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没人打断她,便继续说道:“皓月曾经从红筹寺的师兄那里偷来一个木碗,那木碗是蓬莱派的至尊法器,一直是蓬莱派众师兄弟的争抢之物,蓬莱派还有一条戒律,谁将木碗砸坏,便将其处死。所以皓月便找了工匠来家里做碗,并将其中一个摔碎了给文镖师,让他送到红筹寺。因为没人会将一个破碗拿去送镖,她知道红筹寺的道士一看那碗被弄碎了,一定会以为那是文镖师在送镖途中不慎弄坏的,从而将他处死,这样自然就不用她动手了。可是,她没想到,早就有人盯上她了,那就是站在这里的林庄主,林涌泉!他密切注意文镖师的举动,当他发现文镖师经常跟李公子来往,自然也就注意到了她。
他发现她找了人来制作假碗,还发现她在悄悄钻研碗上的功夫,这时他还不知道那碗上刻的是什么,只知道那只碗对李公子来说是比命还重要的东西。于是,他就乘李公子不在家的时候偷走了它。”白箫朝林涌泉望去。
林涌泉只是冷笑一声,并不做声。
“林涌泉当年杀了文镖师后,便将他装入一个大箱子,本来预备就寄存在红筹寺附近的留客停的,结果不曾想,那日正好有红筹寺的道士到客栈,无奈,他只得出面跟对方打交道。他本来是不想露面的,结果却让对方看见了自己,他当然得杀人灭口。可那时,修善和修觉两位道士的武功在他之上,他没把握,更没办法同时对付两个人,于是,他就冒充文镖师的朋友,将那个箱子交给修善,让他带回红筹寺。那日,为了阻止两人当着他的面开箱,他还请两位道士喝了酒。大概就是那时,他才从两位道士那里得知关于那只木碗的刑罚的吧,他觉得可以利用这一点,于是喝酒喝了一半匆匆跑回房,用李纯民的名字写了那封信,所以青木掌门说那封信字迹很潦草。告别修善二人后,他又快速赶回文家,将那只黑碗放在了文兰的房间,在里面盛放了发油。”
“他为何要这么做?”一个宾客问道。
“他写那封信自然是为了嫁祸李公子和文镖师,他在信里指明是李纯民和文镖师合谋偷走了那个木碗。他因为担心文夫人会对丈夫的死不肯罢休,还在信里说,那只真碗在文家,这就把红筹寺的人引到了文家。那个发油嘛,是因为侮辱了至尊法器,那是要受黥面之刑的,文夫人受此侮辱,岂能苟活在世上?当时幸亏我太师父赶到,救走了文夫人,不然就真的让他得逞了——那天,修善他们来文家要碗,他也在院子里,大厅里发生的一切他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只是没想到,我太师父会突然出现,救走了文夫人。我太师父为了救文夫人,临走时打伤了修善和修觉,于是趁他们还没醒,他便拿走那只木碗。
“他那时还不知道木碗的秘密,直到碰到徐永。徐永那时候还是红筹寺的一个小道士,名叫盘月。他告诉我义父,当年到文家的两个道士因为没完成任务后来引咎自尽了。但其实,这两个人也是林涌泉杀的。林涌泉在客栈请两人喝过酒,他担心终究会被两人认出来,于是便将两人约出来。虽然他跟修善二人在文家也交过手,但当时他蒙着面,所以他们没认出他。他跟修善打过交道,知道该怎么对付修善,也许带壶酒去,就能将他骗得团团转。林涌泉,我问过青木掌门,他说两人死的时候,身上都有酒气。自尽的地方还有酱牛肉的碎屑!你一定是乘他们吃东西的时候,突然袭击的!”白箫喝道。
“胡说八道!我从来见过什么道士!”林涌泉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我还没说完!你和我义父到红筹寺的时候,那里刚被洗劫过,甘傲天押走了红筹寺的所有弟子,青木掌门为了救自己的弟子,甘愿用自己交换他们,所以后来的十年他一直住在蓬莱岛。而当年引甘傲天上山的人,就是盘月,也就是后来的徐永。他将义父带到修善他们被埋的地方,义父下山去找人挖修善他们的尸体,你就跟徐永在一起。
