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广电总台电视新闻中心张健
5月16日,多云转晴。昨晚听说红军师今天要从水路强行进军范坝,我找了几次兰州军区某集团军陇南抗震救灾指挥部的首长,得到的答复还是不行,范坝是文县至今仍未有救援人员进入的乡镇,也是一座名副其实的灾区“孤岛”,里面的一切情况不明,由于天气原因,军用直升机空投也没有奏效,在调集的冲锋舟由于沿途塌方还未及时运到的情况下,集团军抗震救灾前线指挥部首长当机立断,用渡船从水路强行进入范坝。
虽然从13号到现在,我一直在抗震的最前沿,14日凌晨第一路进入文县,15日凌晨第一路进入碧口,但进入范坝这座孤岛一直是我的目标。经过与首长们的软磨硬泡,终于得到了首肯,但要求我们必须一切行动听从指挥,并且戴好防护用具,一位将军也把他佩戴的钢盔交与我的手上,严肃地告诉我:“你现在是唯一能进入范坝的电视记者,首先是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只有自己安全才能送出节目,一定要安安全全地进去,安安全全地给我出来。”
早上5点半起床用过简单的早饭之后,我和兰州军区某集团军陇南抗震前线的指挥员、两个侦查参谋、兰州军区某红军师6名军医组成的挺进范坝突击队出发了。驱车一段时间后,7点左右登上了一艘好像已成文物的渡船,好家伙,这艘老爷船破旧不堪,连救生衣都没有,咬着牙上吧,多少困难都挺过来了,怕它!从碧口水库乘船到达离范坝最近的登陆点,可能要航行一个半小时左右,在沿途我们看到,解放军的工兵正在抢修碧口通往范坝唯一的公路,这条27公里长的通乡公路,地震后有97处塌方。兰州军区某红军师的两个工兵连在这已奋战了两天两夜,但由于余震不断,塌方不断,至今还没有打通。在经过一个两山相距不到100米的峡谷时,发生了一次余震,大石头飞滚而下,碎石满地开花。这次有惊无险地通过,让我想起14日凌晨在赶往文县途中,那十几具被山石砸死的遇难者遗体,不禁心有余悸。
在船上我出了两次镜把沿途的情况记录了下来,同时,和司机赵元伟师傅又交流了一下摄像机的使用,由于我是一个人进入,出镜的拍摄也只能有劳赵师傅这位临时摄像了。船航行了一个半小时后,到达了距范坝乡最近的一个登陆点,经过侦查参谋的确定,我们从这里登陆了,最快还要有将近两个小时的路上急行军。天已经热了起来,我扛着大机器,带着电池,负重达到了40多斤,还不停地来回奔跑拍摄,因为我知道,不能让大家停下来,带队首长和医疗突击队的同志们都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范坝乡去,早日救助那里的受灾群众,坚持吧,我默默地给自己鼓着劲。经过地震裂缝、乱石滩、山间小路,我们只有一个想法,加紧前进,早日进入范坝。6位军医身上都背负着四五十斤的医疗器材,而他们的平均年龄都过了40,事后我得知,为了多携带一点医疗器材,他们甚至连吃的喝的都没有带。
经过1小时40分钟的艰难跋涉,我们从一条小路进入了灾区“孤岛”——范坝乡,眼前的景象让我震惊,一条主街道已经是瓦砾成堆,危房遍布。最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人们的眼神,麻木、呆滞、恐惧,并没有因为医疗突击队的出现而变得欣喜若狂。我脑海中多次想象的热烈欢迎场面并没有出现,是啊,地震让范坝成为重灾区的“孤岛”,让这里的人们体验到了死亡的滋味。“乡亲们,慢慢会好起来的”,我在心里默默地说。医疗突击队没有休息,在指挥员的带领下,直奔范坝乡中学。进入学校后,操场上的防雨布搭成的各式各样的避震棚密密麻麻。老人痛苦的呻吟声,孩子们的啼哭声阵阵传来,来不及休息,来不及喝水,军医已被乡亲们团团围住。这位老大娘的头要包扎,那位老大爷肚子上的伤口需要缝合,五个月的孩子身上出现了湿疹也要处理。在拍摄的间隙,我了解到范坝乡“5·12”地震后,95%的房子成了危房,60%的房子倒塌,死亡16人,重伤70多人,轻伤500多人,财产损失巨大。值得我们欣喜的是,由于学校老师们的组织得力,疏导有序,范坝乡中小学的500多名学生无一伤亡。
