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社甘肃分社朱国亮
汶川大地震后,我两次赴甘肃灾区采访,前后经历近一月。
在灾区的那些日子里,“路”给我留下的印象最为深刻,原本就崎岖难行,震后更危险重重。
可以说,在灾区,最危险的事就是在路上,只要在灾区的路上走一走,就能深切地感受到危险有多大,地震救援、救灾有多难。然而,对于记者来说,不是在路上,就是即将上路,向受灾最严重的地区进发。
地震发生时,我正在甘肃河西走廊的高台县采访。地震发生后,我打电话到分社,值班编辑说暂不必回。晚上,分社来电,让原地等待,我预感到这次地震对甘肃影响严重了。次日一早,分社又来电,立即返回,前往灾区。
从高台到兰州,从兰州到甘南灾区州府合作,从合作到甘南受灾严重的舟曲县,这1000多公里道路,我们连续赶了近两天,尤其是从合作到舟曲,翻越铁尺梁,穿过腊子口,在颠簸的山路上整整走了7个小时。未进入灾区,我已感受到了此次地震救灾工作之难,山区的道路实在难行。
而在进入重灾区后,我发现道路不仅仅是难行,更是危险重重。我在灾区采访的第一个村庄是舟曲县的江盘乡云台村,这个村离舟曲县城并不远,就在县城对面的大山上,站在县城就能望见。可是当我们驱车前往这个村时,却惊出了一身冷汗。
前往云台村的道路起初还是颠簸,有几处塌方,但并不险峻,可是越往上走,我的心就绷得越紧,手死死地握着车上的扶手。我注意到这并不是一条正规的车路,一面是随时有可能滑坡、滚石的陡峭山体,一面则是万丈深渊,且路面非常窄、弯道多,车子靠近悬崖边的车轮几乎一半悬在空中。
半路上,我们曾想下车步行,但已经来不及了,车子只能往前,倒退更危险,而且山上不断有小石头掉下。在一处塌陷的路面上,车子的一个后轮几乎完全脱离路面,有往下坠之势,坐在后排的我吓得手心直冒汗,所幸司机没有松油门。返回时,同行的摄影记者坐在了靠悬崖边的车位上,他也紧张得满脸通红,头上直冒汗,不敢侧身往路边看,因为侧面压根就看不到路面,车辆仿佛在千米高空悬空行驶。而云台村还只是在半山腰,在这一大山之巅,还有一个受灾的村庄。
之后记者前往舟曲县的八楞乡风安山村,去博峪乡,去甘肃灾情最为严重的文县碧口地区,发现前往云台村的道路还算是不错的路。前往风安山村压根就没有路,只有一条羊肠小道,外界送来一些物资和帐篷,全靠村民一点一点地背到村里。村民陈吉明告诉记者,他的新房用了8000块砖,是他和家人一块一块从10里外背到村里的,断断续续背了6个月,但现在整个村庄都被摇垮了,他的新房也没能幸免。
而从舟曲县城到舟曲县博峪乡,需绕道陇南市武都区、文县,320公里的道路,我们花了两天,路上不时有塌方,车子不得不停下来等待道路抢修人员清理山上滚落的土石。晚上更无法行进,因为看不到山上是否起尘,你就不知道是否有山石因余震滚落。
文县碧口地区是甘肃距离汶川震中最近的地区,也是受灾最严重的地区。前往这一地区的道路绕着白水江和白龙江前行,大部分路段原本就是从江边崖体中凿出来的,地震之后,崖上尘土飞扬,许多巨石滚落,崖体愈发凹凸不平,如同龇牙咧嘴的猛兽的嘴,显得更为可怕。司机们都提心吊胆,小心翼翼,一边要时时抬眼关注随时可能塌方、滚石的崖体,一边要注意脚下已塌方、裂缝的道路,以防掉落江中,不时还要避让路上因地震掉落的水牛般大小的巨石。
灾区恶劣的道路状况,是救援救灾工作面临的最大难题之一。一位拉运帐篷到碧口的司机对我说:“也难怪有些司机不愿来,这样的道路,的确令人心惊胆战。”
然而,危险往往伴着感动,危难时刻,感人的故事总是不断。正如那些拉运帐篷的司机,虽然有人不敢开车进灾区,但还是有许多人冒着生命危险来了,而且不少人分文不取,只需提供一点返程的油料即可。行进在灾区的道路上,在经历危险的同时,我们也时时被这样的事件感动着、鼓舞着,不断前行。
路上,一些小小的爱心举动,也时常会令你备感温馨。每到一个村庄、小镇停车下来采访、休整,总有村民或生意人过来,给你塞上一瓶矿泉水。在一些路边小店门口,你不时能看到一些挂在树上或门窗上的纸板,上面写着:“救灾车辆,茶水免费!”字虽写得不怎么好看,但却令人暖暖的。还有一些熟悉与不熟悉的人,总会在你上路时,拍拍你的肩,提醒一句:
“多加小心,注意安全!”
路上,最令人敬佩的是那些修路的工人和解放军,他们时刻坚守在那些最危险的地段,随时清理塌方和滚石。那些险段,我们快速通过时,都要捏把汗,可他们不仅要整天守在那里,还要头顶震松的、“龇牙咧嘴”的山崖作业,目标只有一个,确保通往灾区的“生命线”不断。在从武都到文县的路上,遇到一群解放军战士在徒手搬运山上滚下,散落在路面上的石块。
我上前拍照时发现,一些战士的手已经磨破了,流着血,可没有一个人停下来。
两次前往灾区,走了很多路,去了很多村庄,经历了许多艰难险阻,但也收获了不少感动。那些危险的经历和感人的场景至今常回荡在我脑中,令我的心灵得到净化,思想受到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