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前面的行人川流不息,晨光为他们祝福,真诚地说:祝他们一路顺风。鸟儿在唱吉利的歌曲。道路两旁,希望似的花朵竞相怒放。起程时人人都说:“请放心,没有什么可怕的。”
浩茫的宇宙为旅行顺利而高歌,光芒四射的太阳乘车驶过无垠的晴空,整个世界仿佛欢呼着天帝的胜利出现了。黎明笑吟吟的,臂膀伸向苍穹,指着无穷的未来,为世界指路。黎明是世界的希冀、慰藉、白昼的礼赞,每日开启东方金碧的门户,为人间携来天国的福音,送来汲取的甘露;与此同时,仙境奇花的芳菲唤醒凡世的花香。黎明是人世旅程的祝福,真心诚意的祝福。
人世行客的身影落在我的作品里。他们不带走什么,他们忘却哀乐,抛下每一瞬间的生活负荷。他们的欢笑悲啼在我的文稿里萌发幼芽,他们忘记他们唱的歌谣,留下他们的爱情。
是的,他们别无所有,只有爱。他们爱脚下的路,爱脚踩过的地面,企望留下足印。他们离别洒下的泪水肥沃了立足之处,他们走过的路的两旁,盛开了新奇的鲜花。他们热爱同路的陌生人,爱是他们前进的动力,消除他们中途跋涉的疲累。人间美景和母亲的慈爱一样,伴随着他们,召唤他们走出心境的黯淡,从后面簇拥着他们前行。
爱情若被束缚,世人的旅程即刻中止;爱情若葬入坟墓,旅人就是倒在坟上的墓碑。就像船的特点是被驾驭着航行,爱情不允许被幽禁,只允许被推着向前。爱情的纽带的力量,足以粉碎一切羁绊。崇高爱情的影响下,渺小爱情的绳索断裂;世界得以运动,否则会被本身的重量压瘫。
当旅人行进时,我倚窗望见他们开怀大笑,听见他们伤心哭泣。让人落泪的爱情,也能抹去人眼里的泪水,催发笑颜的光华。欢笑、泪水、阳光、雨露,使我四周“美”的茂林百花吐艳。
爱情不让人长年垂泪,因一个人的离别而使你潸然泪下的爱情,会把五个人引到你身边。爱情说:“细心察看吧,他们绝不比那离去的人逊色。”可是你泪眼蒙蒙,看不见谁,因而也不能爱。你甚至万念俱灰,无心做事。你向后转身木然地坐着,无意继续人生的旅程。然而爱情最终获胜,牵引你上路,你不可能永远把脸俯贴在死亡上面。
拂晓,满心喜悦动身的旅人,前往远方,要走很长的路。沿途没有他们的爱,他们走不完漫长的路。因为他们爱路,迈出每一步都感到快慰,不停地向前;也因为他们爱路,他们舍不得走,腿抬不起来,走一步便产生错觉,已经获得的大概今后再也得不到了。然而朝前走又忘掉这些,走一步消除一分忧愁。开初他们啜泣是由于惶恐,除此别无缘由。
你看,母亲怀里抱着婴儿走在人世的路上。是谁把母子联结在一起?是谁通过孩子引导着母亲?是谁把婴儿放在母亲怀里,道路便像卧房一样温馨?是爱变母亲脚下的蒺藜为花朵!可是母亲为什么误解?为什么觉得孩子意味着她“无限”的终结呢?
漫长的路上,凡世的孩子们聚在一起娱乐。一个孩子拉着母亲的手,进入孩子的王国——那里储藏着取之不竭的安慰。因着一张张细嫩的脸蛋,那里像天国乐园一般。他们快活地争抢天上的月亮,处处荡漾着欢声笑语的波澜。但是你听,路的一侧,可爱无助的孩子的啼哭!疾病侵入他们的皮肤,损坏花瓣似的柔软肢体。他们纤嫩的喉咙发不出声音;他们想哭,哭声消逝在喉咙里,野蛮的成年人用各种办法虐待他们。
我们生来都是旅人,假如万能的天帝强迫我们在无尽头的路上跋涉,假如严酷的厄运攥着我们的头发向前拖,作为弱者,我们有什么法子?起程的时刻,我们听不到威胁的雷鸣,只听黎明的诺言。不顾途中的危险、艰苦,我们怀着爱心前进。虽然有时忍受不了,但有爱从四面八方伸过手来,让我们学会响应不倦的爱情的召唤,不陷入迷惘,不让惨烈的压迫用锁链将我们束缚!
