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速之客
一觉醒来，王由崎才睁眼就想起今天的奢侈节目，于是精神满满地跳下床来，简单梳洗更衣就下楼了。
昨天在游乐场玩得太晚，结果原来去逛街的行程都被迫取消了，于是，她斗胆提了个建议：就让那些名店都开到家里来吧。
嘻嘻，既然展曦照一口答应，那肯定没问题了吧。
果不其然，她穿着拖鞋噔噔噔地从二楼下来大厅的时候，就看见整个大厅被布置成了高级卖场，中间宽阔的通道两边是一排排风格特色各异的名牌服装，让人眼花缭乱。
大厅上方采用天幕设计，光线充足却不刺眼，把衣服映得比在橱窗里靠射灯照射更加吸引。
王由崎作为一个女人，在此种情况下理智自然彻底失守，毫无矜持地就冲过去一件一件地挑，还自作主张地把人家售货员当成自家闺蜜，对眼前的名牌衣饰评头论足，完全没留意到旁边那些售货员面面相觑的表情。
“我要试这件、这件……和这件。”王由崎兴奋地指点了一堆衣服。
只见售货员有些为难地皱皱眉，她转头看看其他人，她们也露出一脸不知所措。
“怎么啦？难道只许看不许试穿的哦？”
不会吧，谷家不是那么吝啬吧？王由崎眯着眼斜睨那个犹豫不决的售货员。
毕竟自己不是真的有钱人，到了这种时候还真心虚，钱不是自己出的，连说话都不能理直气壮。
正当她尴尬地左顾右盼寻找救兵之际，展曦照正好从花园走来，迈进屋内前居然抓紧时间率性地打了一个大哈欠，尔后才戴上眼镜，恢复往常完美的状态。
王由崎不禁失笑出声，那些售货员更加云里雾里了——这女人是脑袋短路了吗？
“发生什么事了？”展曦照一进来就敏感地察觉到气氛不对，可这家伙干嘛笑得那么阴险？
售货员恭敬地稍稍弯腰致歉，说道：“展先生，你吩咐的时候说客人只有一位，现在多出一位来，我们不知道是否应该为她服务。”
“多出一位？”展曦照和王由崎异口同声。
多出的那一位正好试穿好了出来——余敏穿着一身Chanel最新的夏季系列，脸上抹着过分浓艳的妆容，显得有些突兀。她朝展曦照这边瞥了一眼，家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帅气的男子？她怎么都不知道？
余敏踩着高跟鞋走来，警惕地审视着眼前这两个年轻人，直到瞧见崎崎那双拖鞋时才轻蔑一笑，出声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观察力敏锐的展曦照大概已经猜到她是谁了，心中的情绪有些复杂，但他那平静无波的面容将一切都掩饰得很好，只有旁边的王由崎感受到了他异于往常的急促气息。
“我是老太爷新请回来的管家，而这位则是老太爷邀请回来充当十天谷家主人的贵宾。”
“哼，什么鬼东西嘛！”余敏嘲笑的脸毫不保留地流露出对他们的蔑视，“我才是这家的女主人啊。”
这个女人的嚣张态度跟他母亲的温婉简直是两个极端，他无法想象当初“那个人”到底是怎么为了这个女人而抛弃母亲的。
“这个家是老太爷的。”他忍不住重申这个事实。
“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这样顶撞我？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管家而已！” 连小管家也都不把她放在眼内了，在这个家里她还有地位吗？
“那我可以了吧。”王由崎实在是看不过眼，欺负她倒是没关系，反正她也习惯忍耐了，但展曦照可不能随便被这种女人喝斥！
“我现在可是谷家的主人，这一点是有合约证明的，而你，不过算是寄住在我家的一个中年女人，而且还要主客不分地擅自穿了我要穿的衣服，享受了属于我的服务，你到底是哪来的资格在这里大小声啊？”
展曦照也被她的强大气场给吓住了，虽然也知道她伶牙俐齿，可是她什么时候学会说这样的话了？
“哼！”余敏也受了惊吓，刚才还一直没注意这小丫头呢，没想到她一出口就咄咄逼人得让她几乎缓不过来。
“挑选名牌衣服的时候还穿着拖鞋和这些不知所谓的街头服装，别以为当个有钱人是那么轻易的事情。”