那时候,徐永认出了你,认出你曾经请修善喝过酒,也就是那时候,他告诉了你那只木碗的真正秘密。你很后悔,因为那时候,你为了从我义父那里要一笔钱,已经将那只黑木碗给了我义父。于是,你马上就决定买通徐永,让他去云台山庄当奸细,为你偷碗!后来他果真帮你偷到了那只碗,为此我义父还曾经怀疑过当年文家的镖师夏寿云和他的女儿夏幽莲!其实,是你跟徐永以及你的女儿合谋偷走了它。只可惜,那只碗是假的!那时我爹已经将木碗的秘密告诉了我义父,其实那个真碗还是我爹制作的。为了保住真碗,我爹特意为义父打造了一只几可乱真的假碗。徐永和你偷走的就是那只假碗——本来,你不知道那是假的,直到你遇到皓月。她就是当初偷了真碗的人,她又是蓬莱派的人,当然能看出来!至于,她怎么会跟你在一起,那是因为,你当初在她家转来转去的时候,她见过你,她想来想去,可能就是你偷了那只真正的木碗,于是,她便一路寻找你,最后终于找到了你。
当她发现那是只假碗后,你们便狼狈为奸,共同策划如何从我义父那里取得真碗……”
“这么说,当初徐士清庄主,难道真的是被林庄主……”郑县令朝林涌泉瞥了一眼,却没说下去。
白箫摇头。
“不,我义父不是他杀的,杀我义父的人,是他现在的妻子……”
白箫话音刚落,就见一块红布如一张铁盘般飞来。白箫一闪,那红布砸在柱子上,立时留下一道深深的刻痕。众人都惊叫起来。
“幽莲姐姐,别来无恙!”白箫喝道。虽然她知道自己不会猜错,但当一向素衣裹体,说话轻言慢语的夏幽莲,换了红妆,面如寒霜般出现在她眼前时,她还是不由得心里一寒,再回头看那柱子上的刻痕,更是暗自心惊,心里又怪自己,跟她相处这些时日,竟没发现她会武功,而且功力还如此深厚。
夏幽莲冷冷地看着白箫,说道:“少夫人,你说完了没有?今日是我跟涌泉的好日子,说完就请回吧!”说着便要欺身上来。
白箫早有心里准备,她退后一步,道:“幽莲姐姐,我还没说完!
你的事其实最简单!因我义父当年冤枉你偷了假木碗,你便怀恨在心。
所以,当你得知你夫君张神医在为我义父看病时,便指使你弟弟在我义父每天吃的药中下毒。我义父去世前,曾经将五真碗和后半部剑招交于张神医,你杀了张神医后,便将这两样都拿去了。你趁我跟徐庆叔离开费县的时候,便偷偷去找了林涌泉,将碗上的功夫和剑招都给了他,于是他才会娶你!他娶皓月也是为了学那碗上的功夫,自从你来到他身边,他自然不再需要她了!这才是他为什么后来会对皓月的死不闻不问的原因!”
白箫以为这时候林涌泉必然又要出面说一通冠冕堂皇的话,谁知,此时他脸上的神情却阴晴不定,时而怀疑,时而恼怒。“剑招?”半晌,才从他嘴里吐出两个字来,他的脸慢慢转向夏幽莲。
怎么?她没将剑招给他?
夏幽莲对林涌泉的质问置之不理,二话不说便向白箫抓来。白箫觉得这招式似曾相识,蓦然她醒悟,夏幽莲虽是用掌发力,实则却是以掌代剑,以掌点穴,掌掌都直指她的要穴。难道这就是“寒冰烈焰”的后十招?难道果真如青木所说,是以剑点穴?她心头大震之余,忽然瞥见夏幽莲眼中的冷笑,顿时悲愤满腔,她知道夏幽莲是故意打给她看的,为的就是嘲笑九泉之下的义父!
“夏幽莲!我义父当年是有错,他也非常后悔,后来一直想补偿你!”她大声道,一边挥动银箫抵挡她的掌风,她感觉夏幽莲的内力如洪水一般猛烈,但猛虽猛,却稍纵即逝,显然是后劲不足。没错!
她一定是练了烟霞功,打碎别人的同时,也打碎了自己!她当下退后一步,深吸一口气,随后气聚丹田,八仙功的口诀自然而然地飘过脑际。
她只觉得体内有个火球正沿着她的任脉快速向上,到了胸腔时,又忽然兵分两路冲向她的两个手掌,刹那间,银箫变得滚烫。她随手一挥,只见一缕红绸向后飘去,再一看,夏幽莲已经退到了十步之外。
“徐玉箫,你使的是什么邪功?”她脸色惨白,恶狠狠地问道。
白箫道:“这便是专压你那烟霞功的八仙功!我且告诉你,那木碗上的功夫都是害人害己,真是绝艺早就由玄净太师祖传给青木掌门了!”
“徐玉箫!”林涌泉大喝一声,问道,“你再说一遍!”
“林涌泉,你处心积虑,费尽心机,杀了这么多人,学到的是假功夫!五真碗的意思就是无真碗——你可觉得最近肺部不适?”
林涌泉顿时面如土色,他再次朝夏幽莲望去。后者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徐玉箫!”她瞪着白箫道,“你休得在此胡言乱语,我就不信,我的烟霞功斗不过你的什么八仙功!”
