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月劳店里的后院,我其实统共也没进来过几次,以前我来他的发绣店加起来也就那么五六回,到后院的时候没记错至多也就三次。
每一次都是他领我进来,所以现在这算是我头一次自己走进他的后院,莫名的心跳还跟着加快起来,我整个人越过那道门到了院子里,我抬起头,迎面就是一张离我好近的脸,那脸上的一双眼睛正瞪着我,眼底红红的。
“啊……”我吓得叫了一声,本能就往后缩身子,耳朵里都能听到自己凌乱沉重的呼吸声。
“你为什么总是不肯听我的话,为何明明答应我了却还是跟来,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一顿能听出来压抑着愤怒的声音在我耳边炸响,我看到刚才吓到我的那张脸再次离我很近。
可这一次我看出来是谁了,是季月劳。他红着眼睛瞪着我,脸上表情有些痛苦。
我可从来没见他这样过,我不就是跟着他进了后院,他至于气成这样吗,平日里那个总是无悲无喜样子的季月劳这是怎么了。
我还在心里寻思的时候,一阵挺大的风呼啸着吹过,大到连我的一头短发都被吹得瞬间立了起来,风迎面而过时我连呼吸都被吹得停顿了一下,那种窒息的感觉好难受好突然。
那风的感觉,很像站在山上被山风迎面吹过。
可这里是发绣店的后院,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风,等风过后,我朝季月劳的身后一看,却顿时傻眼了。
我结巴着从嘴里吐出一个字,“山……”
季月劳的鸡窝头在刚才那阵风里也被吹得更乱了,他抬手把挡住眼睛的一绺头发拨开,冲着我居然弯起嘴角笑了。
“没错,还是姻缘山。”
我听了他的话,一下子把嘴紧紧闭上,嘴唇紧紧抿在一起。
他说的没错,我明明应该站在发绣店的后院里,可现在我的眼前我的脚下,却实实在在是一片山林的景象,我和季月劳都站在山上,按他说的,还是姻缘山上。
不等季月劳再说话,从他身后断断续续传来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那说话声里还夹着哭声。
季月劳应该和我一样听到了这些,他看着我的眼神里渐渐露出一种无奈的又好像带着些宠溺的神色,我被他这么看得觉得心跳一下子就恢复了平静,那些害怕的感觉都没有了。
“既然来了,那接下来必须听我的,不然你出了什么事,那个死鬼朋友怎么办?”季月劳在这时跟我提起了许乐行,他见我听到那个死鬼的名字后点头的样子,嘴角挂起一丝苦笑,突然就伸手朝我的左眼角下摸了过来。
我没来得及反应,他冰凉的手指肚已经触上了我的眼角,正好落在我那颗泪痣上面。
季月劳的脸色已经回到了那副无悲无喜的样子,可他的目光从我那颗泪痣上缓缓滑过,我心里却一阵翻腾着乱乱的,我看不透他的目光究竟蕴着什么意思,只觉得他那么看着我,我心里就莫名的好伤心,也不知道我是为了什么而伤心,反正就是特别难受。
我和他第一次在山坡的花雨里见到时,他也这么看过我……我恍惚起来,听他提起许乐行的名字,马上就想起那天在发绣店的工作间里,许乐行曾经对我说的那句话,他当时还凶巴巴的问我是不是喜欢上了季月劳。
我是不是喜欢季月劳……我看着面前的季月劳,整张脸腾的一下子就红了起来,眼神慌乱的避开他的视线,垂下了头。
季月劳的手指离开了我的泪痣,我再抬起头看他的时候,他已经背对着我,朝原本后院里厨房的位置走了过去。
我随着他的身影往那边看,就看到那个叫谭立国的大男孩,正跪在一处被杂草掩盖的土包前低头哭着。
而他的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还站着另外一个男孩,单从外表看,这男孩和跪着的谭立国应该是同龄,他正笑嘻嘻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望着谭立国。两个人的样子颇有几分相似。
我一下子明白了,曾经十七岁的父亲谭立国,正和现在十七岁的儿子谭良,同时出现我眼前。
那个土包,应该就是埋着白嫂尸骨的地方了。
我的手因为紧张一下子握紧起来,指甲嵌进肉里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