十余名士兵一齐上前拉开那弓,张开,放……
风,被刺破的声音,呼啸而来……
正在指挥的闻人羿感觉身子被腾空顶起了一些,脚下的身子晃了一下又恢复了正常的姿势。那弓箭离弦的声音他也听见了,弓箭射向他这边的声音他也听见了,但是此时专心指挥的他选择相信折翼军能够保护他,不去分心担心那弓箭的攻击,只是专心致志的完成最后的转换工作。
脚下未变的姿势让他知道了,刚刚那听似凶猛的一箭,被折翼军挡下了,且身下那人也毫无损伤。
而夏侯瑾看到这一幕却惊愣了,他本是打算去擒澹台亦然的,但是看见神弓弩再次现身,立马停下了脚步要奔回闻人羿的身边。那在景莱关的一战,只有他看见了神弓弩的威力有多大,原先澹台亦峰的那一架已经被斯兰毁掉了,现在又突然冒出来一架,他的心中开始揪紧了一些。
然而,世子毫发无损的在站在那士兵身上,八门金锁阵已经全部布局结束,队形也已经固定了完整的可变幻模式。世子身下的那名士兵,却看得他眼睛瞬间红了,周围的折翼军也无人敢上前去碰他,生怕扰了他的使命。
身穿折翼军战甲的他,一身戎装坚毅而忠朴,将他的整个身子穿透。
那正是神弓弩。
他的眼睛仍然在盯着前方西番大军处,仿佛不见西番军退兵便死不瞑目的样子。嘴角流出的鲜血滴落在战甲前几滴,双臂无力的垂下,然而那腿却纹丝不动,至死仍坚持着自己的使命。
他的使命就是让世子能够顺利指挥成功摆出八门金锁阵,用以破敌。当弓箭射穿他胸膛的那一刻,只是条件发射的晃了晃身子,却还是以最稳重的状态稳住了身形,不让踩在他肩上的世子落下来。
虽然那一刻,他已经死去。
他的信念在支持着自己,他不能倒下,为了国家存亡、为了世子安危、为了亲人幸福,他在临死的那一刻用尽了他此生所有的力气,保持住了自己的身形,也救了世子一命。
那弓箭原本就是射向闻人羿的,只不过那一刻闻人羿躲不开,他也不能挪动世子的身子怕影响了他的指挥。于是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他灵机一动向上一跃,舍弃了自己的生命,成全了全军的大我。
夏侯瑾眼睛红了,他虽一向知折翼军忠诚、誓死效忠。却从未有如此有优秀的士兵,精神力无比强大,紧靠着那一缕执念,才能在人世间死而不倒。
闻人羿还丝毫不知身下的情况,他以为身下的那人太有能力,挡住了他人一次又一次的攻击。他扬起刚收回的指挥旗,大力朝澹台亦然的方向一指,那模样像是在对他宣战,无比的嚣张,散发着青春热血的自信。
八门金锁阵随着闻人羿命令的下达,迅速集合在一起,转眼间便变幻了一个新的造型。似一把锥子般里三层外三层的向澹台亦然攻去。
由守变攻,步步转换,分外刁钻。
澹台亦然也注意到这边的状况,看见了那名被一箭穿胸而过,却凭借了一缕执念不倒的折翼军。身上的那少年此时还未意识到,有人为他放弃了什么。他一向浅笑的面容,此刻却再也笑不出来,那战场重重包围之中的热血少年狂肆嚣张,那肩下为国为大局舍生忘死且到死还在坚守自己的职责的折翼军。
那一幕,触动了他的整个灵魂。他恍恍然想不明白自己此番来此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到底想要得到什么,这天下真的比什么事情都重要吗?从来恣肆不顾他人看法的他,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他如今到底在做些什么?
“王爷!”鲁赤突然打断他的沉思,他从来没见过王爷会有这么迷茫的一面,然而此时的战局他是万万不能分心的,否则这一败战陨的就不单单只有他现在手中的百万大军……
折翼军逐渐对澹台亦然形成反包围,而他只是有些愣神的安排道“让剩下的人都过来吧。”
澹台亦然突然变得如此迟钝,让鲁赤的心也狠狠的吊了起来,这毕竟是百万大军,虽然不知道王爷的计划是什么样的,但是他就是相信王爷会带领着这百万大军终将踏过景尚的最后一座城池!但是现在,王爷没有一直以来的那副从容模样,他也有些不稳了,一收到命令就随即安排下去。
那二十万人马便是澹台亦然原本就留在战场外面做战场最后的清扫的,他在树林深处摆放的稻草人映射出黑影,企图靠此来蒙骗闻人羿。夏侯瑾没能及时看见他身后的所有稻草人,如今也总算是知道了真假。
原来那二十万人马就是在他们身后潜伏着,待时机一到便从外到里对折翼军形成包围圈。不过他奇怪的是,澹台亦然是怎么知道闻人葬一定不会插手此次夺城之战准备坐收渔翁之利的?
果然如王爷猜测的那样没错,闻人葬必定是与西番有所勾结。否则这短时间发生的种种,哪来这么多巧合?
