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涌泉尚在睡梦中,感觉有人轻轻挤到了自己的身边,手在他脸上、身上轻轻地摩挲起来。他闭着眼睛微微一笑道:“今儿你醒得可真早。”
“我睡不着啊。”女人道,“一想到今天晚上的事,就是合不上眼。”
林涌泉又是一笑。
“真没想到,蓬莱派大名鼎鼎、杀人无数的皓月,也会担心。”他睁开眼睛搂住她半露的香肩,轻声在她耳边道,“是不是老了?所以就胆小了?”
“你是不是嫌我老了?我可是比你老婆还大两岁。”皓月冷笑着回眸看他。
林涌泉咬住她的耳朵。
“你几时听过月亮会老?”他道。
她冷哼一声,不答。
“你真的担心今晚的事?”他又问。
“你家的丫头,可不如你聪明,也不知办事是否可靠。”
“他们肯定会来。那老家伙对他们来说,可是个宝。”
她盯着他的脸。
“若他们来了,你女儿也把他们引上了小岛,我们接着该怎么做?
封岛杀人的话,那老头也得死。”
林涌泉笑道:“死就死吧。”
她吃了一惊。“你不想从他嘴里打听五真碗和剑招的事了?”
“现在已经不需要了……你不是已经见过你的青木师兄了吗?”
林涌泉看着她道,“你这番大恩,他总该谢谢你。你何不让他把五真碗上的蓬莱秘笈默写出来?”
她不答话,起身穿上了衣服。
“他在哪里?”林涌泉问道。
“他在一个他自己喜欢的地方。”见他还想问,她脸一沉,“我已经跟你说过,那些秘笈,我自会想办法让他默写出来,但他的去处我不能告诉你。因为你一旦知道他在哪里,一定会派人去窥探,也许还会自己去!你一定会的!林涌泉,我太了解你了,你不会让他安安静静在那里待着。但我告诉你,他一旦看见陌生人,就不会理我了。如果你还想要那些秘笈,就不要再问了。”
林涌泉的目光在她脸上溜来溜去。
“是一旦看见陌生男人在你身边,就不会理你了吧?”他道,继而又讥讽道,“我以为学道的人都清心寡欲,我猜……”
“住口!”她蓦然回头,一根长鞭已经握在右手。
林涌泉凝视着她。
“紫霞坛主,你别忘记你答应过我的事。”他提醒道。
“我既跟了你,自然会为你着想。不过……”她冷笑道,“你若今后再跟我提起他,我便随时会改变主意……”
林涌泉仍缩在被子里,笑着问:“假如,他真的把秘笈默写下来给了你,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她一怔,没言语。
“让我来说好不好?”林涌泉慢慢起身,披上白绸里衣。
“你想说什么?”
“若他真的给了你秘笈,你便杀了他。不然,他的存在对你对我都是个威胁。”他走到她身边,握住了她拿着鞭子的手,双唇贴着她的嘴道,“你若不杀他,我也不会放过他。皓月,这世上,我跟你才是天生一对。”
“那你老婆呢?”她别过头去,避开了他。
“我早晚会休了她。”他将她的脸扳过来,狠狠咬住了她的唇。
等他放开她时,她觉得身子有些发软。
“内力果然又增进了。”她轻道。
“那自然。我日练夜练,若再不增进,老天怎对得起我?”
她不知不觉丢开鞭子,双手环住了他的腰:“等今晚过了,咱们就可以安心过日子了。”
“娘子,你且放心。我全安排好了,这次是万无一失。”
“可是他们都是有武功的人,身手灵活,若让他们脱逃怎么办?”
她说到此,又道,“别人逃脱倒也罢了,只是这徐玉箫……”
他笑道:“你就放心吧,她逃不了我的掌心。今天她必死无疑!”
申时刚过,便有在前方探路的师兄来报,甘傲天的人已经快到玉龙山庄了。
沈皓清听到消息,笑道:“他动作果然快。”说罢,命令弟子们下马休息。
恰好附近有个茶馆,沈皓清让丁灏前去看看地方可干净,空座位可多。
丁灏依言奔进茶馆,不一会儿,便黑着脸跑了出来。跑出茶馆的时候,他还差点被茶馆门口的门槛绊倒,样子极为狼狈。
“让你看看茶馆可有座位,你慌什么?”沈皓清皱眉喝道。
丁灏也是窘得满脸通红,结结巴巴禀道:“师父,师父,我看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什么话!”
“师兄,你这是怎么了?”徐滨在一边轻声问。
沈皓清更是恼火,狠狠瞪了一眼丁灏,转头对徐滨道:“你!去里面看看,是什么东西把你师兄吓成这样!”
