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包子宴解决了驱车而来的哈特一家。送他们离开的时候,沈何夕看见哈特太太对自己欲言又止,她大概知道她想要说什么。
要么是愧疚,对自己的。
要么是愧疚,对哥哥的。
前者自己早已经释怀,后者在命运的捉弄下苍白。
沈何夕拎着给他们当作小礼物的肉松饼,脸上生生挤出了少女孺慕又快乐的笑容,内心只觉得自己属于高龄不婚族的节操碎成了肉松。就这样吧,让您在我的无忧无虑中认为哥哥也过得很好。
在英国,沈何夕渐渐也有了自己的交际,比如当初闻香而来的田婉孜,还有她的几名大学同班同学,当然也包括把吃鱼头当成冒险的琳达。琳达是苏格兰人,那个以男人穿格子裙、吹风笛而闻名的民族,有着与众不同的饮食爱好。某种程度上来说,和华夏有些相似,所以琳达能够很快地接受“剁椒鱼头”也就不足为奇了。尤其是在一次周末品尝了琳达给她带来的苏格兰特色美食“哈吉斯”之后,沈何夕对欧洲人民对食物的龟毛坚持有了完全不同的认知。
哈吉斯被很多吃过的中国人叫作“苏格兰羊杂肠”或者什么类似的名字,它的做法是把羊的心、肝、肺之类的内脏磨碎,然后搭配燕麦和各种各样的调料一起塞进羊的胃里,塞得好像香肠一样饱满,再把两头扎紧,放在锅里煮熟,也可以烤熟。
说实话,看起来有点倒胃口,就像是把一截没有处理过的羊胃摆放在餐桌上,颜色是灰褐色的,形状是鼓鼓的囊状……不过味道倒是还好,英国的羊膻味比较轻,羊杂里面又混入了大量的调料,没有膻味也没有肉类的丰满口感,吃在嘴里的感觉倒是和韩国料理米血肠有点相似。
琳达笑容满面地看着沈何夕面不改色地搭配着土豆泥和花椰菜,吃掉了几片“哈吉斯”,决定把这个看起来瘦弱又没什么表情的东方女孩当作自己真正的朋友。
沈何夕没有预感到自己将要收获来到英国后的第二份友谊。她在品味哈吉斯的时候尝出了里面混有羊脂,看来在羊肉的烹饪上,中西方之间还是有共通之处的。沈·前世大厨默默点头。
琳达认为Cici的反应说明她觉得这个东西味道不错,又心情愉悦地给她切了厚厚的两大片周五的晚上,迈尔斯拎着自己的背包出现在了他表弟租住的公寓门口。
“那个娘儿们把我赶出来了。”门刚被打开,迈尔斯就把自己的包从门缝里扔了进去。
哈维脖子上还挂着毛巾,刚刚剧烈运动产生的汗水正从他裸露的健美肌肉上缓缓流下来。他动作敏捷地躲开迎面砸来的包,吐槽自己的表哥:“因为你睡了她的姐姐?”
“不,是弟弟。”
哈维惊讶得睁大了眼睛:“下次会不会是你女朋友养的狗?”
“她弟弟嗑药,我把他揍了一顿。”迈尔斯很自豪地说。
哈维点了点头:“干得好!”
“然后她弟弟觉得我充满了让他迷恋的魅力。”迈尔斯双手一摊,一副魅力天成、区区凡人只能跪舔的样子。
哈维抽起脖子上带着汗味的毛巾甩了门口那个“逗比”一脸:“你住在这里没问题,不过我明天早上要早起。”
“哦,大好的周末,多么美丽的姑娘都不会让我离开我的床的。”
“六点。”
“上帝,你已经变成教徒了吗?最虔诚的教徒也不会在周末的早上六点做弥撒的!”
