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在万丈红尘中,纷纷扰扰。不可能砌起四周无门的高墙,独自过日子。叶开很无奈,但又能为之奈何?
敲门的是个双丫童子,面红齿白,相貌清秀。他穿一身皂角齐膝长袍,对着屋内的叶开施了一礼:“敢问哪位是叶先生?”
不敢问也问了啊!
叶开嘟囔一句,站起身来人模狗样的回了一礼:“我便是,请问您是?”
童子露出羞涩的笑,躲开身子恐慌道:“不敢受先生的礼,我家大人有请?”
叶开愕然。
大人嘛!当然是官府中人。但面前的确是个道家童子。不伦不类啊,叶开摇摇头,刺激华雄,阿不!雌鸡化雄、老虎变虫,看着却有说不出的别扭。
仙人界已经乱套了,修真界还能更乱点吗?
童子已经侧身让开,指着远处一处山坡道:“我家大人就在那山坡之上。荣小童给先生引路!”
“有劳!”叶开淡淡的应了一句。
叶开与欣雨夕夫唱妇随,当然是一块上坡。柳红绳惊慌的报来了消息后,就不知道溜到哪儿去了。
山上山雨不断。郁郁葱葱。今日难得晴朗的好天气。叶开与欣雨夕顺着童子的指引往山坡而上。
他知道。在那山坡平缓地带,有一棵极为茂盛的松树。树下他摆了一张光滑如镜的巨石。平常都是作为他和欣雨夕赏月、进食的地方。
而现在,此时已经鹊巢鸠占。一个面色古铜的汉子端坐在石桌东方,身穿一件缝制简陋的熊皮。西方是一捻须的长髯道士装束的老者,面容消瘦,双眼却极为有神。
面前的石桌如今早已不复平滑,不知何时被人划出了纵横阡陌交叉三百六十一个点,黑白相间的棋子星罗棋布。
二人在对弈。
童子侍立在清瘦道士的身后,不用问,此人定然是广陵子无疑。不过那古铜色面容如花岗石脸的汉子,看着面生的紧。
二人本是对弈,却能看出各人的性情。古铜汉子落子极快,棋路如大江大河,披靡开阖走的是极为刚猛的路子。而道士每下一步必会捻断几根胡须,往往数吸之间才能落下一子。棋势如蛇似龙,绵里藏针,防守更是密不透风。稳打稳扎的性格。
叶开的到来甚至没让二人能抬头看上一眼。仿佛大千世界只剩下满盘的黑白之棋。
叶开对于围棋根本一窍不通,看了半晌讨了个无趣。心道这牛鼻子派人请客,如今倒好,占了老子的石桌石椅装逼下棋。实在是没有道家的风范。
古铜汉子完全是非人类,仿佛永远不会笑一般。在叶开看来,对方更像是一头饿狼。修为明显比他强上数倍。
叶开正想插嘴一句,岂料袖子被欣雨夕拽了拽。他愕然回头。看到对方面色紧张的看着巨松的后方。
叶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没想到在树后还有一人。同样的道家装束,却长了一双三角眼,两撇稀疏的小胡,下颌一缕山羊长毛,随着山风一抖一抖,正倒背着手煞有介事的观远处的风起云涌。
也许是感应到叶开他们的目光。山羊胡回过头来。当看清了来人后,形若锥子的脸上露出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原来是欣姑娘到了,广量子有礼有礼……”
嘴上说着有礼,但哪有半点有礼的样子。双眼透着淫邪之意,两眼冒着贼光,仿佛是能射透万物的红外线,恨不得在欣雨夕身上捅十七八万个窟窿。
叶开打眼看到此人,就觉得极为不妥。对方气势极强。虽然身材干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但往那儿一站,好像一根随时噬魂的标枪,锋利而充满危险。
又是一个空灵期!
叶开瞪大了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妈的,什么时候开始,空灵期变得如此不值钱了?
可惜他哪里知道。空灵期在修真界,虽然不说罕见。但还没有达到烂大街的地步。只不过叶开适逢其会罢了。
他的目光自然不差,在场的六人。他和欣雨夕是引动雷劫巅峰。童子甚至脱胎换骨期都没到自然做不得数。至于下棋的二人,叶开明显觉得此二人是危险分子。自然是空灵期的修为。这个山羊胡突然也让他愕然。
老天何其不公?竟然让这等长相猥琐,行为举止龌龊的家伙也能达到空灵期?老天瞎了眼啊!