当那二十万西番兵企图围住折翼军的时候,折翼军从其他四城调回来的人马也全部到达了地点。
并且极其熟练自然的便缠住了那二十万兵马,作为这二十万折翼军老兵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八门金锁阵已经全部施展开来,不管鲁赤如何破解都破解不了,其阵法及其刁钻,灵活多变。哪怕是放在现代也有可能不会有人能够破解。
阵法完全启动便不再需要指挥之人,闻人羿一个飞身落下了那士兵的肩头。然而,随着他的落下,那士兵也随着他的动作,从马上摔了下来。
那临死还带着眷恋和不放心的双眼直挺挺的盯着,任凭身体摔落在地上,再也做不出任何举动。
闻人羿转身便看见了那士兵胸口被弓箭穿透的大洞,顿时一阵头懵!时间过得太久伤口都停止了流血,也许是已经流干了。
毫无挣扎的表情死的十分安详。
而他,也在看见这一幕之后,红了眼眶。
明白了在那么一会,有人为他、为这天下付出了什么,又坚持了什么。一向只知要护国救城为己任的他,现在突然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忠国忠民忠天下。这一幕,将铭记在他心中永不腐朽!
他闭上眼睛,用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语气说道“以将军之礼厚葬。”
那样优秀的士兵,如果今日不是为了他牺牲,将来想要做到将军一职也是很有可能的。现在单只救世子让这一战转败为胜的功绩,死后追加将军之礼也完全当之无愧。
他能做的只有不辜负那人的坚持,不辜负爹爹和折翼军、百姓的信任,必须打赢这一仗!
满腔热血和愤怒完全点燃了闻人羿的斗志,小小的身子在夏侯瑾的保护下,穿梭在战场中,与折翼军不分身份贵贱的一起砍杀敌人。这一刻,他不再是高高在上指挥战局的天才世子,而是一名普通尽职的士兵,挥舞着手中的宝剑,满眼杀气的与折翼军面对一个又一个敌人。
血!漫天飞舞的血溅在他的身上、脸上,甚至要遮蔽住他的眼睛。夏侯瑾没见过当初还没离开京城时,闻人羽派人刺杀闻人战的时候,闻人羿在当时就已经参加过群战。当时,他也是一身是血,甚至杀红了眼。
如今时隔几个月,在这京城之外,众目睽睽之下,他被逼的再一次杀红了眼。夏侯瑾抓住他的肩膀,控制着他不让再继续杀人,身边迅速围起来一道折翼军城墙,将二人保护在之内。“世子,够了。”
只见闻人羿沉重的回答“怎么能够?那士兵死去的模样,我大概这辈子再也忘不掉了。不为他报仇我怎能心安?”
“他的牺牲是为了大局着想,是想让世子平安,这样才能保护京城的安危,保护他亲人的安危。战场,有人生就必定会有人死,皆是正常现象,难道世子不知道吗?身为一军主帅,且还是新官上任,年少时不顾一切什么都敢赌的任性到最后却是要百万大军的性命、国家的存亡来为你的任性来买单,这样的结局,不会是世子想要的。”夏侯瑾耐心的跟他解释。
“属下恳请世子照顾自身安危,此时您才是整个军队的指挥人、领导者。世子想要杀谁的时候,可以叫属下去,随叫随到,随到随解决!”夏侯瑾又提了一个好主意,他自己还是蛮喜欢这样的,杀一切罪恶之人,为天下除害,但是重点要闻人羿也能觉得喜欢。
“谢谢夏侯叔叔的教诲,羿儿明白了。”知错就改的永远都是好孩子,夏侯瑾欣慰得看了他一眼,满意的笑了。
城楼上的守城士兵依然毫无任何动静,仿佛在闭着眼睛不想接受任何新的战报情况。
而闻人羿只是稳重的站在战场中央,不再亲自上阵杀敌,百万大军的冷兵器大比拼确实太乱了。一个好的领导,不是什么事情都是全部需要自己干完,善于用人才是王道。
一场战争打响,胜负有时候并不多在于人数和兵器,而在于那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体力和士气。在经过折翼军一名普通士兵为了完成自己的使命,死去后还在保护世子这一事件后,折翼军这些傲骨铮铮的汉子们,眼红着杀敌,心中热血更甚。
手中战刀一劈一砍,恨不得杀尽这世上所有的西番士兵,连带着北戎的精兵也被这一现象所感动,塞北男儿多是憨厚朴实,对这样舍身为主的汉子也全都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战斗的火焰也在蹭蹭蹭的升高。
反观澹台亦然那边的士气,一直是全力冲刺状态,却在这么一会儿几乎失去了斗志。主将澹台亦然一贯的风轻云淡全部消失殆尽,他有些不明白他现在在做些什么了。
两军交战,当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的时候,士气一弱,胜负就已分晓。
百万大军的拼杀。即使需要很久的时间,也不一定等不到援军来救援。在不确定援兵到底能不能及时到来的情况下,澹台亦然选择了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