展曦照听不得她被这么侮辱，正想出声反击，可见身旁的王由崎一派从容地绕着余敏打量了一圈，她一脸淡定的模样倒是让他颇期待她接下来的发挥。
只听她蓦地冷笑一声，抱臂说道：“不过就是买买衣服这么小的事情，有需要把脸化成入殓妆那么隆重其事吗？”
“你……”
这一击太漂亮了！展曦照在心中暗暗叫好，在门外潜伏了好一段时间的老太爷索性将赞赏之情溢于言表，一边走进来一边拍手道：“精彩！”
大家都愕然地看着那个蹒跚走来的老头子。
“爷——老太爷！”展曦照三步并成两步上前扶住谷添，只见他鬼马地给自己的孙子打了一个小眼色。
“爸。”余敏再怎么不服气也不敢在谷添面前造次，可他拍手称好算是什么意思？不是明摆着给她难看？
谷添赞赏地看看王由崎，没想到这个穷女生也挺聪慧可人的嘛，还是说这是我孙子调教有方？
“这位小姐是我邀请回来的贵宾，这十天之内，她就是这个家的主人，就连我也不过是寄居的客人，你就更加没有权力对别人说三道四了。”虽然谷添是对余敏说话，却连正眼也不看她。
“那他呢？就算作为客人我也必须对管家恭恭敬敬吗？”余敏那口气就是吞不下去，虽然不了解这个男子是什么身份，但他的存在却让她涌起一阵阵的不安。
“你……”谷添脸色铁青。
展曦照一把将王由崎拉到自己怀里，余敏阴险踩过去的一脚扑了个空，细跟高跟鞋一个不稳，几乎拐到脚。
“没关系，对管家而言，客人也是我们必须照顾的对象。——可是，管家最大的任务是保护和照顾自己的主人，若是有人用各种方式伤害主人，不管对方是谁，我也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他那温和淡定中透出来的强硬态度让余敏一时哑口，就连谷添也对孙子的表现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不是一向都独善其身喜怒难测的吗？可这次他对这丫头的维护倒是很明显啊。
“老太爷，有什么事的话我们到偏厅去吧，不要妨碍崎崎小姐选购衣服了。”要是这女人再让爷爷生气的话，说不定爷爷会不小心说出他的身份，他还不想让王由崎知道。
谷添似是也明白孙子的意图，于是厉眼一瞥余敏，说道：“我们到偏厅去。”
转眼就到了午饭时间，王由崎心不在焉地切着盘子里的神户牛柳，终于还是敌不过自己对展曦照的在意。她扭头望向他，说：“你是不是有什么瞒住我？”
被她猝不及防地点名提问，展曦照错愕了一下，但还是专业地微笑着回答：“如果没有说出来就是瞒的话，那我的答案绝对是肯定的。”
他这算什么回答嘛！完全不能解惑，而且还让她没有再逼问的理据了。她跟他不过算是刚刚萍水相逢，很多事情没有告诉她也很正常，要是再追问下去反而让她自己显得莫名其妙了。
“为什么……”展曦照推推眼镜，“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有什么瞒住你？”
突然被这么反问她也有点不知所措了，为什么呢？她认真地思索了一轮，还是只能给出一个很女性化的回答：“直觉。就好像……我觉得你其实视力很好，但你故意戴着眼镜。”
他保持一脸镇定地问道：“你只是随口乱说？”
“虽然没有证据，可也不能算是乱说吧，是女人的直觉！”王由崎很坚持，虽然大部分时间她都会因为生活而变得很理智，但她对于直觉的坚信却很少有所动摇。
他没有回答，只是不置可否地笑笑。可心底里对于这个让他冒出许多奇妙感觉的女子倒又真的忍不住再次另眼相看。
“我什么都不说的话，你怎样猜测也没有用吧。”展曦照摘下眼镜，直直地看进她深褐色的瞳孔里。
而她竟也毫不退避，自信一笑。“或许你会自己都告诉我呢。”
“或许。”展曦照莞尔一笑，真的，或许他会受不住诱惑都告诉她的。
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快半小时了，余敏的焦躁不安还是没有办法被镇压下去，连一旁的谷能仁也显得小心翼翼，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省得妻子突然醒觉发现他的存在，拿他当箭靶。
