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面具
石室里，阿兰皱眉望着宁萧静静掐诀的宁萧，怀疑，“宁公子，你确定这样可以出去吗？”
宁萧微微一笑，忽地张开眼向石门走去，那个厚重得几乎可以隔绝到一切的大门仿佛是影子一般开始变得虚幻，抬手间，他的身体变没入了其中。
“阿兰，记得我说的话。”
远远的声音传来，宁萧已经消失。阿兰的嘴张得老大，惊得忘记了要说什么。
穿墙？阿兰不敢想象，鬼娃因为他上一次的逃脱设置了一个机关在这门上，没想到他居然会用这样的方式解决。
他只知道，现在要保住他性命就得按照宁萧的吩咐呆着石室里，并且乖乖地背那些自己也听不明白的口诀。
寒风猎猎，好像空气中有什么东西在搅动着。
宁萧左右打量着四周开始遁着那股莫名的戾气走着，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双目光在看着他一般，这个时候他竟然感觉到了一丝森冷。
城主府。
一切寂静如常，就连破败的门还是他今天离开时的模样。
不，不对，他记得白天自己看到的那一幕，血红色的天、震天的轰隆巨响以及鬼娃的膜拜，那不是他们所谓的突破，而是解开封印的仪式，那么鬼主大人他不会是……
不，一定不可能！
想到这里，宁萧的心中不禁打了个寒战，皱皱眉，三步并做两步向城主府的大堂走去。那幅城主画像一定有问题，不然走到那个位置的时候那些戾气怎么会平白无故地消失呢！
慌忙之下，他竟忘记了小心自己脚下的东西，“卡擦”一个枯枝碎裂的声音，还没反应过来，一股熟悉的气息就在他的眼前停了下来。
鬼娃冷睨了他一眼，“受了那么重的伤，居然还没死？”
“由仙人血造出的人没那么脆弱。”宁萧的心忽地一紧，谁在这里出现都好，怎么是她……
“那你还敢来，我不是说不让你进去里面的么，信不信我让你这个身子永远恢复不了！”鬼娃不以为然冷哼一句。
“我相信。”宁萧淡笑，凭她现在的脾气这一点似乎是毋庸置疑的事了，“我已经输了，现在就算你对我怎样我都毫无怨言。不过在这之前，我要查明一件事情。”
鬼娃不耐烦皱眉，“你想怎么样？”
“我只要进去。”宁萧看了看她身后。
“不行！谁也不能从这里进去。”鬼娃冷冷看他，已有了不容商量的阵势。
“晚歌。”宁萧望着那个美丽的面孔，眼中闪过一丝悲哀，“难道你想看到无数的人流离失所，最后天地只剩下一堆枯骨的场景吗？”
“阴阳师都是这么吓人的么？”鬼娃冷眼睨了睨。
“是戾气。”定定地看了看鬼娃，宁萧打算说出这个事实。“在离城我发现了一个很怪异的戾气，这股戾气很霸道，而且会让普通人失了心性。你记得你给我看的那些人吗？他们就是因为这股戾气而变得疯狂，毫无人性。”
“那是他们本来就贪婪！”鬼娃冷漠道，然而心却出乎意料地一紧。
“是，他们是贪婪的，但至少不会那么残忍。这其实是因为一股气息的影响，或许你已经知道了，那股戾气是谁拥有的了。不过，根据我的推断这股气息终有一天会蔓延到中土去的，到时候天下妖魔横行，永无宁日，谁也无法阻止。人们流离失所，死是迟早的事了……”
鬼娃的脸色随之一变，别开脸声音依然冷漠，“这关我什么事？我可是鬼魅。”
“当然关你的事。”宁萧的目光忽然前所未有的坚定，直视着她，“晚歌，我知道你和她们是不一样的。”
“住口！”被这个话一激，鬼娃的袖子猛然地向宁萧甩去，宁萧没有来得及反抗，那些红色的丝绸毫不留情地缚住了他。
“晚歌，我承认你受了很多苦。可是无论如何大家都是无辜的，难道你想历史重演吗？那么多的性命，难道你真的忍心吗？”宁萧不禁咳了咳。
鬼娃的心猛地一震，那个让她不寒而栗的场景再次在她的眼前涌现。
熊熊的大火似乎是从地狱烧来的，火光映天，四处是焚焦的尸体，滚滚黑烟带着刺鼻的血肉烧焦味扑鼻而来令人作呕。
女子小心翼翼地从一个尸体爬到另一个尸体上，不顾灼热的火焰直接用手摇晃着她们，可是没有一个人理她。她认为这是个梦境，可是她被一个烧得发黑的尸体拌了一脚，疼痛却是无比清晰。
不，不要……
心不知被什么东西纠得紧紧的，就连呼吸都感到了困难。
“我知道你是放不下，因为能够成为一个法力强大的鬼魅一定是有强大的怨气，你那个时候一定是在怨我吧。”看到鬼娃的面孔，宁萧的眼睛亮了。“所以我输了，我毫无怨言，你怎么对待我都好，可是那些人可是无辜的。”
