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预测地震,我们把矿泉水瓶装上半瓶水,放在桌子上,只要一动,马上就跑。凌晨2点半,5篇共6000字的稿件终于完成。小马去传稿,大家研究明天的行动,小张建议,应该写一篇关于“地震引发的心理畸形”的稿件。最后决定明天去范坝,虽然这个乡至今公路还未打通,如果条件容许,就徒步进去。
3点,强烈的余震来了,我们没有丝毫准备,就全部躲进了厕所。余震过后,我们下楼到大街上,发现好多人慌慌张张地连衣服也没有穿,有的光着膀子,有的裹着浴巾,有的光着脚丫子。(后来才知道,当晚的余震是5级)4点,我们实在等不住余震的到来,就上楼睡觉,这一夜,大家几乎没有睡踏实过。
5月16日,范坝,晴
今天是星期五,不需要传稿,我们终于可以放松一下。7点半,宣传部的司部长来了,他说今天陪我们去范坝。
这是我们几天来吃的第一顿早餐,有稀饭,还有小菜和饼子,大家都多吃了一点。
8点半,我们从文县出发,11点到达碧口。在碧口,我们打听到最新消息,早晨9点钟,范坝的路终于打通了,但是我们的小车可能进不去。
经过商议,我们向碧口电厂求救。电厂的柳厂长热情地接待了我们,看到我们十分急切,柳厂长决定调一辆越野车给我们。
通往范坝的路的确艰险,一面靠山,随时都有乱石落下,一面又是悬崖,悬崖下是大江。司机是四川的一位小伙子,表情一直很严肃。
路虽然危险,但是好车就是好车,2个小时后,我们到达了范坝乡,这里比想象中要坏的多,很多灾民都聚集在乡政府门口。在乡政府东侧的空地上,一个塑料大棚里成了临时安置灾民据点,100多人挤在300平方米的棚子里。看到我们到来,老百姓特别亲热,一位目不识丁的农村妇女说,你们辛苦了。
我们是他们被困108小时后见到的第一批记者。
在乡政府,我们见到了4个成县的农民,他们自己租车,为范坝乡送来了200件方便面和250件矿泉水,4个年轻的农民一下车,顾不得劳累,就搬运卸车,小马也帮助他们卸方便面。
我们分成四个小组进行采访。在街上,我们碰见一位叫董玉英的村民,她向记者哭诉了自己的遭遇,儿子脑瘤,变卖了所有的家产,病还没有好,地震又使房子倒塌。前天她本来要跳河自杀,结果被乡亲们救了,她说她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
我和记者小张不约而同地从身上掏出50元钱塞在她的手里,没想到他们母子给我们跪下了,我们连忙扶起他们。
范坝中学的许伟校长让我们感动,这个只有29岁的小伙子,很机智,地震的第一时间里,他冒着生命危险抢出了电话机,而且修好了损坏的电话。没有想到的是,14日早晨,他接到省委书记陆浩的电话,在电话里,他告诉书记这里的灾情,第一时间让外界了解范坝的情况。
4个小时的采访,我们总感觉还没有采访到位,但是时间不容许,只能开始返回。这时天已经阴下来,灾民们说,要下雨了,路上小心。快到碧口的时候,司部长接到一个电话,说文县下了15分钟的暴雨,泥石流爆发,有两名记者被冲走,文县上游的两座水库被冲垮。司部长说,根据观察,暴雨不久就会到碧口。大家都在沉默。
回到碧口电厂,院子里乱糟糟的,很多人都在为暴雨和泥石流慌乱。大家都在看我,回还是不回。
我的心情十分复杂。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兰州家里的电话,当电话那边儿子叫了声“爸爸”时,眼泪已经模糊了我的眼睛,我不知道说什么,怎么说……
最后,我决定,还是回文县,虽然路上随时都有危险,但是要比在碧口危险小得多。
一路上,大家都提高警惕,把车窗摇下,观察着山体的情况。这时,司部长拨通了电话,核实泥石流冲走记者的事情,结果让我们哭笑不得。文县口音中,“记者”和“汽车”的读音是相同的,原来是汽车被泥石流冲走,对方没有说清楚,司部长也没有听清楚。
