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库布忍耶学派的渊源,目前作者发现汉文最早记录在民国时期。1939年杨子伯在《中国回教的宗派》一文中记载:“中国的回教,内地各省多属阿伯哈乃斐宗派,仅新疆有少数的沙斐仪宗派而已。自隋朝传入后,很多年根本没有‘门宦’(就是派别的意思)和‘小门宦’发生。直到清乾隆46——49年,花寺太爷马来迟(临夏河州人)与关川太爷马明心(武都阶州人)因宣传伊斯兰(回教、天方教、清真教)教义,不相融洽,各主一端,遂分两派。后来相传日久,便形成了六个门宦:1.哲赫忍耶2.虎夫耶3.嘎德忍耶4.库布忍耶5.沙子林耶6.塞嗳落哦落丁耶(这六个门宦,现在统称旧教)。”1944年,吴明士认为:“据说回教的先知穆罕默德去世以后,他们的门徒,对于圣训及经堂的解释不同,分成四大派系。一为阿伯哈尼夫派,二为沙斐尔派,三为马利克派,四为韩伯力阿哈穆伍派。到中国传教为阿伯哈尼夫派。到乾隆时候,两北的回教徒又开始分化为两大派系,旋即成六大门宦。叫做哲赫忍耶、虎夫耶、嘎德忍耶、库布忍耶、沙子林耶、塞嗳落哦落丁耶。不过甘肃人回教徒均属于前四个门宦”。上述说法,在教派的形成历史上有不准确的方面,如把教派的分野的起因看做是乾隆年间花寺和哲赫忍耶的教争,忽略了教派的自身成长的历史渊源,但有两个方面是清楚的。一是中国的苏非派是阿伯哈尼夫派;二是中国苏非派有六大学派,在甘肃则有四个学派,库布忍耶成为这四个学派之一。
库布忍耶的学统,马通和勉维霖认为是库布拉维教团在中国的繁衍。马通说:“库布忍耶是阿拉伯文kubriyah的译音,原意为‘至大者’,源于中亚人纳吉姆丁·库布拉所创的库布拉维教团,教派属于逊尼派,教法上属哈乃斐学派。”勉维霖认为:“大致在这一时期(世纪下半叶),稍早或稍迟于阿帕克霍加到河湟传教之际,新疆的库布拉维耶苏非主义,也传入了甘宁青伊斯兰教中,形成了甘肃东乡地区库布忍耶张门门宦。”这一传承是否有内在合理性,我们先分析库布拉维教团的产生和演变。
第一节,库布拉维教团
一、库布拉维教团的兴起。12世纪中叶,中亚地区有五个王朝:塞尔柱王朝、伽色尼王朝、古尔王朝、辽西王朝、花剌子模王朝。各王朝为了争夺中亚地区的领导权,长期战争,国无宁日。到13世纪初,花剌子模王朝逐渐强盛起来。在这一王朝盛衰更迭中,苏非学派逐步成长起来。因此,着名伊斯兰教史学家吉布认为:“从12世纪以来,在有关各地区穆斯林社会的生活问题中,最显着的是苏非领袖及其教团的活动和影响。”早在10世纪至11世纪,苏非派在中亚草原地区的突厥人中广泛传播伊斯兰教,使许多突厥王公贵族皈依伊斯兰教,进而带动了大批突厥人改信伊斯兰教。到11世纪末期,呼罗珊地区已成为苏非派的活动中心。苏非们在哈纳卡接受导师的指导而进行苦行实践和精神修炼,宗教导师周围聚集了一批信徒而成为这个教团的教长。12世纪以来,有两件事对苏非主义学派产生很大影响:一是塞尔柱王朝初期,通过着名的神学家安萨里等人的努力,苏非派和正统派最终调和,苏非主义逐渐为正统派所接受,成为合法宗教。二是12世纪中后期,苏非团体中希尔希拉(silsila)的诞生。希尔希拉是该团体中所有教长名字的一系列精神“链条”,凭借这种“链条”,苏非成员可以与真主相连接,苏非团体有了世代承袭的道统,逐渐演化为组织严密的宗教团体。这是库布拉维教团形成的时代背景。
据张文德记载,库布拉维教团的创始人纳吉姆丁·库布拉生于1145年,先于花刺子模王朝。“库布拉”,意为“重大灾祸”,纳吉姆丁获此雅号,主要是其在辩论和布道时,雄辩的才能令对方敬畏的缘故。作为一名哈底斯和凯拉姆的学者,他广泛旅行于中亚和北非。在埃及,他成为苏非谢赫鲁兹比罕·瓦赞·米斯里的信徒。几年以后,他前往大不里土,在苏非巴巴(宗教导师)法拉吉·大不里土的劝告下,放弃对凯拉姆宗教科学的研究,而完全致力于苏非之路。以后,他和两个苏非教师阿尔本·雅西尔·比里西和易斯马仪·卡里斯一起待过一段时间,并从其中一人中接受了克尔卡,从而回到埃及的鲁兹比罕那里。鲁兹比罕认为库布拉已完全具有培训和传授信徒的权威,遂把他送回花刺子模。库布拉很快召集了一群信徒,大约60人,其中包括数量相当的苏非作家,库布拉因此被成为“吾力——图拉什”(圣徒们的造就者)。在他的信徒中,着名的有:马吉德丁·巴格达迪·纳吉姆丁·巴哈尔则等。库布拉和其信徒组成了库布拉维教团。