“门在那,包在那,你现在可以带上你的包出门然后关上门。”哈维毫不妥协地指了指门口。
要么忍受哈维的早起,要么滚。刚刚被人扫地出门的迈尔斯,可不敢跟自己这个身板堪比健美先生的表弟对着干,只能乖乖地拎着包进了客房。
周六的早晨,沈何夕的肠胃再也受不了连续第六天吃热狗和炸鸡了,前一天夜里就焖上的米饭终于要发挥它的用武之地了。
把米饭从锅里盛出来,米虽然不是特别好的米,但是胜在煮之前已经泡水泡了半小时,又在煮的时候点了一点橄榄油,看起来粒粒分明、饱满可人。没有大葱,用的是圆葱和培根,还有两个鸡蛋。鸡蛋打散,圆葱切碎,培根也切成丁。锅里倒一点油,油锅烧热,把鸡蛋炒成金黄的鸡蛋碎。重新起锅,油锅里先把培根炒出香味,再放进圆葱、鸡蛋,最后倒进大米,用一点盐和胡椒粉调味。
另一边燃气灶上的锅里是已经开始沸腾的番茄汤,汤里还有几块卤牛肉。
一汤一饭,又开胃又饱腹,足够支撑沈何夕今天“辛苦”打扫卫生。天知道能徒手举起几十公斤重物的女孩,面对这点家务会觉得哪里“辛苦”。
迈尔斯是在一阵胃部抽搐的感觉中醒来的,而这抽搐感完全是嗅觉勾起的饥饿感带来的。循着这让人胃部抽搐的香味,他光着脚跑到了厨房。干净到几乎一无所有的厨房里,只有他的表弟哈维正一脸陶醉地往全麦面包片上涂抹番茄酱。
“你买了最新式的番茄酱吗?”迈尔斯吞了吞口水,尽管那个番茄酱看起来很普通,但是如果有这么美妙的香味,那也一定会好吃到爆的!
“没有,最普通的番茄酱,最普通的面包,还有两片培根。”哈维扬了下手上的面包,让迈尔斯看清楚面包上的番茄酱毫无特别之处。
“那是什么这么香?”
哈维拿着勺子的手指了指窗外。
窗外雾气弥漫,阳光才刚刚降临这个城市。但是晨光熹微中,迈尔斯还是能看见对面的住户也是窗户打开,一家人就在冷风里吃着早餐。
“你别告诉我,对面那个体重超过两百磅的家伙有这个手艺!”迈尔斯看了一眼窗外,回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哈维道。
“不,当然不,是楼下,楼下有个神奇的留学生。”
哈维在香气的陪伴下三两口吃掉了手里的三明治。
“留学生?美丽的乌克兰姑娘?哦,我上个月认识的东欧小妞儿那个长腿……”
“好了,我吃饱了,你继续回味你的腿吧,希望不会让你再饿了。”
“不,哈维,你不能这样,把面包给我留下!看在上帝的份上,我快饿死了!难道你楼下住的是来自东方的女巫吗?”
哈维把最后一片面包塞进迈尔斯的嘴里,拎起最后一点培根,深吸了一口气,伴随着空气中即将消散的香气吃了下去:“你说对了,据说她是中国人。一个每天五点起床锻炼身体,周六的早晨六点会准时烹饪美味的中国人。”哈维愣了一下,原来他对这位邻居的了解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多。
“‘她’?所以她真的是个美丽的长腿姑娘?”迈尔斯的关注点永远和他正直的表弟不一样。
打扫完卫生已经到了上午九点,沈何夕拿起包打算出去买点食材,冰箱里空空如也。这两天她不打算再跑外面吃东西了,她要自己动手填饱自己的肚子。顺便她还要准备一点点心送给泰勒太太,感谢她上次开车帮自己从二手市场把买到的东西运回来。
不过。
今天出门前似乎应该看一眼黄历的。
戴着耳环、穿着一身标准嬉皮士装扮的年轻男子就站在楼梯口,笑得极其荡漾。“Hi,我是你楼上住户的表哥。哦,赞美上帝,您不光有一双奇妙的手,还有让人惊艳的美丽容貌。”
“谢谢,请让一下。”沈何夕觉得这货大概是意大利人。
“哦,我的表弟真是太不够意思了,他居然不告诉我在这个灰暗的角落里,居然有您这样照亮四周的美人。”
迈尔斯抬起手,手臂擦着沈何夕的发边杵到她身后的墙壁上,另一只手揣在兜里,两腿前后交叉站着,彻头彻尾的“*******”做派。
沈何夕如果到现在还不明白自己被调戏了,她就把刚入手的大菜板一刀劈开。
正好,此时有人来为她解围。
“原来我的房子是‘灰暗的角落’。这位先生,住客入住的时候是承诺过不会让外人留宿的,请问……”泰勒太太一只手扶着楼梯的栏杆,气场全开地看着楼上“放肆的小男孩儿”。
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沈何夕收起了手里的锐利钢钎。
作为一名独自闯荡了全国的女厨师,沈何夕有的,不仅仅是一刀解牛的本事。
几个小时后,沈何夕从市场回来,发现自己的门前又有了新的不速之客。
高大笔挺模样的金发碧眼帅哥一脸正直地对她说:
“早上我的表哥冒犯了,我是来赔罪的。”借助某个“逗比”,哈维终于成了第一位和沈何夕单独相处的异性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