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沈皓清如获至宝,立即贪婪地翻看起来,看着看着,她竟浑然忘我,慢慢坐下,开始照着纸上的心法口诀练了起来。青木则静静地注视着她,一言不发。这时,皓月用手指拨弄了一下他的脸,他的目光慢慢落在她脸上。
“你怎么来了,师兄?”她轻声问。
这是展鸿飞第一次听她好声好气地说话,心里也不由一动,再看她的脸果真是千娇百媚,万种柔情。
青木看着她,许久才问:“师父可是你杀的?”声音虽轻,但展鸿飞却听得清清楚楚。皓月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稍顷,伸出双臂搂住了他的脖子。
“师兄……”她娇嗔道。
“好。”他笑了笑,展鸿飞看见他伸手在她后背拍了两拍,动作极轻,像在安慰她,又像在爱抚,但她却突然脸色煞变,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一个很细小的声音钻入展鸿飞的耳朵,很久之后,他才意识到那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师兄,你、你为什么……这么听她的话,为什么,为什么……”
她瞪着他,泪水从她的眼睛里一颗颗掉落下来,一边的嘴角却慢慢溢出血来。她没有说下去,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头一歪在他肩膀上。
青木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师父!”展鸿飞叫道。
此时,白箫、沈英杰、徐庆正从外面奔进来,正好看见这一幕,几个人同时大惊失色,但继而便都默不做声地低下了头。
青木转过身对着白箫,口气平静地说:“我这就告辞了,你们好自为之。”
几个人默默向他行礼告别。
就在这时,沈皓清忽然大叫一声,朝白箫袭来:“把掌门的手镯交出来!”说罢,便伸手向白箫的手臂抓来。白箫被打得措手不及,本能地凝聚内力迎上去便是一掌。沈皓清回身用双脚勾起地上的剑,朝白箫的手上砍去,白箫也不避让,手臂向后一转,便捏住了剑刃,一扳一提,那剑刃立刻叮当一声断了下来。她随即快速用手臂朝前一推,剑柄便朝沈皓清胸口撞去,沈皓清“哎呀”叫了一声,跌倒在地,她才想说话,便是胸口一阵剧痛。她捧住胸口,指着青木,气喘吁吁道:
“你、你竟给我假秘笈!为何我照着练,却是反伤自己?”
展鸿飞想,她只顾练功,竟没注意,青木已经在顷刻之间杀了她的妹子。
“这便是五真碗上的烟霞功,五真碗上的功夫便是如此,每练一次,便受一次伤,练到极致也就是命丧之日。你适才受我一掌,现在又强练烟霞功,自然器脏受损,近日若再运功,恐怕会武功尽失,落下终身残疾。”
沈皓清指着青木说不出话来,忽然,她发现了妹子的异状。
“皓月怎么啦?”
“我已经震碎了她心肺。”
“你说什么?”沈皓清脸色惨白。
“稍后,我会送她一程。”青木顿了顿又道,“师姐,其实师父早就将真正的绝艺传授给了我。那个碗,只是给贪心的人去争的,争到了也是一个死。师父这么做自有他的用意,你自己好生体会吧!”
