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晨报齐兴福
地震
没完没了的搓板路伸向广袤的荒原,路的那头是遥远的张掖。
5月12日中午,肃南县的采访结束后,我和十多位媒体同行乘着一辆中巴车行进在这条搓板路上。5月的张掖已经流火,荒原里的丹霞山脉火一样地燃烧,喷吐着灼烧的热浪。尽管司机已经把空调开到了最大,但仍有人喊热。车轮碾压搓板路的轰鸣,像是来自地层深处,深邃而不同凡响。荒原上一成不变的苍凉之美,已经勾不起我的激情。闭上眼,倦意袭来。
“地震了!兰州地震了!”突然,车上有人大喊。一车人睁开了眼,惊慌地望着因激动而从座位上站起来的小张。“我同学发的短信,兰州发生了大地震,学校的学生全部跑到了操场上。”小张挥舞着自己的手机,情绪有点失控。他的话音刚落,车上的人已经乱了:“不是兰州,是西安!”“北京有明显感觉!”“重庆也震了,不知道有无人员伤亡?”……
短暂的慌乱后,车上静了下来。所有的人开始打电话,但很快失望——兰州、西安等地的电话怎么也打不进去。我无助而焦灼:兰州地震了,我的妻子、女儿,我的同事、朋友……
他们还好吗?他们在做什么?
很快,我们很多人的手机接到了新华快讯:四川汶川发生7.6级地震。几分钟后的新华快讯更为详尽:北京时间5月12日14时28分,四川省汶川县发生里氏7.8级地震,波及有感范围包括四川、甘肃、青海、陕西、北京等十六个省、自治区、直辖市,甘肃省陇南地区受灾严重。
下午4点多,我们终于得到了兰州平安的消息,大家的心情稍稍放松,但汶川好吗?陇南好吗?7.8级地震意味着什么?“唐山大地震也是7.8级!”小张的话让我不寒而栗,我出生那年发生的那起惨绝人寰的灾难曾夺走10万人的生命,被国人视为国殇。同样级别的地震发生在人口密集的四川会是怎样的结果?
归途无语而无助。当晚9点,我们从张掖乘上了发往兰州的火车,一个更坏的消息传来——汶川大地震的震级被确定为8.0级,地震已经造成陇南数百人死亡。
路上
13日早上,下火车回家简单洗漱之后,我匆忙赶到了报社。大灾袭来,整个新闻采访大厅都显得很沉重,所有的人不多说话,爬在电脑前搜寻有关地震的新闻。我从同事们口中得知,12日下午,报社已经派出了第一批采访人员。
5月14日晚9点多,我跟随报社第二批赴陇南采访分队踏上了前往灾区的征程。
采访车驶上高速公路后,灯火绚烂的兰州城区渐渐远去,没有尽头的路面伸向无边的夜幕。车过榆中,路上行驶的很多货车的两侧,都挂有诸如“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宣传条幅。
在采访中,几名运送面粉的司机称,为了尽快将物资送到灾区群众的手里,他们车上配有两名司机轮班开车,连夜赶往陇南。
15日上午10点,采访车来到了徽县江洛镇收费站。当收费员看见本报采访车前挂有“新闻采访”字样的牌子时,立即免费放行:“你们到灾区采访也是帮助我们陇南人民抗震救灾,一路平安!”短短一句话,让人心中备感暖意。
车刚过江洛镇,三辆挂有青海省牌照的救灾车辆引起了我的注意。车主丁思俊说,他们一行八人都是四川省双流县人,在西宁做食品生意。四川汶川的地震灾情发生后,他们感同身受。为了给家乡人民尽一份力,他们自己筹集数万元的救灾物资,亲自驾车运往汶川灾区。5月14日晚9点,他们从西宁出发后,一夜未睡,赶到了江洛镇。在这里,他们向当地人打听清楚前行路线后,将经武都、文县,前往四川汶川。
车辆进入武都地界后,公路上的落石越来越多,道路也变得越来越难行。在武都区甘泉乡樊坝村,公路边已经搭建起了大量的简易帐篷。武都区柏林乡湾儿下村的帐篷也搭建在公路边上。6天前,村民焦倩倩在家中生下一名男孩。“5·12”地震,使她不得不转移到公路上“坐月子”。连日来,这名出生就遭遇到地震惊吓的孩子受到了村民倍加呵护。村民们将两辆三轮车并到一起,用各种材料,给焦倩倩母子搭起了一间特殊的爱心“月房”。