在近40度的高温天气中,6名军医一边对受伤群众进行救治,一边组织当地干部进行防疫处理,同时还有两名军医在指挥员的带领下进村入户,为行动不便的孤老、孤残、孤儿上门巡诊,其中岁数最大的93岁,最小的仅有5个月。手机没有信号,只有一部刚刚抢通的固定电话保持着与外界的唯一联系,我把我所看到的跟家里做着点划连线,这时余震发生了,在距离我们不到两百米的地方,山石又一次“沸腾”了,又有3名群众遇难。范坝乡距四川青川县8.5公里,也是文县距四川震区最近的一个乡,做完电话连线,有老乡过来说,有一支部队已经进来了,正在严家村抢救受灾群众财产。当我赶到严家村时,一个排的战士正在为一位严姓村民抢救财产,据他的妻子讲,不到半个小时,战士们已经为他家抢救出了价值7万余元的粮食、其他物品和存折。一位叫高国兰的72岁老人,有着51年党龄的老党员告诉我们,这些兵娃子跟她的孙子一样大,他们能进危房,她的孙子也能进,老人硬是让战士们去抢救别的群众的财产,她带着自己的两个孙子抢救自己的财产。我被老人感动着。
一个小战士在摄像机前睡着了,我恳求他的班长,让他睡一会儿吧,这些战士是兰州军区某红军师金刚钻团红九连的,平均年龄不到18岁,战友们,保重吧,此时的我感到我已经是他们的战友兄弟了,他们扛的是抢险工具,我扛的是摄像机。
下午4点,道路终于打通了,一部分急行军赶来了,运送救援物资的车队也开了进来。由于预报有雷阵雨,所带的急救药品也已用完,指挥员决定医疗突击队从水路撤离,明天跟大部队一起再进来。在往回走的途中,我已经彻底体力透支了,从早上5点半到下午4点多,只吃一个馒头,喝了一杯水,有点儿挺不住了。而在这时,将军和士兵一样,已经9个小时水米未进了。指挥员忙调了一个叫罗恒的战士帮我拿机子,从交谈中得知,罗恒是新兵,家在重庆市江津区,到现在也没有跟家里联系上。像这样家在灾区联系不上的四川籍和重庆籍战士有40多个。
默默地走着,两腿只是机械地运动着。这时,一声声凄厉的呼喊声让我们停下了脚步,我们看到隔着三条河汊,对面岸上的一位妇女在向我们喊着什么,突然间她扑进河里向河这边踉踉跄跄地游了过来。有紧急情况,我下意识地启动了摄像机,镜头在连续记录着。过河的妇女叫董翠瑛,是过河求救的,她的姑姑和侄子都受伤躺在河对岸的窝棚里,已经3天了。首长决定派名军医和我冒险过河施救,因为从这里绕道赶到对岸,最少要2个小时,一场与死神的赛跑开始了。我和罗恒在前,军医们扶着董翠瑛在后,向河对岸冲去。我在记录着,同时我的血在沸腾着。董翠瑛的话我记住了“早就盼着你们解放军来了”,参谋王建文的话我记住了“老乡,有我们在不要担心”。
冒险过河后,经过紧张地施救,董翠瑛的姑姑转危为安了,而此时,跟我过河的战士罗恒却悄悄地把他仅有的5个小馒头留给了董翠瑛的妹妹董义瑛,因为他看到她们吃的只有发霉的洋芋种子。董义瑛这位40多岁,年龄可以做罗恒母亲的中年妇女,再也抑制不住,双膝下跪抱住我们可爱的战士号啕大哭。
我们的眼睛湿润了,进入灾区以来,我的眼眶时常在湿润着,但我一直默默地告诫自己:坚持住,不要激动,否则会影响节目,但眼前的一幕让我已经是泪流满面。我们掏出了身上所有的钱塞给了董氏姐妹,告诉她们,明天我们还会进来,还会来看她们,她们不让我们走,紧紧地,紧紧地拉着大家的手。我知道,这拉住的不是一双双手,而是她们的希望……
夜里,我在采访本上写了这样几句话,“红军师金刚钻团红九连的官兵用‘三个没有’精神激励着他们:没有战胜不了的困难,没有完成不了的任务,没有打败不了的敌人。我想作为一名电视记者,我是不是可以这样做到,没有到达不了的现场,没有完成不了的采访,没有完成不了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