说罢,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已经抱着皓月飘出了大厅。
白箫想追,沈英杰阻止道:“不必追了,追上了也是枉然,若他要陪她去,也就只能随他了。”说完,长叹一声。
白箫也十分伤感,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便道:“我先去陪婆婆了,这里有劳大师兄和姥爷了。”
“得了,你去吧!”沈英杰道。
白箫回头看了沈皓清一眼,转身离去。
转眼间,大厅里又安静了下来。
沈皓清慢慢站了起来,她已是精疲力竭,神形俱散,看上去随时都会倒下来,但仍强撑着走到了门口。展鸿飞见她要走,忽然想到他们之前还在继续的话题,连忙拦住了她。
“前辈,你适才说知道我二师弟的下落,可否告知?”他问道。
沈英杰听到这一句,立刻瞪圆了眼睛。
“你知道?”他扯着喉咙问她。
沈皓清垂头立在门口,良久才叹一口气,道:“我回去安排一下,稍后便将我爱徒送回。”
“爱徒?”展鸿飞和沈英杰都惊诧莫名。
“他这些日子来一直跟着我学艺。我不妨告诉你们,他是被林涌泉的女儿劫走的。”
“啊?”展鸿飞更为吃惊。
“她逼他做了八个月的夫妻。”
“乖乖!”沈英杰叫道。
“是我路过紫霞岛,救了他。当日我妹子跟师父一起离开蓬莱,我一直在搜寻她的踪迹。因得知我妹子跟林涌泉在一起,便常坐船去玉龙山庄的那三座岛附近巡查,原想救我妹子,想不到,竟救了你家少庄主。”说罢,又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二十年,二十年……换来的竟是这个结果……”说罢,又摇头苦笑。
展鸿飞知道青木刚才的那番话和皓月的突然暴毙,令她受了不少打击,但又不知如何劝慰,只得朝沈英杰望去。沈英杰也明白他的意思,只是,他根本懒得管这些,他问道:“那为何你要收留我外孙?为何不让他回家?”
“本来我见他长得一表人才,资质也不差,想传他衣钵,再说我知那林清芬对他有意,我想以后或许……”
原来她是想奇货可居,以后把二师弟当做跟林贼交换的筹码!果真是利欲熏心!展鸿飞想到此,禁不住对沈皓清也是心生厌恶。
就听沈皓清又惨笑道:“如今,我苦苦追寻二十年的东西,原来只是一场梦……呵呵呵,我也无意再收留你家少庄主,索性,你们今晚就来接他吧!”
“好!现在就去!”沈英杰大吼。
于是当夜,三人坐上马车离开云台山庄,直奔沈皓清暂居的李庄。
他们快马加鞭,不出半个时辰便到了。
沈皓清一进门,便命人去找赵天。
听到这名字,展鸿飞想,这应是徐滨的化名吧。
一想到徐滨,他心中又不由一阵乱跳,真的要见到二师弟了!小师妹若是知道,还不知会怎么欢喜!然而,他马上又担心起来,若二师弟与林清芬的那段往事被小师妹知道,她会不会因此埋怨二师弟?
于是他走到沈皓清跟前:“前辈,晚辈有一事相求。”
“你说吧。”沈皓清道。回到居所后,她气色已有好转,神情也恢复了往常。
“前辈,二师弟与林清芬的一段孽缘,早已时过境迁,这件事庄主毫不知情,依在下的意思,何不一瞒到底,免得在他们破镜重圆之时给他们带来不快?晚辈恳请前辈替我师弟遮掩则个。”说罢,一躬到地。
沈皓清肃容道:“我自然愿守口如瓶,但展庄主你须知道,破镜是不能重圆的。凡事还是随缘吧!”
展鸿飞听得心惊肉跳,难道他们竟还会受到阻碍吗?
沈英杰却对沈皓清嚷道:“你不说便罢了,干吗啰里啰唆说这些不吉利的!”