“那就试试吧,你的烟霞功只能杀死小青这样的小丫头!夏幽莲,你因为怕小青把你偷偷练功的事说出去,便杀了她!”白箫一边说,一边将一只手套戴在右手上,还没等把话说完,便朝夏幽莲扑去,一掌朝她的胸口打去。夏幽莲猝不及防,连连后退,待她想用“寒冰烈焰”的掌法还击时,终究还是迟了一步,白箫已经向她腰间踢来。她快速闪躲,不想身后便是一根大柱子,她一时未留意,后背竟重重撞在柱子上。白箫以银箫挡开她的左手,将那只戴着手套的手死死压在她的右手上,只听“啊——”的一声惨叫,白箫已经飘然落在几步之外,而夏幽莲,虽仍站着,但步履踉跄,且右掌上也是鲜血淋漓。
“徐庄主,你这是……”郑县令惊呼。
“徐玉箫,你竟使用暗器!”夏幽莲朝白箫喝道,这时就见白箫又从衣服里拿出一张白纸来,“你想干什么?”她狐疑地问道。
“是啊,徐庄主,你想什么?”郑县令也问。
白箫只当没听见,她蹲下身子,将白纸平平铺在地上,随后将戴着手套的手压在那张纸上,顿时,白纸上出现一个纹路清晰的血手印,接着,她又从衣服里取出另一张白纸,铺在地上。两相对比了一下后,她对郑县令道:“郑大人,请过来一下。”
郑县令正闹不清她在做什么,连忙走了过去。
“郑大人,你瞧两个血手印,可有不同?”她问道。
郑大人看了一会儿,摇摇头道:“似乎并无二致。”
白箫又将那两张白纸递给身后的几个宿城掌柜,道:“请诸位仔细比对。”那几个掌柜都很感兴趣,一接过纸,立刻认真地比对起来。
这时旁边的人也挤了过来,后面还有人喊,“徐庄主,是什么东西?
也拿给我们看看。”
“好啊,大家都看一看。”白箫点头道。
夏幽莲疑惑地盯着那两张在宾客之中传阅的纸,问白箫:“你在耍什么花招?”
“幽莲姐姐,稍安毋躁,马上就会有定论。”
没过多久,喜鹊庄的周掌柜将那两张纸又送到了白箫的手里。
“大伙都看过了吧。可有结论?”她问周掌柜。
周掌柜下意识地朝身后的众人看了一眼,恭恭敬敬地说道:“徐庄主,我们都看过了,确实如郑大人所言,两者并无二致,一模一样。”
“多谢。”白箫微微一笑,收起了那两张纸,又从衣服里掏出了一个东西,她高高将它举起,晃了晃道,“这两张纸,一张便是我刚才从林夫人手上所得的掌印,另一张则是从这张人皮上拓下来的。”
“人皮?”众人都惊恐地盯着她手里的东西。
白箫的目光重新落到夏幽莲的脸上。
“小青死的时候,胸前有个掌印,我就依这掌印缝了这手套,我在手套的外面缝满了小刺,只要将以此采集到的血掌纹,跟小青胸前的掌纹相对比,若是相同,便说明——你,夏幽莲便是杀死小青的凶手!”
礼堂内顿时鸦雀无声。
“除了小青,你家原来的丫头小红,也是你杀的。”白箫继续道,“你杀你丈夫张神医的时候一定是让她看见了,于是你就杀人灭口!除此以外,你还毒死了文兰姨妈,因为你想当林涌泉的夫人!其实,皓月在临死之前,也已经被你下毒!你想她死,是因为当年是她杀了你父亲!我说得对吗?”
夏幽莲格格笑起来,忽然又止住,说道:“皓月这贱人,如果不是她,我便不会嫁给张志中这老匹夫!她死了活该!”接着她双手叉腰,语气温和地问道,“只不过,少夫人,你怎知道是我杀了文兰?”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礼堂里每个角落都传来惊慌失措的议论声。
这时,郑县令又道:“林夫人,如此看来,你是承认自己杀了人喽?”
夏幽莲侧过头,妩媚地看着他道:“承认了又如何?你们以为,除了你们还会有别人知道吗?为什么不回头看看?”
白箫朝后望去,原来礼堂的门早已经关上了,四周的窗户也都已经被锁了起来。
“哎呀,这是怎么回事啊?”有人叫了起来。
“林涌泉,你想干什么?我们可是来喝喜酒的。”
“林涌泉,我们可是没招你惹你啊!”
礼堂里不断冒出质问声。
林涌泉置之不理。
夏幽莲则冷笑着注视着白箫:“你们要怪,就怪这位徐庄主吧。
是她把你们带进了鬼门关!等一会儿,这里就会被灌满毒气,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哎呀,徐庄主!你可把我们害苦啦。”
“林庄主、林夫人,放了我们吧,我们可是什么都没听到啊。”
有人抱怨,也有人央求起他们来,夏幽莲脸色一变喝道:“住口,不许吵!——少夫人,你说,你怎么知道是我杀了文兰?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她说到最后,口气都变得跟过去一样温柔,白箫听了却只觉得不寒而栗。
“因为这个。”白箫掏出一个白色的东西,扔给她。
她接住一看,却没想明白。
“这是一块奶片。”白箫道。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