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们有几万年的寿命,假如我们能登上万里长空,假如我们练就一双孙悟空式的火眼金睛,那么,我们会看到什么?会看到大地如玉兔一般疾走,高原像嫦娥一样舒广袖,三山五陵,便是大海的波涛。看啊,波浪起伏,潮涌潮落。
李四光创立地质力学理论。
1.地质力学理论宣告诞生
1945年,元旦刚刚过去,教育界、学术界、文化艺术界都忙着筹备一件事,隆重举办蔡元培先生诞辰纪念活动。1940年3月5日,蔡先生在香港病逝,噩耗传来,山河失色,举国同悲。1月11日,是蔡先生的诞辰,各界人士纷纷要求举行全国性的纪念活动。
李四光与蔡元培志同道合。他对许淑彬说:“天下得一知己足矣。我生平十分敬重蔡先生,他刚柔相济,具有远见卓识,有长者风范。这次参加纪念活动,我要拿出最有分量的东西,告慰蔡先生的知遇之恩。”
纪念活动的帷幕拉开了。各校学生代表早已把会场围得水泄不通,李四光步入会场,抬头看到,主席台的正中央悬挂着蔡元培先生的巨幅画像,左右是两幅巨型横幅,左边横幅写着“教育界之先觉”,右边横幅上是“学术界之泰斗”。李四光想:蔡先生当之无愧。
李四光献给蔡元培先生的礼物是《从地质力学观点上看中国山脉之形成》的演讲。
站在主席台上,他的心情极不平静,此次演讲的内容是他耗费20年的心血,融会地质学界先辈们研究的精华,又自成体系的地质力学理论。他演讲道:“世界上大小山脉很多,中国境内的大小山脉也很多,这些大大小小的山脉是怎样形成的?这是一个国家内的问题,也是一个世界的问题,要解决中国山脉的问题,非解决世界上的山脉问题不可。
“文人说,稳如泰山磐石,殊不知,石头也是变化的,泰山石天天在变,终有一天,它会腐烂,化作泥土。还是宋朝的思想家朱熹说得好,‘山如波纹状,但不知何以凝结’,确实如此。如果我们能有一万年或两万年的寿命,如果我们站在一个极高的地方,同时我们又有锐利的眼睛可以看得很远,那么,就可以看见山丘陵地如大海波涛似的起伏波动。”
接着,李四光分析了地壳变化的原因是地应力。
在随后出版的《地质力学之基础与方法》一书中,李四光解释道:“地质力学之意义,在于从地表岩体所经过各种变形或破坏之方式,根据力学原则,探求各地域地壳内发生运动之原因。”也就是说地质力学是用力学的观点来解释、分析、探讨、总结地壳构成和地壳运动,进而探索它的力学性质以及发生、发展的过程和规律的。
至此,地质学界的一支重要流派———地质力学理论,宣告诞生。
在此之前,中国没有哪位学者在国际学术界独树一帜,建立起自己的理论体系,这样的使命由李四光完成了,这一年,他56岁。
地质力学理论问世,学术界一片哗然,盛赞者有之,非难者有之。听得多了,李四光一笑置之。他相信一句话:真金不怕火炼。
2.“南京?我是不会去的。”
“日本投降了。”消息似一声春雷,响彻万里长空。山城重庆一片欢腾,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彩旗高挂,欢声雷动。
李四光在重大得到喜讯,他疾步赶回家,一推门就喊:“淑彬,日本投降了,民族有希望了。”
久病卧床的许淑彬一个翻身坐起来,两人相扶着走到窗前。外面,天空湛蓝湛蓝的,许淑彬依偎在李四光身旁,像小姑娘似的咯咯一笑,说:“仲揆,我们不再逃难啦。”
“逃难?不!我们准备一下,就回南京。我的地质力学当中有不少涉及矿产形成的理论,但那只是秀才论兵。国家安定了,我就组织一支勘探队,探矿、挖煤、采油,那时,有干不完的事情。”
“我也有事情要做,我想办一所艺术学校,教孩子们弹琴、跳舞,看着他们粉嘟嘟的小脸喜盈盈的,我会感到很幸福。”
“淑彬,你本该是一位艺术家。为了我,为了这个家……”
“不要这样说,生活本身就是一种艺术。这么难的日子我们都挺过来啦,你还获得这么高的学术成就,这不正是一种艺术魅力吗?”
他们哪里知道,一场新的战争正在眼前。
共产党的最高领导人毛泽东亲赴重庆谈判,向全国民众表示:“我们不想打仗。”在作出很大让步的情况下,签订了《双十协定》。
一纸公告怎能挡住蒋介石建立一党专制独裁统治的野心?