虽然对方空灵期。但作为欣雨夕的相公,叶开想也没想闪身站到了她的前面,略带警惕的注视着对方,道:“这位道长刚才称呼好像有误,应该称柳夫人才是。”
广量子讥讽之色一闪而过,捻须摇头道:“非也非也,贫道认识欣姑娘三十余载,从未见她有过道侣,当然是称呼欣姑娘为宜!”
他一眼就看穿了叶开的修为,区区引动雷劫期的蝼蚁,竟然如此自不量力!他自从三十年前从仙界下凡以来,早已相中了欣雨夕。要不是师兄广陵子压制,如今对方这美人儿早已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叶开的来历他也知道。菩提祖师万年都没现世了。所谓的菩提祖师修为通天一说,实在是太过于遥远。道听途说的一些三星洞之事,根本无法让他有半分的畏惧。如今好容易说动了师兄,跟着前来再见伊人一面,就是为了了却心中的夙愿。
当然,这个讨厌的家伙,待会挑起事端先除去才能安心。
叶开脸色一冷。刚要反唇相讥。欣雨夕已经掐了他一把,转脸对广量子施礼道:“前辈有所不知,雨夕已经成婚,这位就是雨夕的夫君柳清风。”
广量子脸上一僵。转眼间阴云密布,就待要发作。
岂料欣雨夕脸色淡然无波,双手紧紧握住叶开。虽然柔弱但性格极为坚强的俏脸上,泛出圣洁的光泽,一时间让广量子生出自惭形秽的感觉。
一刹那的失神后,广量子倏然而惊,对方已经成为他修道之路的梦魇,如此妖娆之女,如果得不到,必定会对未来问天一途产生极大的障碍,必定会影响自己道心的圆满。
此女!非得到不可。
他微微一笑,面色看不出喜怒,右手却无意中下垂,隐藏在长长的袖袍之内,右手食指与拇指掐了个诀,弹起一缕指风,冲着叶开的膝关节而去。
这下如果弹中,即使叶开吃不了多大的亏,但这个糗却是非出不可。
正在这电光石火之间。那正专心致志下棋的古铜色男子,冷哼一声,正要放棋的右手轻抖,手中光滑如卵的棋子嗤的一声暴然弹起。正中那缕指风。
古铜色男子不过手腕抖了抖,而那广量子却脸色一阵苍白,不由自主的退后了一步。
显然,广量子指风先发,而古铜色男子棋子却是后至,却能撞上指风。一招之下,高下立判。虽然古铜男子和广量子都是空灵期有数的高手。但明显广量子比对方低了不至一个档次。
做完这一切,古铜色男子长身而起,叹息摇头:“我输了。”
广陵子尴尬笑了笑,“棋力先生占了上风。老道是赚了先下的光,承让承让……”
广量子吃了个暗亏。广陵子当然不是不知。却不好明说。心中有些腹议对方多管闲事。能屈尊引荐三星洞的传人就已经是好大的人情。对方竟然如此不识抬举。
广量子如今知道这个极为厉害的古铜色男子竟然去帮助叶开。显然让他出丑已经不能。内心暗恨,却不敢轻易去招惹他。
因为,他半月前,曾经亲眼在落日城见过此人的手段!绝对不是他所能招惹的存在。
那心里刚刚翻腾起浪花的龌龊之意,眨眼睛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过数息,双方已经交手一次。这是古铜色男子对广量子的警告。叶开却不知道已经从悬崖上走了一圈。
广陵子作为引荐之人。当然是首先介绍。
“贫道落日城城主广陵子,柳公子有礼了!”
叶开心中感叹。当年落日城的城主可是跋宝山,当年对自己何等恭敬。果然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六十年河东六十年河西。
“前辈客气了,前辈高人驾临荒山,不知有什么吩咐?”
广陵子笑着摇了摇头,指着古铜色男子道:“非是老道找你,而是这位先生找柳公子。”
叶开有些疑惑。
对方很面生。
那古铜色男子紧盯着叶开,上下略一大量。眼中掩饰不在的失望。“你太弱了!”