二、库布拉维教团与王朝关系的调适
(一)与花剌子模王朝的关系。库布拉时代正是中亚花刺子模的兴盛时期。《中亚塔吉克史》收藏了花刺子模沙(国王)捷克什(1172——1200年)的私人秘书巴霍乌丁·穆罕默德·巴格达吉所写的《学习公务通信的门径》中的一份文件,这份文件中是花刺子模沙捷克什给毡的总督的指示,上有:“应该送东西给苏非教徒们和归附他们的人,以便使他们能内心安静地为我们所向无敌的国家祈祷!”这表明了在花刺子模的兴盛时期,十分注意关心宗教,利用宗教为其统治服务。但到后期,关系出现了不和。张文德在《中亚苏非主义史》中,讲了这样一个例证。花刺子模沙摩诃末(1200—1220年)时期,因花刺子模沙与他母亲吐尔干可敦周围的突厥兵贵族不和,于1216年下令处死吐尔干可敦和亲信、库布拉的学生巴格达迪,引起了库布拉维教团的公愤。花刺子模沙想缓解这件事,在极力与突厥兵将领和平相处的同时,又派人送给这个教团一些金银宝石以谢罪,库布拉归还这些礼物说:“不是金银宝石,而是素丹的生命,我自己的生命,数千真正信仰者的生命将献出作为我们死去的圣徒的血祭。”这表明了库布拉维教团与花刺子模关系已经不可调和。
(二)与刚刚入侵的蒙古人的关系。在蒙古人征服中亚的过程中,库布拉选择了抵抗之路。《中亚苏非主义史》记载,当蒙古人将要到达花刺子模时,库布拉集中了他的信徒,其数量超过60人,吩咐他们赶快逃走。这样,一部分信徒逃往呼罗珊,一部分则留了下来。库布拉对留下的信徒说,以真主的名义起誓,让我们为真主的正义而战。然后穿上他的克尔卡,束紧胸部,在克尔卡的前胸两侧塞满了石头,手里拿着一只矛走了出来。当与异教徒面面相对时,他连续投掷了石头,直到掷完为止。异教徒向他连发弓箭,一支箭穿进他的胸部,他把它拔出来,扔了出去,他的灵魂随后离去。还传说库布拉在殉道的那个时刻抓住了一个异教徒的辫子,他死后,异教徒扳不开他的手,最后被迫砍掉他的手。这样,库布拉维教团出现了分崩离析的局面。尽管如此,其道统却维系了下来,据《中亚苏非主义史》记载,出现了3个支系。
1.巴哈尔则支系。巴哈尔则的学生布哈拉人不儿哈纳丁曾在忽必烈时代传道于汗八里。在巴哈尔则的哈纳卡中,金帐汗国的第三任统治者别儿哥(1257——1266年)宣布接受伊斯兰教。也许正是由于这一支系与别儿哥联盟的缘故,当别儿哥的总督们被其敌手逐出河中地区诸城时,巴哈尔则的儿子也被杀。巴哈尔则的信徒巴德尔丁·萨马尔肯迪旅行到印度,去那里建立了库布拉维教团的又一支系,并逐渐以菲尔达瓦希教团着称。
2.哈姆雅支系。库布拉的信徒赛义德·丁·哈姆雅逃到呼罗珊后,便在呼罗珊的巴赫拉巴德建立了一座哈纳卡(道堂)。他死后,这座哈纳卡由他的儿子萨德尔丁·易卜拉欣主持。
3.拉拉——萨姆纳尼支系。这是库布拉维教团存在时间最长、繁衍较多的支系。它由库布拉的弟子拉迪·丁·阿里·拉拉(卒于1244年)续传,到阿拉·达瓦拉·萨姆纳尼时,得到了进一步发展。此后,分裂为两小支。大部分成员接受库塔拉尼任命的穆罕默德·努尔巴克什领导,少数人则忠诚于阿布德·阿拉赫·巴尔齐沙巴派。两派都与什叶派信仰相结合。努尔巴克什派在伊朗一直存在到沙法维王朝时期,另一支逐渐获得了达哈布派的称号,在伊朗一直存在到今天,中心位于社拉子。
(三)力求延绵教统和争取蒙古人改变对伊斯兰教态度的行为。蒙古人入侵之初库布拉维教团的反抗,在双方都留下了阴影。“像库布拉这样着名苏非首领对蒙古人的抵抗,使得蒙古统治者对苏非教团非常担忧,因此,最初蒙古统治者采取了对敢于反抗的苏非进行镇压,对有一定势力的教团驱散,对其哈纳卡毁灭的政策。此外,蒙古人征服中亚时对穆斯林的残暴,一些苏非不愿与异教徒蒙古人合作等也是重要原因。”这样,“从13世纪起,河中地区的居民由于蒙古征服所带来的恐怖不能从现实中赶走,从而在精神上更狂热地热爱伊斯兰教。”