徐滨答了一声“是”,便走进了茶馆。
茶馆很大,客人也不多。偌大的店面,只有一个客人。他没看出什么问题!心想,师兄是怎么啦?怎么进来一趟便会如此惊慌失措?
难道真的是中了邪?
他把目光转向茶馆里唯一的那个客人,正好这个客人慢慢抬起了头。
这一看,他立时吓出一身冷汗。是甘傲天!他怎会在这里?他不是已经快到玉龙山庄了吗?怎么在这里出现?在前面探路的师兄莫非看错了人?
他盯着甘傲天看了一小会儿,忽然想到了什么,拔腿冲出茶馆。
跟丁灏一样,他出门的时候,也差点被门槛绊倒。
“你看见什么了?”沈皓清喝道。
“二师伯。”他朝身后指了指。
沈皓清的眉头拧成了一团,似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二师伯在里面。”他又道。
沈皓清朝茶馆里瞥了一眼,轻声问:“是那只猪?”
“正是!”
沈皓清立定身子,望着茶馆的木门,长舒了一口气。随后,她下马跨进了茶馆。徐滨听到她朗声招呼道:“二师兄,久违了!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接着是甘傲天的咆哮声:“你当老子是傻瓜!你让老子先去跟他们斗,你到时候好收渔翁之利!告诉你,老子早猜到了!老子派了个人假扮我,好让你的探子告诉你个假消息!”
“那你在这儿干什么?专程等我?”沈皓清的口吻立时变得冷若冰霜。
“不等你等谁?告诉你,今儿个我要给你改改毛病!”
“哼!胡言乱语!”沈皓清厉声道。
茶馆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众弟子全在门口候着,没有一个敢跨进茶馆,也没有一个舍得后退一步。所有人都想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
不知等了多久,忽然间,茶馆的屋顶上冲出两个人来,巨大的冲力将屋顶的砖块瓦片灰尘纷纷震落。众人大乱,叫嚷着避开,这时就听一个声音在空中道:“师妹!今儿个你就跟我去打头阵吧!”那是甘傲天的声音。
徐滨仰头看,就见他一只手已经跟沈皓清绑在了一起。
“甘傲天!你竟使诈!”沈皓清怒道。
“哈哈,到了玉龙山庄,我自会放你!”
话音刚落,两人已经飞得不见踪影。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搞得不知所措,呆立半晌后,还是大师兄喊了一声:“走,去玉龙山庄跟师父会合!”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重新上马。
林清芬已经看见了门外的白箫,她朝白箫点了点头道:“进来。”
扮作丫环的白箫低着头走了进来:“夫人请小姐和姑爷过去一趟,说是有话吩咐。”大概是怕自己的声音会被谢剑云听出来,她说话时故意压低了嗓门。
“怎么这时候叫我们去?”谢剑云皱了皱眉。
林清芬瞥了他一眼道:“既然是我娘叫我们,必是有要事。”说着便站起身,正要去开门,谢剑云却一把抓住她的手,又将她拉了回来。
“你干什么?你别忘记你今天晚上还得回云台山庄!你的家不在这里,在那里!”林清芬狠狠地说道。
谢剑云脸上一呆,随即又挤出一个笑来。
“要回去,我也明天回去。你别忘了,我们可是已经拜了堂的,我们现在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哼!那你也别想住我的房间!滚出去!”林清芬甩开了他的手,一边说一边朝白箫使眼色,见白箫有些犹豫,又道,“你说,你们打算把陈南城怎么样?”
谢剑云诧异道:“好端端的,你怎么关心起他来?”
林清芬原是让谢剑云说给白箫听的,便道:“你只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你们打算把他怎么办?”
“如果他不交出你爹要的东西,当然是死路一条。你爹是不会让他活着出去的!”谢剑云道。
林清芬看见白箫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
“你们好狠啊。他从小可是对你不错。”林清芬道。
“算了吧!他从小只把徐玉箫和徐滨当成少爷小姐,对我,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再说,他在庄子里干了五十年,谁知道他有没有真的贪钱?账可都是他自己做的!他……”谢剑云这句话说到一半,便停住了。
林清芬知道白箫已经点了他的穴。
“怎么不说了?哼!告诉你!陈掌柜没看错!你就是个低贱的叫花子!你还想成为我的夫君?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说罢,她拔下头上银钗,毫不犹豫地朝他胸口扎去。他瞪大双眼,无比惊讶地看着她,又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银钗。接着,他伸出了手,她看出他想来抓她,便一扭身便躲了过去。
“师姐!”那是白箫的叫声。
乌黑的血汩汩地从谢剑云的胸口涌出,她知道他必死无疑,那银钗上,她早就喂了毒。她看都没看他,不由分说拉着有些发呆的白箫出了门。
“我们快走!”她对白箫说,又问,“大师兄呢?”