叶开差的被他噎死。老子弱怎么了?关你个毛事!不过貌似看这花岗石脸修为太厉害。老子不和他一般计较。
叶开嘿嘿笑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古铜色男子没有回答。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看也不看扔到叶开的怀里。
“我还会再回来找你。希望那时候你会变强!”
古铜色男子丢下这句话,甚至没有和广陵子、广量子打招呼。转身扬长而去。
广陵子眼神复杂的看着远去的古铜色男子,略带深意的看了叶开一眼,“老道告辞!”
也跟随着男子的脚步,飘然下山。
叶开与欣雨夕双双愕然不解。
其后,广量子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叶开,贼眼又上下打量了欣雨夕一眼。寻思着正好两个家伙走掉。老子现在正好动手。
岂料,他正想有动作,耳边突然传来如晨钟暮鼓般洞彻心灵的一声炸响:“滚下山去,让我再看到你图谋不轨!老子会杀了你!”
这一下吓得广量子脸色惨白,瘦弱的身躯摇摇欲坠。突然张嘴喷了一口鲜血,怪叫一声,仿佛见了鬼一般,大叫着狼狈而走。
我日!
叶开完全泥塑了。一个木然下山,一个复杂眼神下山,这个色老头,干脆吐血下山。还真是各有各的特色。
四人走了。一地狼藉。叶开这才想起刚才古铜色男子扔给自己的瓷瓶。
好像是个装丹药的瓶子。叶开与欣雨夕坐在了石椅上,顺手拂去桌上的棋子。这才惊骇发觉。桌上的棋子早已深深嵌入石桌之中,再也不能移动半丝半毫。
震惊未去,叶开对瓷瓶中的物品充满了好奇。
显然,虽然那个古铜色男子颇为瞧他不起。但他目光清澈,没有任何敌意存在。好像只掺杂着痛心疾首、惋惜、不屑、失望之极。等等不一而足。
难道他和自己的师门有渊源?
现在叶开是满头雾水。
“打开看下!”
欣雨夕有些按耐不住。这刚才发生的一出,实在是让二人摸不着头脑。
瓷瓶上的木塞被拔掉。
一股异香顿时扑鼻而来。轻轻一声响动,一颗龙眼大小的药丸从瓶腹中滚了出来,静静的躺在叶开的掌心之中。
“这是什么?”
欣雨夕同样摇头不知。
突兀的。一声破锣嗓子的声音从树上传来。
“乖乖隆个洞,竟然是五级寂灭丹!这老牛家好大的手笔!”
这一喊,叶开差点手一哆嗦,把药丸扔出去。他二人动引雷劫巅峰的修为,竟然如此长的时间,没有发觉树上有人。
这下吓得他魂飞魄散。
二人惊魂未定,眨眼的功夫,眼前站着一身暴发户装束的老人。
纯丝绸宽衫,印满了铜钱图案,头上戴着八棱平顶小帽,白眉、圆眼、酒糟鼻。长相虽然不敢恭维,却难得长得慈眉善目。他双手挽着一根细长的红绳。正死死的瞪着叶开手中的药丸,嘴里连连赞叹。
叶开下意识的缩回手去,警惕的看着这个神出鬼没的老家伙,“你是谁?”
老头子摇头晃脑的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手里的药丸的确是好东西。”
叶开冥冥中仿佛有指引一般,下意识的看着对方眼中的红绳,脱口而出:“拿你手上的红绳来换!”
话音刚落,老头和欣雨夕异口同声:“不换!坚决不换!”
咦!
叶开纳闷了。看着自己的老婆,呼吸急促,面色潮红,双眼泛光。这可是准备抓栏杆、撕床单的节奏啊。难道自己手里的丹药真是好东西?
再看老头,手里抓住的红绳,仿佛自己有养老的依靠似的。远远的把它收到自己身后。
叶开被他二人搞得一个头两个大。干脆拉着欣雨夕的手下山。手里攥着宝贝丹药儿。
临了,还不忘给老头说一嘴:“来家里做客啊!我请客,我老婆的红烧鱼那绝对是一绝!”
老头这辈子,除了爱好给人牵线姻缘外,最大的喜爱就是各种美食。听到叶开诱惑,连想也没想,一口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