废墟
15日下午2点,我们经武都,向重灾区文县进发。随着灾区的逼近,此次地震的威力也逐步凸显:滑落的山体、滚落的巨石、倒塌的房屋……在武都文县交界的一处名叫沙湾的地方,大半个山体滑落在路面,几吨重的巨石冲出老远。乱石中,一辆大巴车的残骸让人触目惊心:车体完全扭曲变形,车外散落着很多衣物,狼藉一片。我在现场看到,这辆车号为甘K25628的客车是由文县的口头坝发往武都的长途客车。据了解,5月12日地震发生时,这辆行进中的客车被突然滑落的山体、巨石掩埋,灾难瞬间发生,造成了数十人伤亡。
进入文县后,道路因滑坡、塌陷愈发难行,但过往的运送救灾物资的车辆却越来越多,路边的帐篷越来越多,倒塌的房屋也不时映入眼帘。途经高楼山,山下的村庄尽收眼底,但在那些近乎废墟里,一些村民正在积极自救。
傍晚时分,灾难中的文县就这样不动声色地进入了我的视野。我们被安排到了县政府招待所住宿。但在走进房屋的一刻,我们不仅吸了一口凉气:每间房屋的墙壁上,一条条虬曲的裂缝似蛇一般的狰狞,脚下翘起的地板也咯吱乱响。不用说,这是这场特大地震的杰作。“实在没办法了,帐篷都用完了。”县委宣传部的一位工作人员歉意地说。
晚上8点多,我踏着瓦砾,走出了政府招待所。街面上,瓦砾遍地,处处是坍塌的废墟,处处是狰狞的裂缝,劫后余生的人们的脸上,写满了恐慌与无奈。
余震
回到招待所已经晚上10点多,尽管心中发毛,但我们还是住进了裂缝遍布的房屋。刚刚躺在床上准备休息,脚下的楼板一阵乱颤,而后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也开始跳舞。“地震了!”
慌乱之下,我躬身钻到了桌子下面——这是报社此前组织学习的地震逃生术之一,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约10秒钟,一切恢复了平静。几分钟后,楼板再次发出震颤,我第二次钻到了桌子下。但接下来的近1个小时里,这样的余震多次发生。
余震带来的恐慌,扫尽了疲倦以及睡意,躺在宾馆的床上,不敢合眼。窗外大院帐篷里的鼾声清晰入耳,而眼前墙壁上的裂缝更显得狰狞张狂。16日凌晨2点多,恍惚中刚进入梦乡,突然大地再次震颤,我和同宿的老阎一下子坐了起来,但一切又归于沉寂。也许是太累的原因,此后,我们竟然忘掉了恐惧,“安然”进入了梦乡。
余震,就这样不大不小地和我们开着玩笑。
求助
早饭后,采访车驶出文县县城,踏上了挺进碧口的路程。
上午10点多,采访车在驶过212国道一处山路弯道时,几名举着牌子的村民进入了我们的视野。我们定睛一看,发现上面写着“求助”等字样。
村民们指着一江之隔的一个小村子说,他们来自白水江对面的玉垒坪村坪上社。村子地处白龙江和白水江两江交汇处,三面环水,背面靠山,地震发生后,该村唯一通向外界的一条公路因山体滑坡全面瘫痪,由于交通、通讯中断,村民无法跟外界联系,他们渡过白龙江,爬上公路,举起了“求救”的纸牌。面对灾民殷切的目光,我顺着公路下方陡峭的小路,艰难跋涉来到了白龙江边,乘上了村民的简易渡船。
15分钟的水程后,我抵达坪上社下方的巨石码头。顺着石缝爬上石崖,震后的坪上社横在了我的眼前:倒塌的墙壁,断裂的房梁,进入村庄的便道旁,到处散落着破烂的家什。坪上社62户人家的房屋全部成了废墟,废墟下方的平地上,是村民自发搭建起来的简易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