我坐在络绎不绝的旅人的哀泣和欢声的旁边,注望着、沉思着、深爱着。我对他们说:“祝你们一路平安,我把我的爱作为旅资赠给你们。因为行路不为别的,是出于爱的需要。愿大家彼此奉献真爱,旅人们在旅途互相帮助。”
慧心禅语:
旅途,是一种正在进行的状态,你在途中的所见所闻都是你当下生活的组成部分。人生就像是一首首歌曲的串烧,一个连着一个,连着每一个曾经的当下。
无德禅师曾说:“我们的生活环境就像花瓶里的水,我们就是花,唯有不停换水,净化我们的身心,变化我们的气质,并且不断地忏悔、检讨、改进陋习、缺点,才能不断吸收到大自然的食粮。”而对于这一切的觉悟,归根到底源于爱,只有当你感到身边的一切人和事都像你的卧室一样温馨,你才会感知到自己的不足,进而去想办法改变和弥补。观察生活,体验生活,并且融入生活,则是最好的安顿当下。
人的信念——【苏联】邦达列夫
我们恐怕不能解释,为什么给人的期限不是900年而是70年?为什么青春是如此闪电般迅速和短暂?为什么衰老又是如此漫长?我们也无法找到答案,有时善与恶就像原因和后果一样不能分离。无论这是多么痛苦,却都不值得去重新评价人对自己在地球上位置的理解。大多数人都没有被赋予去认识生存的意义、认识自己生命的能力。一定得度过赋予你的生命的期限,才有根据说你生活得正确与否。怎样按别的方式思考这个问题呢?是用可能性和教益性的命中注定的抽象思辨吗?
但是人总是不愿承认他只是地球这粒尘屑中极微小的一分子,从宇宙的高度是根本看不到他的;而且他不能认识自己,因而粗鲁地深信他能了解宇宙的秘密和规律,当然也就能使它们服从自己日常的利益。
人是否知道,他是命中注定要死亡的?这个令人不安的想法仅是偶尔在他的意识中闪现,他总是在摆脱这个想法,他自卫,以希望聊以自慰,总想着:不,那是不祥的,不可避免的事情不会在明天发生,还是有时间的,还有10年,5年,2年,1年,还有几个月……
人们不想和生命分手,虽然大多数人生活并不是由巨大的痛苦和巨大的快乐所组成,而是由劳动的汗味和简单的肉体满足所组成。但在知道这一切的同时,许多人却是以无底的塌陷将它们互相分隔开来,只有经常会折断的爱和艺术的细竿有时会将它们联结到一起。
但是,清醒的理智和想象所产生出来的人类意识终究包含着整个宇宙,包含着它星星般发出的种种神秘的冰凉的恐怖,也包含着人的诞生及短暂生命有规律的偶然性悲剧。但即使这样不知为什么也没引起绝望,也没有使他的行为具有毫无意义的枉然感,这就像聪明的蚂蚁总是不停止它们孜孜不倦的工作,显然,它们是为了让工作有用而操心。
人似乎觉得他在地球上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所以他确信他是不朽的。他长期以来一直没想到,夏天会变为秋天,青春会变为衰老,甚至最亮的星星也会熄灭。在他的信念里是运动、能量、行为和热情的动力,而在他傲慢里的是观众的轻率,他深信生活的影片将不断持续放映下去。
慧心禅语:
人们有一个共同的信念,那便是“活着”,不论你现在正遭受怎样的挫折和苦难,你面对它们时最根本的需要便是活着,活着是一种现实,而现实是一种难以琢磨而又与你形影不离的时光,如果你完全沉浸其中,就可以得到一种美好的享受,享受当下的幸福。甚至你会发现苦难也是一种幸福。抓住现在的时光,休息的时候好好休息,工作的时候认真工作,闲暇之时做些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尽情地挥洒自己的闲情逸致。现在的时光才是你能够有所作为的唯一时刻,未来永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希望与现实是有着极大的差异的。我们必须相信:目前我们所拥有的,不论顺境、逆境,都是对我们最好的安排。如此,我们才能在顺境中感恩,在逆境中依旧心存喜乐。所以,禅宗的祖师们总是教导我们:生活在当下。因为,只有当下是最好的,最美的。
今——李大钊
我以为世间最可宝贵的就是“今”,最易丧失的也是“今”,因为他最容易丧失,所以更觉得他可以宝贵。
为甚么“今”最可宝贵呢?最好借哲人耶曼孙所说的话答这个疑问:“尔若爱千古,尔当爱现在。昨日不能唤回来,明天还不确实,尔能确有把握的就是今日。今日一天,当明日两天。”
为甚么“今”最易丧失呢?因为宇宙大化,刻刻流转,绝不停留。时间这个东西,也不因为吾人贵他爱他稍稍在人间留恋。试问吾人说“今”说“现在”,茫茫百千万劫,究竟哪一刹那是吾人的“今”,是吾人的“现在”呢?刚刚说他是“今”是“现在”,他早已风驰电掣的一般,已成“过去”了。吾人若要糊糊涂涂把他丢掉,岂不可惜?