鬼娃的脸色一变，“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就算是真的我也管不着。”她愤愤说着，手里的长袖也随之越掐越紧。
宁萧一惊，慌忙地旋转逃开她的长袖。或许已经对她不抱任何希望，他就趁着鬼娃准备还招的机会推开了大堂的门。而此刻，同样的，他的背后是一片毫无防备的空门。
感到那个气息已经逼近了自己，宁萧仍然不顾一切地飞向那幅画前。就在双手就要触到画的一瞬，腰间一凉，那个长袖已经紧紧地缠住了。
“不要碰，那里是一个鬼阵，和你上次一样的鬼阵。”
一个安静的声音忽然从他的背后传来。
宁萧蓦然间愣住了，手僵硬在半空之中，只觉得耳边忽然重重地轰隆一声，脑子有一阵热血在上涌着。
她，她刚才在说什么？
多少个日日夜夜，他都不曾忘记这样的声音，这样平静的语气，这样淡漠的声音，与一百年前无异，时光似乎开始倒流。
她，她是在关心自己么？
总感觉那个言语不太真实，呆愣之中，宁萧回过头来，呐呐地张了张嘴，尽量压抑住内心的澎湃，“你，你刚才说什么？”
鬼娃惨白着嘴唇，定定望着他，“我相信你，但是请你不要忘记你说的话。那股戾气的源头不是在这里，想要找就跟我来。”
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宁萧让自己平静了，“谢谢你。”他忽然转开头，幽深的眼睛，竟然在这一刻溢出了一丝晶莹。
小小的通道，一阵冰冷的风夹杂着强烈的戾气狠狠地刮着。
一步，两步，三步……由于空间过于窄小，两人挨得格外的近，在跳跃的鬼火中甚至都可以看得清对方脸上的毛孔。
黑白分明的大眼没有变，在想事情的时候会有一种迷离的光。皮肤有点苍白但还是很好看，朱红的唇，娇笑时妖娆，沉默时娴静，似乎她一直没有改变过。
恍惚间，宁萧的眼前开始模糊，那个娇憨美丽、活泼可爱的少女又在他的面前出现。
她抬着明亮的眼睛望着他，甜甜说道：“宁萧哥哥，我带你参观一下我的离城吧，这里的一切一定会让你大饱眼福的！”
随即，清浅一笑，然后也不怕男女之嫌直接牵着他的手跑了起来。
宁萧忽然又有了一个错觉：她其实一直在这里等着他的。
此时，眼前的那个红色的身子忽然一顿，“这里有机关，不要踩到那个那块石头。”鬼娃皱着眉头说道。
宁萧微微一愣，觉得呼吸都窒住了。周围无比地安静，连他的脚步都是悄无声息的。
“谢谢！”
“有什么好谢的，其实我也想知道这一切是为什么。大家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我没有那么伟大。”鬼娃冷漠说道。
宁萧看着鬼娃苦涩一笑，现在的她已经是他琢磨不透的了。
再拐一个弯，狭窄的通道就变宽了，宁萧瞬间觉得眼前豁然开朗了，墙壁上的鬼火摇曳，像是鬼魅的舞蹈。而渐渐清晰的视线中可以看见，那些墙壁上刻着一幅幅形貌怪异的图像和符号。
宁萧细细打量，想要从这里找到一些东西。
“不要看了，这些东西是用来修炼鬼术的，对你没有用的。”
被鬼娃这句淡漠的言语一惊，宁萧抬头望着鬼娃。
“别看我，我是鬼魅，当然要修炼鬼术，你以为我的法力都是死的时候得到的么。”鬼娃不屑道。
宁萧苦涩一笑，忽地感觉到前方有一股异样的东西在动荡着，“有东西出来了。”他警惕道。
话未落地，一阵强风忽地吹过来了，即使是特殊的体质宁萧依然觉得无比寒冷，硬生生地打了一个寒战。随即，带着一丝隐隐的青色，一股浓郁的戾气从角落里涌出。鬼娃用长袖挡住，而宁萧也慌忙地掐诀。他知道如果不是自己特殊体质，早就像那些失了心性的人一样，四处吃人了。
“看样子源头就在里面了。”宁萧望着那道戾气凝重了深色。
“这里也会有机关的。”鬼娃静静道。
惨绿色的鬼火此时被风一吹，忽明忽灭，阴森的石室里一切都显得那么的诡异。那阵足以让人失去心性的戾气最终不再涌出，而此时，空气也开始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气息在小心地逼近着，宁萧右手悄悄掐诀凝出了剑。
“小心！”忽地感觉到了那股异动在接近鬼娃，宁萧大呼一句，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忙不迭地地抓住了她的手臂。
“别碰她！”不知从何处隐藏着的黑影闪电般地格开宁萧的手，厉声喝道。