突然冒出来的长子嫡孙，还出色又讨人喜欢，最重要的是他把老太爷迷得气晕八素，而她那宝贝儿子和那不长进的老公，她真是瞥见一眼揪心一次。
难道这次真的就要眼睁睁看着本该属于自己的家产落于他人之手？
“你儿子呢？”余敏怨怒地直盯着自己的老公。
谷能仁事不关己地摇摇头说：“那家伙从来不是居家动物，你不是已经打了‘夺命十五连环call’了吗？他应该也快回来了，稍安毋躁。”
他这话倒一点稍安毋躁的功能都没有，反而惹得余敏愈加火冒三丈。
好不容易嫁进来，要是……要是她又回来了，那怎么办？她肯定是想靠着儿子又回到这个家里来，她要报复！余敏这么多年来防贼也没有防着展雪玲这么敏感警戒，以为二十多年都过去了，没想到她这会儿才来秋后算帐，这都相隔多少个秋了呀！
脸上厚重的粉也盖不住她满脸的愁容。而她儿子终于在她尚未焦虑成狂之前安全抵达。
“妈，怎么回事？”谷青森大口地吸气呼气，制造自己为了赶回来而气喘吁吁的假象。
“你明知道的啊。”余敏厉眼一瞪，这小子还给她装疯卖傻！
谷青森眼神闪烁，尴尬地抓抓脑袋，还是在她发飙之前认栽赔罪方为上策。
“是，是我不对，是我没有支持老爸，害现在有个老哥来抢生意，而且我还没出息，不长进，紧要关头还在外面瞎混闲晃，害老妈火冒三丈皱纹又长……”
他念心经一般的赔罪词听得余敏忍不住发笑，还是没办法生这孩子的气！
“我说，你到底知道那家伙的什么底细？给我和盘托出！”余敏还是像小时候那样捏着他的脸颊，半开玩笑地威胁。
“这个嘛，老哥他还蛮神秘的耶，我也派了不少人上山下海飞天遁地地找，不过，不知道。”谷青森才没那闲情逸致去调查，反正就算查出来什么也别指望他会说出来，这是兄弟间的义气。
想起展曦照现在还在外面收拾着他的烂摊子，好让他赶快回家交人，谷青森可是感激万分热泪盈眶啊，哪还会为了一点物质诱惑或者亲人威胁就出卖兄弟？
“DNA验过没？”余敏倏地回头，眼神直直指向谷能仁。
只见他有气无力地回应一句：“我老爸、你公公、他爷爷绝对不是低能儿。”
那也对，怎么可能没验过就认回来当孙子还要把家产给他？余敏发现自己已经懊恼到失去正常判断能力了。
展曦照最大的筹码是“长子嫡孙”，那么要是他不是长子呢？余敏用余光扫了眼她那不紧不慢的儿子。想当年，她可是怀着青森才将展雪玲给踢走的啊，这样算来，说不定青森才是长子！
这样一来，谷添就没有理由再将青森的继承权抢走了吧。余敏连眼角都露出了兴奋的神色，可到了嘴边的说话她却决定先藏起来，还是先等她掌握了实质性证据再告诉他们好了，反正他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她敛起脸上所有笑意，转而开始忧心谷青森的近况：“你啊，还是一直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吗？都多大的人了，正经地交个女朋友，带到家里来哄哄爷爷开心嘛。”
“女朋友”这三个字在几个小时前刚成为了敏感词汇。谷青森愣了愣，只好像个木偶般听话点头，但这个动作显然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一旁的谷能仁叼着根雪茄默默地走出了房间。雪玲派个儿子来抢家产，余敏为了儿子拼命守家产，到头来，他这个当丈夫的，反而无人问津，这是不是该叫做“自作孽，不可活”呢？
天空还有着微弱的光亮，但院子里和天台上的灯已经敏感地悉数亮起了。谷青森身心俱疲地摊在天台边上，天空霸占了他所有的视线范围。
“她们怎么了？”虽说谷青森是个久经情场的高手，可是，还是会有无法轻易弃之不顾的时候。
卫嘉和昕予都是他的初中同学，没想到几个月前的同学聚会之后，她们再约他相见是要谈关于他孩子的事情。
展曦照一跃坐上了天台的水泥护栏，眯着眼打量着横躺在身边的谷青森，发现嬉皮笑脸的他居然也有这么认真苦恼的时候。“你很在意那两个女生？”
“嗯。怎么说呢？可能是因为大家曾经是同学的关系吧，跟其他女朋友不同。卫嘉好像很生气，对吧？”谷青森闭上了眼，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却听见展曦照轻笑的声音，深感意外地睁眼瞪着他。