沈皓清瞪了他一眼。
这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但这声音随即在门口停住,“师父,您传唤弟子?”一人清清楚楚地问道。
这正是徐滨的口音!展鸿飞听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你进来吧,见两个熟人。”沈皓清道。
门开了,展鸿飞立即向来人奔过去,抱住了他的肩膀。
徐滨一霎时钉在地上,只瞥了展鸿飞一眼,就低下头去,满面羞惭,不能置一词。
“二师弟,咱们师兄弟已经两年不见了,你还好吗?”展鸿飞一时也是不知说什么好。
徐滨终于张了张嘴,但两人只听到断断续续的几个字:“爹……
娘……箫……”
沈皓清见状,对徐滨道:“难得你们几个重逢,不妨多谈几句,我就在隔门相候。”说罢出去了。
展鸿飞这才仔细看了看徐滨,玉树临风,不减当年,想到他的遭遇,不由难过起来,叹道:“二师弟,这些日子你受苦了!”这时耳边传来咳嗽声,他意识到沈英杰还在一边,连忙介绍:“二师弟,这是太师父,还不快拜见。”
徐滨愣愣望着沈英杰,知道所言非虚,连忙跪地叩拜。
沈英杰将他搀起,左看右看,啧啧称好。
接着,展鸿飞便将别后庄内发生的一切一一道来,徐滨听得惊心动魄,但嗫嚅着不敢多言,只是迟迟疑疑地问些父亲、母亲、徐庆等人的事,竟无一字涉及白箫。展鸿飞见他时时低头沉默,目光呆滞,神情落寞,心中极为同情,便劝道:“二师弟,往事已矣。现下皓清前辈许诺允你回家,从今以后,你便可结束逃亡生涯,回家尽孝,也可与小师妹团聚。恩师的云台山庄基业、雷震派门户都等你回去掌管,小师妹两年来日夜牵挂着你,你如今也该让她安心了。这真是天大的喜事,你这几天就着手打理回家的事吧,千万不要多虑了。”
本来,徐滨是极想回家的,但是,现在真的让他回去,他又不免思虑重重。他本想学了一身武艺回去找林家报仇的,但如今白箫已成为蓬莱和雷震两大门派的掌门,武功显然高于自己,他听了不免自惭形秽。再说,他一现身,林清芬、林涌泉能放过他吗?他做了那么些丑事,又如何面对纯洁善良的妻子?管理山庄、雷震派,他又有何德何能?这么一想,他的心又凉了下来。
展鸿飞是个聪明人,一眼便看出徐滨的顾虑。他觉得这样遮遮盖盖说话不痛快,便开门见山道:“二师弟,其实一切都会过去。林清芬已快为人母,又守了寡,应该不会再来纠缠的。小师妹为人温和善良,深明大义,又怎会不谅解你当时的处境?何况林清芬之事她又毫不知情,就是知情了,她也会体谅你的。我们大家也不会袖手旁观,都会劝慰她。师母也巴不得你们早日团圆,山庄谁不盼你回去啊!再告诉你一事,我们已经与林家断绝往来,你也可免去见到林家人的尴尬了。”
展鸿飞侃侃而谈,然而徐滨听到的只有一句话,“林清芬已经快为人母”。记得那时在紫霞岛,她就说过要给他生个孩子,如今,谢剑云在成亲当晚即暴毙,她却有了几个月的身孕,这孩子的父亲是谁?如果林清芬说这孩子是他的,怎么办?白箫会原谅他吗?如此一来,他在紫霞岛被囚的事不是昭然若揭,大家都知道了吗?他还怎么做人?想到这里,他只有苦笑摇头。
展鸿飞眼看词穷理短,不由得急了:“二师弟,你说话呀!”
徐滨低声道:“你不了解林清芬,她不会放手的。你也不了解玉箫,她是宁可水至清而无鱼。一个不愿放过我,一个不愿接受我,此去魔障重重,我还是永居地下,与草木同腐吧!”
展鸿飞呆住了。
“大师兄,你古道热肠,夤夜来访,我感激莫名。只是回去之事断难从命。有缘,咱们或许还能见上一面;无缘,从今海角天涯,恐难再聚了。大师兄,已近半夜,鞍马劳顿,你早些请回吧。遇见我的事,千万代为保密——别让玉箫知道!”说罢,他站起身来,意欲送客。
而语气之中,已是极难挽回。
展鸿飞无计可施,也只得离座。
这时,刚才在一边始终没说话的沈英杰突然五指箕张,疾向徐滨上身要穴点去。徐滨立即倒地,不省人事。展鸿飞大惊:“老爷子,这是——”
“我已听了多时,这小子心乱胆怯,遇事不决,如何了得!鸿飞,我这就与你一起强行将他带回山庄,送到玉箫丫头的房里。谅她现在也在梦境之中!到时我先去点她穴道,随后将这小子往床上一扔,哈哈,夫妇同居一室,本是人伦大义。这不就成了!”说完,抱起徐滨便奔向庄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