瞬间爆发的杀气让人觉得背脊“嗖嗖”一寒，宁萧踉跄后退两步，想要看清那个黑影。然而猝不及防的，一道凌厉的掌风又在他的面前袭来。只是眨眼之间，那个黑影已经对他发出了攻击，手段狠毒无情，像是发狠的猛兽。
宁萧猛地挥剑挡去，只听“呛”地一声，他的手腕一麻，被这个力量硬生生地逼退了几步，手中的剑险些掉地。
对面的黑影没有等他反应过来，又一阵猛烈的攻击向他逼来。宁萧知道自己已经无法与这个力量相抗衡，然而他不想如此放弃，挥起剑飞身而去。
“住手！”
只听鬼娃的一声惊呼，对方微微一顿，也是这个时候，宁萧的剑终于打到了一个实处。然而对方的力量似乎强大到无法估计一般，不但没感觉伤到对方反而手腕忽地有一阵强烈的麻痹，胸口的血气开始翻涌，喉咙也泛了一股腥甜。
才三招就让他招架不住了，甚至还是在对方分心的时候，宁萧的心底有些虚，他的力量果然是庞大，恐怕真如师傅所说，无法在他的面前过十招吧。
脑子里忽然回想对方的那些招式，那一招一式隐隐之中觉得莫名的熟悉。想起他望着鬼娃的眼睛，在鬼娃的那句话后陡然削弱的力量，碰到鬼娃手臂后霸道而带着杀气的言语……宁萧的身体忽地一震。
难道……是他，难道就是他？
对，他早就应该想到的，离城何时有这么厉害的人物来过了。就是他，那场巨变也刚好就是他杀死他之后才发生的，那个强烈的戾气，封印解开时的那声巨响，和她密切的关系，无一不与他有联系。
修炼那些邪恶的鬼术让他拥有了力量，在他躺在石棺的日子里，他以另一个形态出现并修炼着鬼术，再次统治了离城，而那个时候，离城已经没有活口了。他一直没有死去，即使是割开他的头颅，封印在石棺里他还是没死。而现在，他的力量终于真正地开始壮大了，离开了封印住他身体的石棺，他的行动更为方便，修炼起来更为容易了。
“离城有个东西快成魔？”隐隐之中，他忽然记起了阿兰战战兢兢对自己说的那句话。
那个高人也预料到了这点，那么这件事就是毋庸置疑的了。现在，离城还有无尽的魂魄和怨气让他吸食，按这样的情况下去，他恐怕就要……
没有发现那个黑影望向他时发出的杀气，宁萧愣愣想着，心中一惊，后退一步。
此刻，就在那个黑影再次劈向他的瞬间，一个红色的身子蓦然挡在了他的面前。
“不要杀他！”鬼娃静静对着那个黑影说道，不易察觉的，她的眸间忽地闪过一丝淡淡哀伤。
“你……”鬼主的声音蓦然一抖，爆发出的力量却再也收不回来，右手一翻转，“轰”地一声旁边坚硬如铁的石壁竟炸得粉碎。
“你帮他！”
被那个力量逼退了两步，鬼娃的眼依然直视着鬼主，牢牢地，似乎生怕他蓦然出手一般，红色的长袖飞扬，竟也是蓄势待发的状态。
鬼主的心中不禁一寒。
趁着这个时机，宁萧飞身向出口逃去，他没有办法打败他，现在和他对决无疑是蚂蚁撼树，自不量力。他一定要想个办法。
感觉到了身后的人已经走远了，鬼娃这才别开眼睛，慢慢放松下来。
“鬼主大人恕罪！”她恭恭敬敬地跪下，平静的声音竟似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很好，很好……”鬼主低低喃喃着，残酷的目光泛出一丝苦涩，“你们都是这么对待我。”
“你忘记你当初是怎么对我说的吗？你这么做对得起当初死去的城民吗？你居然帮了他！你太让我失望了，你忘记了当初的仇恨的吗？那些死去的城民是不会原谅你的。”
“请鬼主大人责罚！”鬼娃平静说道，然而似乎是受了什么伤，她的声音嘶哑而低沉。
鬼主这才发现她的嘴角竟已经沁出了一道血丝。
一定是刚才他不小心打到她的，他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呢！
心中一焦急，刚才的愤怒一下子便消失无踪了，“晚歌，你怎么样了。”他紧张地抱住了她，向石室的尽头飞去。
虚弱地抬头看了看那个近在咫尺的面孔，鬼娃的脸依然平静无澜。那个特制的面具盖住了他大半的脸，独独露出了那双眼睛和薄薄的唇。那双眼睛明亮如同繁星，与自己的形状相差无几，他眼里露出的关切与焦急真真切切，好像就要化成水一般。鬼娃一咬牙，伸手拿开了那个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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