在平时,这绝对很可笑,但是当时我们都没有笑出来,大家都一声不吭。
终于平安到达县城。晚上,我们把白天采访的笔记整理了一下,小张写了一篇部队救灾的稿件,连夜交给政治处。
5月17日,文县,晴
一大早,我收到了9条短信,有单位同事的,也有读者的,他们都让我保重,注意安全,我都一一回了短信谢谢他们。
利用早上的时间,我们到文县一中进行采访。采访中,我们发现好多学生的帐篷都被外面的群众挤占了。
听说学生们要和家里通电话,小马就跑到电信局给学生们协调安装了两部电话。小张看到一位女生的生活费用完了,就为她买了1箱方便面。
中午,文县县委常委、宣传部黄部长托人带话,感谢我们报社这几天对灾区的有力宣传,但由于帐篷太紧张,没能为我们协调到帐篷。看来今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下午7点,从兰州传来消息,地震谣言已经在兰州四起,我们开始有点紧张,小马找了几大圈也没有找到帐篷,没有办法,我们还是只能住宾馆。晚上,部队政治处通知稿件已经审过。当5篇稿子传到报社时,已经是凌晨4点。
5月18日,文县,晴
从早晨开始,我们一直写稿,共写了6篇稿件,13000多字,下午,大家都累得叫苦连天,我安慰他们,一定要坚持。
晚上7点,我们从电视上得知,明天下午2点28分,全国进行哀悼。新闻联播还没有结束,从兰州传来消息,今晚在兰州和天水有强烈的地震,我们又开始为兰州担心,大家都在打电话,传回的消息是兰州的市民在超市抢购食品,晚上高校学生聚在操场上,很多人已经跑到榆中县去了。
12点钟,又一次强烈的余震。传完稿件后,我们商议,开上车,在文县县城的河边找了点空地,大家在车里睡了一晚上。
在车里睡觉,我是第一次,实在很难受,有睡意却睡不着。这一夜,大家都是半睡半醒。
5月19日,文县,多云
一夜未眠,我的眼睛有点发肿,成了双眼皮,大家都开玩笑说不用做美容手术了。
早晨10点钟,宣传部来了4个农民,他们是来找记者的,说是村子里至今没有干部进去,好多粮食都埋在下面,抢救不出来。由于人手紧张,没有人接待,我便问了情况,并答应他们,明天去看看。我对他们中的副村长说,你是党员,应该组织村里党员、干部和年轻群众进行自救,我们的部队和干部毕竟有限,这是一场举国上下的灾难,我们只有团结一心,才能自救。村长好像听懂了我的话,说回去马上组织人。
11点,文县县委机关进行降半旗默哀仪式,仪式结束后,所有在场的人都捐了款,总计1.6万元。
下午2点28分,县城的所有汽车鸣号,防空警报拉响,好多老百姓按照当地的习俗,鸣放了鞭炮,这一刻,我们的心已紧紧和文县连在一起,和他们一起承担痛失亲人、毁坏家园的悲痛。
晚上8点钟,我们终于写完了稿。宣传部打来电话,给我们搭建了新的帐篷。在新帐篷里,见到了媒体的老朋友和新朋友。大家都在议论今晚兰州的混乱。一个媒体的老朋友说,这次灾难真是一场考验,尤其是对记者,他总结说:“为了工作,政治一些;为了良心,人性一些;为了历史,真实一些;为了事业,博大一些。”
我们为他的精辟总结而开怀大笑。受兰州紧张气氛的影响,有了帐篷,所有的人却也不敢睡。
凌晨2点10分,一次强烈的余震,我们从帐篷里跑了出来,只听见小广场上的尖叫声一片,紧张的一刻过后,接到电话,兰州刚才也有震感。这一晚,大家几乎没有睡。
5月20日,武都、成县,晴
早上7点,我们从文县出发,向武都方向返回。
在武都县,我们看到到处是指挥部贴出的通知,“最近有强烈余震,希望做好防震工作。”在陇南市委机关里,好多的干部被保安从楼上驱散下来。我们在武都做了简短的采访就离开了。这时,从文县传来消息,早晨下起了中雨,好多地方塌方,范坝乡的道路再次堵塞。大家都沉默了,灾难何时才能离去,已经千疮百孔的文县还能承受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