有的哲学家说,时间但有“过去”与“未来”,并无“现在”。有的又说,“过去”“未来”皆是“现在”。我以为“过去未来皆是现在”的话倒有些道理,因为“现在”就是所有“过去”流入的世界,换句话说,所有“过去”都埋没于“现在”的里边。故一时代的思潮,不是单纯在这个时代所能凭空成立的,不晓得有几多“过去”时代的思潮,差不多可以说是由所有“过去”时代的思潮,一凑合而成的。
吾人投一石子于时代潮流里面,所激起的波澜声响,都向永远流动传播,不能消灭。屈原的《离骚》,永远使人人感泣;打击林肯头颅的枪声,呼应于永远的时间与空间。一时代的变动,绝不消失,仍遗留于次一时代,这样传演,至于无穷,在世界中有一贯相联的永远性。昨日的事件,与今日的事件,合构成数个复杂事件。此数个复杂事件,与明日的数个复杂事件,更合构成数个复杂事件。势力结合势力,问题牵起问题。无限的“过去”,都以“现在”为归宿。无限的“未来”,都以“现在”为渊源。“过去”“未来”的中间,全仗有“现在”以成其连续,以成其永远,以成其无始无终的大实在。一掣现在的铃,无限的“过去”、“未来”皆遥相呼应。这就是“过去”、“未来”皆是现在的道理,这就是“今”最可宝贵的道理。
现时有两种不知爱“今”的人:一种是厌“今”的人,一种是乐“今”的人。
厌“今”的人也有两派。一派是对于“现在”一切现象都不满足,因起一种回顾“过去”的感想。他们觉得“今”的总是不好,古的都是好。政治、法律、道德、风俗,全是“今”不如古。此派人唯一的希望在复古,他们的心力全施于复古的运动。一派是对于“现在”一切现象都不满足,与复古的厌“今”派全同。但是他们不想“过去”,但盼“将来”。盼“将来”的结果,往往流于梦想,把许多“现在”可以努力的事业都放弃不做,单是耽溺于虚无飘渺的空玄境界。这两派人都是不能助益进化,并且,很足阻滞进化的。
乐“今”的人大概是些无志趣无意识的人,是些对于“现在”一切满足的人。他们觉得所处境遇可以安乐优游,不必再商进取、再为创造。这种人丧失“今”的好处,阻滞进化的潮流,同厌“今”派毫无区别。
原来厌“今”为人类的通性。大凡一境尚未实现以前,觉得此境有无限的佳趣,有无疆的福利;一旦身陷其境,却觉不过尔尔,随即起一种失望的念、厌“今”的心。又如吾人方处一境,觉得无甚可乐,而一旦其境变易,却又觉得其境可恋,其情可思。前者为企望“将来”的动机,后者为反顾“过去”的动机。但是回想“过去”,毫无效用,且空耗努力的时间。若以企望“将来”的动机,而尽“现在”的势力,则厌“今”思想,却大足为进化的原动。乐“今”是一种惰性(inertia),须再进一步,了解“今”所以可爱的道理。全在凭他可以为创造“将来”的努力,决不在得他可以安乐无为。
热心复古的人,开口闭口都是说“现在”的境象若何黑暗,若何卑污,罪恶若何深重,祸患若何剧烈。要晓得“现在”的境象倘若真是这样黑暗,这样卑污,罪恶这样深重,祸患这样剧烈,也都是“过去”所遗留的宿孽,断断不是“现在”造的;全归咎于“现在”,是断断不能受的。要想改变他,但当努力以回复“过去”。
照这个道理讲起来,大实在的瀑流,永远由无始的实在向无终的实在奔流。吾人的“我”,吾人的生命,也永远合所有生活上的潮流,随着大实在的奔流,以为扩大,以为继续,以为进转,以为发展。故实在即动力,生命即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