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说完,一阵悠扬的古筝声蜿蜒十八转娓娓而来,音符清晰动听,仿佛是沿着山上的小路一个台阶一个台阶蹦落下来,音新悠远,绵而不绝。
方明变了颜色道:“不会吧?真是唱歌,这年头连地府都世风日下了。”
玄翎却脸上微微动容,他略懂音律,已然听出弹琴之人琴艺高绝,已经达到出神入化的地步,能随心所欲,因景生情,因人而异,用不同的曲折和升降表现出同一种情绪。
在人世间,据说只有一个人曾经达到过“景随心创”的境界,就是高山流水之父伯牙。
可惜的是,伯牙在达到这个境界之后就得知了钟子期的死讯,郁郁而终,世间终无人可以领略这种琴艺的最高水平,没想到在地府却见识到了失传的琴艺。
玄翎虽然不怎么弹琴,但是却酷爱听琴,此时更是大喜若狂,听得如痴如醉,几乎要停下了脚步。
仿佛闭上眼睛都能感受到周围的景色,栩栩如生,纤毫毕现,一草一木都多了一分灵性,摇摆之间,天地宏慈的广博得到最完美的阐释。
即便最万念俱灰之人,听到这样的春景琴音,也会从心底燃起新的希望,被自然感动,心旷神怡。
可惜对于完全对音律不感兴趣的方明来说,这简直就是噪音,不仅打乱了自己的步伐,还让自己的心不明来由的“怦怦”直跳。
方明对巨人道:“刚才还说十殿阎王是君子呢,现在本来面目就露出来了吧?想用琴音来迷惑我们,然后再趁机下手。你看,连二师兄都有点心神不定了呢?”
巨人哭笑不得的看了他一眼:“对牛弹琴。”
三人快到殿门口的时候,一曲刚好完毕,余音袅袅,散入山野花草之间,犹有回声。
玄翎忍不住夸道:“好琴,好琴!”一脚跨入了殿门。
第三殿的风格更为简约,到处都是竹椅竹凳,简单至极,前面一张原木琴台,上面放着一架紫色暗沉花纹的古筝,筝尾有一道明显的红色刮痕。
在琴台旁边,坐着一个同样身穿紫袍的男子,却没有束发,长长的头发披散开来,颇有跟悠扬的琴音相衬的感觉。
但那男子看上去却不如楚江王那么气色温润,相反面容憔悴,两眼都是血丝,似乎很久没有休息过,黑色的头发中也夹杂着几根刺眼的白色,垂头丧气的坐在那里,也不迎接玄翎。
玄翎正不知道怎么称呼,巨人已经凑上来道:“第三殿是宋帝王。”
玄翎微笑着道:“宋帝王弹得一手好琴啊,玄翎真是不胜荣幸,能在这里领略到‘景随心创’的境界,就是死了也值得了。”
第三殿的王宋帝王才慢慢的抬起头来,正视玄翎,说话却有气无力:“想不到掌尊也是爱琴之人,知道‘景随心创’,只是不知道是否也是识音之人,看得透这音符里面隐藏的力量。”
玄翎笑道:“其实我不会弹琴,也不常听琴。但我认为,心存高雅,智含多情,懂得自然与自身的联系,融自己于天地万物之间,就能听得懂任何的琴音。”
宋帝王的眼里划过一丝赞赏的神采:“想不到掌尊的体会独特。”
玄翎继续道:“其实,流水潺潺,鸟声莺莺,风声飒飒,这些都是最原始却也最难懂的音符。‘景随心创’就是利用了这个原理,将心融入想象的美景当中,模仿大自然的各种因素协调奏出曲子,因为复制得忠于自然,所以就能在乐曲之中将景物重现,甚至自由组合,创造出不同的美景。”
“说得好!”宋帝王鼓起掌来,满脸已经尽是钦佩之情:“掌尊之高雅,今日得见,才知道名不虚传。小王受教了。”
方明在一边啼笑皆非道:“这到底是来会亲访友的啊,还是来解救人质的?”
宋帝王看了方明一眼,道:“这秦广王的性命我并不在乎,个中缘由楚江王应该也跟你们说了的。不过职责所在,我也不能让三位就这么白白过了去。”
又是不在乎,秦广王郁闷得直想找个洞钻。
同样郁闷的还有巨人,原本以为挟持了一个人质让对方好歹有所忌惮,没想到找到了一个废物,任谁都不稀罕,就他们三个还当个宝一样的带着到处跑。
玄翎笑道:“那当然,殿中只有古筝,想来要决出胜负的方法必然跟琴有关了。不过我不会弹琴,你会‘景随心创’,要是比拼琴艺,我只好直接认输了。”
这是委婉提醒宋帝王必须要公平比试,玄翎并不认为自己身后跟着的两个老大粗会弹古筝。
宋帝王道:“有些东西,并不是琴艺高绝就可以解决的,孔明弹琴技术并不高超,却能以一曲‘天下肃杀’激起前方几百万将士的士气,换作伯牙都未必能够做得到,那是因为孔明心怀天下。心意高远,则琴艺反而处在了末位,真正最高境界的琴声已经无关琴艺了。”
这说的倒全部是实话,但说归这么说,那些都是民间传闻,不可尽信,听宋帝王的意思还是要比弹琴,实在有点棘手,玄翎不由沉吟不语。
宋帝王不给玄翎思考的机会,将双手重新抚上琴弦,道:“算作是比拼也好,算作是帮小王一个忙也好,既然掌尊听得到我琴中之意,我也就将要说的付托给琴声好了。”
不等玄翎回应,宋帝王已经开始拨弄琴弦,悦耳的音符开始流转充斥着这个简约的小殿堂,与刚才的迎宾的春景之曲不同,这首带有一股浓重的忧伤。
玄翎不由得听呆了,曲子里面高调的尖音颇多,哀婉凄清之情呼之欲出,音符不断流转,玄翎仿佛置身在一个繁华锦盛的山谷,到处姹紫嫣红,美不胜收。
然而,这里面渲染的却带有一股抹不去的悲情气氛,绿草垂首,鲜花垂泪,湖水静止,飞鸟倒挂,天地也为之痛哭,阴雨连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