“可是，不小心怀了你孩子的不是那个叫做昕予的女生吗？”展曦照仿佛看出了什么端倪。
“哦，是啊。”谷青森心不在焉地回答着，“昕予以前也做过我女朋友，之前同学聚会，刚好她又跟男友吵翻，结果……没想到她居然就怀了孩子，还到现在才来告诉我。”
“不要怪我直接，其实这种事情你应该不是第一次遇到了吧，为什么居然要我去替你见她们？”展曦照不相信他连面对这种事情的勇气也没有，在他的印象中，青森虽然轻佻浮躁，但是真正处事时绝对谨慎冷静，最起码他绝对是个勇于承担责任的男人。
“我没想到卫嘉也会一起来嘛……”
“都到了餐厅门口了还要打电话让我过去，你就那么怕她？”
“我……”谷青森忽然坐起身来，与展曦照那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眼眸对看，哑口无言。
好像从初中开始认识时就一直如此，对于卫嘉，与其说是怕，倒不如说是敬畏。对一个女生用这种形容词似乎明显已经断送了恋爱的可能性了，但是他却不能否认他总是被她的冷静睿智所吸引。
“算了，我还没有资格给你当感情导师，这些事情，你还是自己解决吧。”
展曦照的心里突然有些新鲜又微妙的感觉，他从来不跟别人勾肩搭背推心置腹，一直以来也没什么可以说心事互相鼓励的朋友，展曦照头一次发现，原来跟兄弟谈心的感觉还不错。
“今天耽误了你半天的时间，崎崎那边没问题吗？”谷青森有点内疚。
崎崎？这样叫不会太亲昵了些吗？展曦照竟有小小的醋意。“没事，我安排了司机带她到游艇会玩，那边有专人服务，没有我也可以。”
“你们都在啊？”王由崎兴高采烈地小跑过来，身上还是一身便服。
青森好奇地发问：“你那么快就回来而且还换了衣服啦？照我所知，你这身打扮在游艇会是会被列入‘衣冠不整’的哦。”
“我……没去。”她有点窘迫地低下头，居然那么轻易就被发现了，还想说轻描淡写就蒙过去的。
“为什么？”虽然问的内容一样，但展曦照与青森的表情却是南辕北辙。
王由崎缩进一旁的条纹沙发里，嘟着嘴，倔倔地咕哝道：“一个人去，很无聊的嘛。”
“哦，说到底还是要管家陪着才敢去啊！”谷青森调侃似的用着夸张的语调，却没留意到展曦照复杂的脸色。
“你不可以总是依赖我。” 展曦照面容认真而严肃，他突然这么正经说话让其余二人也都立马正襟危坐起来。
需要这么严正声明吗？王由崎的心像是突然空降五千米一样。她抿着嘴，负气地道：“为什么不可以？你不是我的管家吗？”
“你拥有管家的时间只有十天，要是你习惯了没有管家在身边就什么都干不成的话，那么你的生活还怎么进行下去？”展曦照认真说教的样子让谷青森也不自觉挪开屁股，离开他远点。
他们不明白展曦照的忧虑，他不希望这十天的生活会影响到她以后的正常日子。
“只有十天……”王由崎低着头念叨着，十天之后他们就要各奔东西，十天之后他就跟她毫无关系了。对啊，她哪里有钱请得起他！这点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对不起，我让你添麻烦了。”
“也不是……”怎么总觉得她误会了什么？展曦照懊恼地看着崎崎沮丧离开的背影，却一时语塞。
“哥，你还真是不懂女人心耶！”谷青森失望地摇摇头，揽着展曦照的肩头道，“完美男子也会有失手的时候，我理解。”
“你什么意思？”展曦照不明所以，“难道我说话的语气重了吗？”
“不是重不重的问题吧，叫一个喜欢你的女人不要依赖你，那不就等于拒绝吗？你怎么也该意思意思递包纸巾给人家吧。”谷青森对于这些分手礼仪可算是熟能生巧了。
“喜欢我？拒绝？”短短的对话哪儿冒出来那么多含义？
展曦照漂亮的眼眸也会有茫然失措的时候，她喜欢他？“青森，你不要乱说话。”
“你就当我乱说好了，反正啊，我也没有资格当你的感情导师！”谷青森借他的话反将他一军，干脆留展曦照一个好好冷静算了。
难道他真的远离恋爱太久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