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和出走南阳的其他人一样,我也是个被南阳遗弃的人,至今仍游离在城市的边缘,寄宿在都市的屋檐下。但俗语说: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我写南阳,就着实有这种心态。我也有愤懑和不满,有时甚至抱怨地想:也许这座城市遗弃的,正是她的最了不起的优秀儿女,谁抛弃他们,谁将受到惩罚。
南阳在历史上,有着辉煌的过去。曾是楚的始都和发祥地,更涌现出许许多多的大人物和大事件。仅人物,二十五史中,有记载和传记的就达八百多人,还不算近现代。作为中原区域的河(黄河)之南,水(汉水)之北,南边与长江流域接壤,北边与大中原连为一体,这里曾是极重要的战略要地,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战争使这里的故事惊天地泣鬼神,更成就了赫赫有名的历史人物甚至帝王将相。南阳的“四圣”和光武帝刘秀,便是这里的骄傲。而到两汉时期,南阳更是耀眼得不得了,是全国五大都会之一,“游戏宛与洛”,甚至排名都在皇都洛阳之前,犹如现在的上海与北京。就是到了鼎盛璀璨的唐代,恃才傲物的大唐诗人李白也五六次亲历南阳,发出“此地多英豪,邈然不可攀”的感慨。
可见,南阳的灿烂过去和“历史文化名城”不是胡吹海侃花钱买来的,而是南阳人用智慧和真枪实弹拼搏来的。
我生于斯,长于斯。近五十年的生命历程,一半喝着唐河水,一半喝着白河水,但唐河、白河,从源头上说,都是伏牛山的生命汁液孕育的,所以,我爱南阳,更爱我的家乡南阳。但爱之愈狠,痛之愈切。我说“南阳是一座有隐痛的城市”,这隐痛,来自于后人对南阳历史的淡漠麻木;来自于南阳从帝都繁华沦为农耕文明的破败心态;来自于外来执政者对南阳丰厚文化和文明的肤浅解读;来自于盆地意识和丰腴之地造就的小农意识和自我满足……
我想流泪,为南阳曾经辉煌的暗淡,曾经光芒的陨落,曾经智慧的消减,更为南阳自然环境的破坏和人文精神的衰落。“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的深沉”。诗人作家,应是南阳有识之士的知音。
我把新出版的这部散文集子定名为《山之南水之北》,既是区域提醒,更是期望。
集子中的人和事,历史的,都是对时光的追溯与回望,现实的,都是我的亲历和交往;而那千年的月光,亘古的太阳能否把古人和往事激活并照亮,则要看南阳和后来者的心胸及气量。在这物质洪涛泥沙俱下的时代,也许谁也不该埋怨谁,正如傅雷在上世纪40年代所说:“社会的腐败,不是一个局部的病象,而是社会上每个细胞都不健全的后果。”
圣人已逝,白河汤汤。南阳,是一脉的薪火相传,还是断流夭殇,同是这一轮千年的明月,同是这一方青山绿水,问题和答案,都折射在未来的屏幕上。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鲁迅这低沉的呐喊,在今天南阳人的行动中,仍有着振聋发聩的力量。
南阳,因你的美丽与辉煌,我将自信而猖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