为了宗教的生存和发展,库布拉维教团对蒙古人的态度有所改变,对自身行为进行了适应性调整。在伊利汗国,“具有什叶派倾向的苏非教团如库布拉维教团积极活动。该教团的着名谢赫希姆纳尼(卒于1336年)曾把一部分时间花在为阿鲁浑宫廷的服务上……中亚库布拉维教团的成员赛义德·丁·哈姆雅在呼罗珊的巴赫拉巴德建立了一座哈纳卡。他死后,这座哈纳卡由他的儿子撒都鲁丁·易卜刺金指导。这位谢赫大部分时间在合赞汗身边。合赞汗经常请他讲述伊斯兰教的情况,询问、研讨伊斯兰教的奥妙和本质。如前所述,合赞汗正是在这位谢赫面前信仰了伊斯兰教。”合赞汗的皈依,使伊利汗国伊斯兰化。在金帐汗国,14世纪着名的阿拉伯史学家伊窦·哈勒敦描写别儿哥汗皈依伊斯兰教的经过:“(别儿哥)由涅只蔑丁·忽不刺(即纳吉姆丁·库布拉)的门徒之一舍本薜丁·巴哈儿昔接纳入教,……巴哈尔昔住在不花刺,派人劝告别儿哥入教。他(别儿哥)成了伊斯兰教徒,就派人颁发给他一张文书,准许他在其余领地内随意处置一切。但他(巴哈儿昔)辞绝了。别儿哥动身去会见他,他(巴哈儿昔)却不许他进去见他,直到他的亲近请求接见别儿哥时为止。他们为别儿哥求得了他的允诺(准他进去见他),他便进去了,又重复了一遍入教的誓约,司教责成他公开传(伊斯兰)教。他(别儿哥)在自己的全体人中间传播它,在自己的全部领地内建起清真寺与学校,亲近学者与法学家,与他们为友。”这就表明,在蒙古人统治的汗国里推广伊斯兰教,库布拉维教团的贡献是大的。
《中亚苏非主义史》介绍:“库布拉维教团以后的历史我们所知甚少。但很可能是从15世纪早期起,它逐渐被中亚另一个着名的苏非教团乃格什板迪教团所取代。此后,库布拉维教团基本上是以零星的小团体或个人的形式存在。例如,在17世纪早期,布哈拉附近的萨克塔里小镇仍是库布拉维教团的一个活动中心。一些成员从中亚向东传教到我国的新疆、甘肃、宁夏等地,形成了我国回族伊斯兰教的四大‘门宦’之一——库布忍耶”。
韩忠义《西域苏非主义研究》记载:“13世纪20年代,花刺子模人纳吉姆·库布拉(Naimal-Dinkubra,?-1221)创立了以姓氏称号命名的库布忍耶教团(Kubrawiyah)。蒙古军队攻入花刺子模时,纳吉姆本人因守卫花刺子模城而战死,至今他的墓还在库曼斯坦(Turkmani-stan)乌尔根奇(乌尔艮赤,Urgench)的孔亚镇(Konya),信徒尊称他为‘卡比尔·阿塔’(Kebir Ata)”。
王怀德、郭宝华《伊斯兰教史》记载:“在中亚地区,影响较大的有三个教团,它们是:花刺子模的库布拉维教团(Kubrawiyah),创始人为纳吉姆丁·库布拉(Naimad-Dinkubra,1145-1221年),突厥斯坦的雅萨维教团(Yasaviyah),创始人是雅而(Yasi)出生的艾赫默德·伊本·伊卜拉欣·伊本·阿里(Anmadibn Inrahimibn‘Ali,?-1166年);布哈拉的乃格什板迪教团(Nagshbadiyah),创始人是穆罕默德·伊本·巴哈丁(muhammadibn M·Bahaad-Diu,1318-1389年)。”
三、库布拉维教团的教义。苏非派修行的最终目的是与主合一。作为学习研究教义学理论的库布拉,其对人主合一的状态的理解是独到的。《中亚苏非主义史》介绍,库布拉认为,寂灭有两种:一是人自己的属性寂灭在主的属性中(这是寂灭在“独一”中);二是他的属性寂灭在他的本质中(这是寂灭在“一”中)。当本质显示在主的显现中时,他在极好的外衣下,完全如此。由此,旅行者被毁灭。他在毁灭中,但那时他心里说:“一!一”,此时,他寂灭在他的本质中,他存在他(指真主)中,活在他中。也就是说,库布拉的与主合一,是在一种外衣下,人的属性变成了神的属性,人的本质具有了神的本质,而达到这一状态时,正是神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