“他在外面。”
她来不及看白箫脸上的神情,也来不及回想刚才发生在自己新房里的那一幕,她知道,这件事,会风平浪静地过去,她爹自会帮她收拾残局,她什么都不必担心。她只要顶着谢庄主夫人的名号生下孩子就行了。
可是为什么,她心里竟一丝快乐也没有?她不是一直希望他死的吗?这次杀了他,完全是自己的主意,她事先没跟爹商量过。她只是想利用他给孩子一个名分罢了,一旦拜了堂,他这个人就毫无价值了。
如果他不死,滨哥便会以为她真的嫁给了他,所以她不得不除掉他。
其实,只要滨哥肯回来,谁死都没关系。
然而为什么,现在脑子里会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事?他一直都喜欢我,一直都对我百依百顺,比滨哥待我强一百倍,为什么会忽然想起他过去对我说过的话?“师妹,你真美”,“师妹,这朵花是我给你采来的”,“师妹,你听过这首词吗,‘美人为我弹五弦,尘埃忽静心悄然’,为我弹支曲吧,让我好静心练功”,“师妹,你的衣服为什么都是紫色的”……够了!
她骤然停住脚步,眼泪扑簌簌地滴落下来。
“师姐。”白箫在轻声叫她。
她回头看看白箫,心里蓦然又是一痛。
若不是因为你,滨哥不会弃我而去;若不是因为你,三师兄也不会做我的挂名夫君;若他不做我的夫君,我也不会狠心杀了她!都是你!都是你!徐玉箫!你这个害人精!最该死的就是你!你为什么还活着?
她真恨不得立即掐死眼前的女人,但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前方传来。
“你们来啦?”那是展鸿飞的声音。
一阵冷风吹过,她的脑袋顿时清醒了。她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
她看见白箫走过去跟展鸿飞小声说了几句,展鸿飞立即朝她这边看了过来。贱人!你倒会报信!她擦了擦眼角的泪,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
“船在湖边,你们跟我来。现在我爹他们在厅里招待客人,无暇顾及这里,时机刚刚好。”
展鸿飞又多看了她一眼,没说一句话。
船上早有两名船工等着了,两人见是林清芬,便道:“小姐,庄主有令,今晚谁也不能用船。”
这原是商量好的,为免白箫等人起疑,因而不能让事情显得太过顺利。
林清芬假装大怒,厉声道:“你这厮是什么人?竟敢阻拦我!”
“小姐,这是庄主的吩咐,小的不敢违抗啊!”一个船工道。
“你是吃了豹子胆了!你不让我上船,我跟我爹说,明儿就赶你走,你信不信!”林清芬怒道。
那两个船工做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又假意商量了一番,才唯唯诺诺地说:“请小姐上船吧,不过这几位……”说着看着白箫等人,面显犹豫之色。
林清芬厉声道:“这是我爹给我买的丫环,这两个是我爹给我请的护卫!怎的,你不放行吗?”
“小的不敢!那就——请小姐和诸位上船。”那船工终于让到一边。
白箫搀着林清芬一起上船。
船工上前请示:“请问小姐要去哪个岛?”
“黄石岛。”
那两个船工又是面面相觑。
“还不快去开船!啰唆什么?”林清芬喝道。
两人躬身离开。
正在这时,就听玉龙山庄的方向传来一阵刀剑相拼的声音。
“是什么人?”展鸿飞道。
林清芬也看见一群人在草地上打斗,然而天色已黑,再加上他们的船已经离玉龙山庄越来越远,她一点看不清岸上的情形。
“林涌泉,把我妹子交出来!”沈皓清喝道,一把长剑已经朝林涌泉的胸口刺去。林涌泉侧身避开,随手从身边的树上抓下一根树枝当武器。只见他朝前一推一挡,枝叶滑过剑刃,纷纷掉落下来,这根树枝顿时变成了一根长棍。
“你妹子是何人,在下不识,还请道长赐教!”林涌泉道。
“哼!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沈皓清说罢,又一剑朝林涌泉的眉心刺去,林涌泉将树枝朝前一挡,随即步步逼近,每踏一步泥地便下陷一个坑,且速度快如闪电,众人只看见草地里泥屑横飞。沈皓清被逼后退数步,心中暗道,这厮的功力非同凡响,我须小心提防,切莫让他占了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