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亮,白沐情就被夏宁和秋宁两个丫鬟从床上拉起来梳妆,华贵的首饰装点得她人比花娇,只可惜,她虽然得封贵妃,可是依然只能着粉色嫁衣。
贵妃,说得好听,事实上,不过也就是一个妾。
她眸中有了泪意,父亲,母亲,孩儿不孝,但愿你们二老在天之灵,莫要怨女儿……
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
她已经违背了父亲交代的一生都不能再踏入京城的遗命,如今又背离了母亲的嘱托。
依照程序,白沐情拜别“父亲”叶霖和“母亲”紫芊秀,便上了宫里派来的一顶粉红小轿,踏上了前往皇宫的路。
临行前,紫芊秀将一个荷包塞到她的手里。
白沐情不动声色地将它放进袖子里。
从百仴侯府到皇宫的路,足足走了一个时辰,白沐情从早上到现在没吃什么东西,渐渐疲乏起来。轿外的人停了脚步,白沐情只听到到百仴侯府接她的太监胡晋道:“娘娘,踏枝门已到,请您下轿。”
在风国,只有正宫皇后才能着大红凤袍,又皇帝亲自从正门接进皇宫,前往宗庙叩拜祖先,携手接受百官的朝拜。
身为皇妃,只能从侧门进入。不知道是不是为了不让白沐情和萧雅见面,皇帝特意下旨,命萧雅提前一日进宫。
昨日,他应该是歇在萧雅身边吧?这么些年没有听到过云绝华的消息,白沐情以为自己已经忘了他,可是,原来是从来没有。
她不是皇后,所以只能自己步行前往钰玟宫。钰玟宫位于为东六宫之首,居于正东方,步行前往,没有半个时辰是不行的。对于那些养尊处优的官家小姐来说,这简直就是折磨。只可惜,白沐情并不是。
白沐情应了一声,下轿,由秋宁扶着,微微一笑,道:“有劳公公。夏宁。”夏宁会意,走进送了胡晋一个荷包。胡晋捏了捏荷包,软软的,是几张银票,立即笑了,道:“这是奴才的本分。”
白沐情不再说什么,由胡晋带路,去了钰玟宫。
钰玟宫大门敞开,门楣上悬着的牌匾透着端庄与贵气。只不过,钰玟宫虽然华丽,但是白沐情却没有心情欣赏,只是直奔寝殿而去。身为贵妃,白沐情自然是一宫主位,配有一个管事姑姑和一个掌事太监,除了她带进来的夏宁秋宁两个大宫女之外,还有两个大宫女,六个二等宫女,十二个三等宫女和若干个扫洒宫女。至于太监,除了掌事大太监,还有两个二等太监和一些个跑腿的小太监。
对于这些,白沐情不甚在意。但她素来喜欢清净,只要这群人不太闹腾,倒也无妨。
按照规矩,主子进宫,是要敲打敲打这些奴才的,白沐情为了今后的安宁,有些话还是不得不说的。
白沐情坐在主位上,看着跪的黑压压一屋子的奴才,不得不打起了精神,端起主子的威严。
“奴婢钰玟宫掌事宫女金芙。”
“奴婢钰玟宫大宫女槿乔(槿耘)。”
“奴才钰玟宫掌事太监江临。”
“奴才钰玟宫太监小青子(小贵子)。”
“见过贵妃娘娘,娘娘金安。”
“都免礼吧。”白沐情露出一抹和煦的微笑,声音柔和,莫名拥有一种令人安心的魔力。
“谢娘娘。”众人齐声道。
“本宫知道,各位在宫里的时日不短,你们也自有你们的生存之道。本宫不管从前你们在何处当差,但如今进了钰玟宫,就是本宫的人,平日里你们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要好生想一想。本宫的脸面就是你们的脸面。本宫向来宽以待人,但有一条,你们须记得,忠心二字,在本宫这里,便是最最重要的。可明白了?”白沐情的声音柔柔的,如溪水流淌一般轻缓,却无端地给人一种不容置喙的感觉。
“奴才等明白。”
“本宫素来喜静,身边便留着夏宁秋宁,金芙姑姑和槿乔槿耘伺候便好。”白沐情这话一出,不仅是夏宁秋宁,就是满堂奴才,都没有不惊讶的。这贵妃娘娘一进宫,就将槿乔槿耘两个大宫女和夏宁秋宁放在同等位置上,实在是前所未有。
按理说,娘娘们从家中带来的奴婢,是比宫里的要更得主子信任的,比起大宫女来,也要更得脸些。
俗话说,人老成精。但在这深宫,能平平安安活过三年五载并且被挑选进钰玟宫的人,哪一个不是人精中的人精呢?心里的疑惑,到底是不能讲出来的。
众人忙应了,才在白沐情的示意下退了出来。
“我乏了,你们也下去吧。”屋子里只剩下夏宁秋宁,白沐情也懒得应付她们,便也一同遣了出去。
夏宁和秋宁面面相觑,躬身退了出去。
将头上繁重的首饰取下来,白沐情微微叹了口气,仔细捋了捋思绪。如果不出所料,今夜云绝华应该会继续歇在萧雅的函春宫。这样也好,她到底还未准备好,如何去面对他。他会认出来吗?他还会记得叶瞳吗?