战争的阴云密布。
“不要内战!”学生们上街游行。国民党派军队镇压,青年人的鲜血洒在十字街头。
“反对独裁!”民主志士召开大会,国民党派特务破坏,郭沫若等人被打伤。
中国的民主斗士是杀不完砍不尽的。看!闻一多先生走来了,面对嚣张到极点的特务们,他高声说道:“我们前脚跨出大门,后脚就不准备再跨进大门。”
一排子弹穿过胸膛,闻一多先生倒在血泊中。
“又是流血!八年战争,中国人流的血还不够多吗?”李四光气极了,他愤愤地说,“镇压民主运动,决没有好下场。”
就在这个时候,国民党政府向李四光大献殷勤。已经当了外交部长的王世杰来到李四光的小屋。他胖了,脸上油光光的,还堆满笑容:“仲揆老弟啊,一直想着来看你,分手多年啦,哪天不惦念你?哦,淑彬,你可是没什么变化,风采依旧。熙芝呢?大学毕业了吧?为什么不来找我这个叔叔呀?也怨我,公事缠身,对你们关心不够啊。”
李四光一声不吭,脸冷冷的。
还是许淑彬给他倒了一杯茶,笑着说:“其实,我们过得很好。”
“是的,是的。胜利了,我们一起回南京。到南京后,咱们两家还住邻居,走动起来方便。”
“南京,我是不会去的。”李四光硬邦邦地扔出一句话。
“那你去哪儿?”“再说吧。”李四光一扭脸,不做声了。
王世杰好没面子,但他不在乎这些。心想:文人嘛,就是这副德行。起身对许淑彬说:“淑彬呀,有空儿到家里去坐坐,你嫂子想你们呢。”王世杰走后,许淑彬问:“他来干什么?”“谁知道,不去管他。”李四光余气未消。继王世杰之后,从来没有交往的行政院长宋子文登门拜访。见了李四光,一口一个“老前辈”,喊得他心里堵得慌。
寒暄过后,宋子文说明来意,请李四光出任英国大使。
李四光考虑一下,说:“我身体不好,医生嘱咐我卧床静养。再说,我是搞地质的,对外事活动不甚了解,无法担此重任。”
宋子文败兴而走。
李四光意识到重庆不是久留之地,1946年11月,在喻建章、许保钧的陪同下,他们夫妇乘船顺流而下,驶往上海。
江水缓缓东去,秋风瑟瑟,波光粼粼。前面就是巫峡。李四光坐在船头的甲板上,极目远望,两岸山峰重重叠叠,一道江水曲曲折折,前面石门赫然耸立,再往前看,又是山水相接、天地相连。
武汉到了。李四光的妹妹、妹夫早已等候多时。李四光他们走下甲板,大难过后,亲人相聚,悲喜交加。
船又起锚了,下一站就是南京。喻建章说:“先生,你不上去看看,地质所的人都盼着你呢。”
李四光摇摇头:“建章,地质所的事就拜托你了,把各项工作安排好,有事与许杰商量,也可以和我联系。”
船一靠岸,中央研究院的朱家骅院长来了,他劝李四光说:“李先生,政府非常敬重你,留到南京吧。”
“我已经与朋友约好,他们在上海等我。”李四光决心已定。
朱家骅一听,知道李四光性格倔犟,勉强不得,就从随从那里摸出一叠钱,塞在许淑彬手里,说是给李四光买些补品。
许淑彬像怕烫着双手似的,连连后退,一个劲儿地说:“不要,不要,我们还有。”
李四光挺身挡住:“朱院长的一番好意,我心领了。如果中央政府真的很关心地质事业,就请拨些经费给地质所。正是百废待兴之际,所里经费紧张。”
朱家骅收起钱,走下甲板。
李四光抵达上海。他本想在这里稍事休息,立即动手撰写论文。不料,上海早已成为国民党骄奢淫逸的大本营,从南京路到外滩,十里洋场,灯红酒绿,发了洋财的国民党文臣武将,飞扬跋扈的美国兵,把个上海搞得乌烟瘴气。李四光要离开上海。“到新疆或共产党领导的解放区。”李四光萌生一个念头。他派人去找孙殿卿,这些年来,他见孙殿卿与各方人士来往频繁,行动很是神秘,心里已猜出几分,只是不想说明。现在,他希望孙殿卿给他铺路搭桥。
先生有重托,孙殿卿很快联系,找到共产党的高级领导人董必武,转述李四光的想法。
董必武沉思好一会儿,说:“这些年来,我党一直关注李四光先生,很赞赏他的不与蒋介石政府合作的态度。只是,新疆不要去,那里很乱。暂时也不要去解放区,国民党眼看就要大举进攻,内战会持续多长时间很难讲。我有一个主意,建议李先生找个安全的地方,避开战乱,等待时机。”
上海不能待,解放区又去不成,李四光决定,偕夫人到杭州定居。
3.远走他乡
杭州,山清水秀。出城不远处就是连绵起伏的群山,漫山遍野的青藤,层层片片鱼鳞状的石灰岩。李四光在石上一蹲就是半天,他发现这里的岩石是由于构造运动引起的塑性流动。
学生和助手们来杭州看望李四光夫妇,在他们的陪伴下,李四光又来到临安县。临安,是南宋的国都,岁月的河流早已洗去它昔日的铅华。他们在这里又发现一处娇小秀美的“山”字形构造,李四光把它称作“临安山字形构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