罢了罢了,多思无益。
***
慈安宫里,太后正听着胡晋的汇报,淡淡一笑,道:“这叶家大姑娘倒是有意思。”忽地又叹了一声,道:“只是可惜了。”
慧姑姑知道太后这是想起了伤心事,安慰道:“娘娘……”
太后挥挥手,道:“好了,哀家没事。只是可惜了这孩子,要步哀家的后尘,但愿哀家能护她一时。华儿随了他父皇,痴情。”这么些年了,她也不计较了。但她这个儿子啊,太后一想到云绝华,就觉得十分愧疚和无奈。
“今日华儿应该会歇在德妃那儿,你去库房把那支锦绣兰图芳露玉簪找出来,赐予那孩子吧。”太后说道。
慧姑姑微讶,说道:“太后,这不合规矩。”一般来说,要等到叶灵见过太后之后,才能够赐赏。
“无妨,去吧。”太后笑了笑,这也当作是补偿她自己吧。
“奴婢遵旨。”慧姑姑福了一礼,下去安排。
到底是叶家的孩子,无论如何都逃不掉的。太后望着空荡荡的大殿,莫名地有些伤怀。
“母后在想什么呢?”云绝华清清冷冷却又带着一丝暖暖的关切的声音滑入太后的耳朵,太后旋即回神,看着眼前已然长大成人的儿子,露出笑意,道:“这几日身体可还好吗?”
“劳母后挂心,儿臣无碍。”云绝华难得待人温和,当然,仅仅局限于他的母亲。
“方才看慧姑姑往东六宫去,母后可是遣她去钰玟宫?”云绝华道。
太后笑意不变,道:“是。那孩子也的确可怜。”
云绝华不语,他知道他这么做勾起了母亲的伤心事,让母亲不由得有了一种同病相怜之感。但,成大事者,绝不能心慈手软!
“是儿臣不孝,惹母后伤怀。”
太后摇摇头,道:“你做事向来有你的道理,母后不多加干涉。只是你也不要太过执着了。当年事情发生的时候,叶灵不过只是一个六岁的小孩子,能懂什么呢?虽说叶霖非除不可,但也切莫寒了文武百官的心。”
“儿臣明白了。”云绝华脸色淡淡的,看不出心中所想。
母子二人又攀谈了几句,云绝华便离开了慈安宫。
夜凉如水。
云绝华习惯性地在御书房批阅奏折,无端地,却想起了当年的旧事。
那是他和叶漠习武的第一年,有一次,叶瞳牵着一个小女孩走到他面前,俏生生地说道:“华哥哥,这是莹然的姐姐,叫叶灵,小字允宁。”
那个时候的叶灵,很喜欢和叶瞳走在一起,偏偏她们长得又十分相像,小小的人儿模样还没长开,很容易就弄错。可是他,却从来没有认错过。
想起叶瞳,云绝华的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