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出麻疹,过去不会用药,主要就是请额尔琪。那时出了麻疹、脖子肿疼,根本就没有药来治,要服药丸,只有绿豆丸,那时的人只知道几种药丸。所以,主要还是靠送神仪式来治病……送神仪式中需要的‘轿’1天是做不完的,最少需要9天,要不然就制作3天。轿的宽和这床差不多吧(床宽约1.5米——记录者),长大概有2米或3米吧。来的人还要带东西,近处的带羊、胡麻油,远处的带纸和钱来,钱主要用于买纸做轿子。很多人都一起来做,需要很多人花费大量的精力,各色各样的纸,不能少于5种颜色,因为人吃5种谷子嘛,所以需要5种颜色来代表……送神仪式就是送玛法妈妈神。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妥当,轿也抬到了苏木达,然后从前门进,从后门出,再往西边走。自苏木达排好队后就有几百上千号人了,有的跟着队伍在后边走,有的在两旁相随。出了城门后往西边走,一直沿着城墙后面往西边直走,到了一处地方后带来的轿子烧毁。这时额尔琪要唱歌,众人伴唱,在歌声中把轿子连同所有带来的东西都烧掉。然后众人回到苏木达,磕头敬神,一起吃一顿饭,尤其是小孩,都安排在一起吃饭,这顿饭叫‘索罗布达’。那时每家每户都带上碗,在那里排成长队一起吃饭,吃几碗都可以,管饱……‘索罗布达’就是将羊的剔骨肉切成碎丁,掺上米,熬成稠粥,孩子们都带碗去,想吃多少给多少,一定要吃饱。”
另外,胡兴福还介绍了自己亲眼目睹自己父亲的一次治病全过程。“我是亲眼见着我父亲在世时怎样给人治病,将垂死的病人给救活的。有一个人得病瘦得皮包骨头像鬼一样了,她是扎库齐牛录一位叫音沙春的老婆。所有能治的地方他们都去了,因为他们家养了一些牲畜,有一点儿钱,可还是治不好,实在不行了就找我父亲。我父亲听了叙述后,到外面转了一圈回到屋里,对来人说:‘你先回去,明天也不要来,后天来,后天之后我又没有时间了。’来人还是跪在地上求情。我父亲说:‘我说过的话一定算数,你后天来带我去。’后天这人来带我父亲去了,我父亲看了病人之后说:‘这个病人我来治。’当天晚上先烧香请神,3根香1张纸,随后对病人家属说:‘你们准备1副铡刀,再叫10来个人,我要用这些来治病。’这时他们家也将办盖孜仪式的事准备妥当了,我父亲又叫他们找来1个力大彪形汉子,交给他1把铡刀。待这些都准备好后,我父亲脱了衣服开始磨铡刀,直到磨出锋利的刃来。到了晚饭时,就开始着手盖孜仪式,这些事做着做着太阳就落山了。这时父亲左手持铡刀,右手拿着香和纸,向9个角落都用铡刀砍7次,他都是光着膀子。之后在病人头顶上用香火绕一圈,再向9个角落砍7次。之后让病人坐起来,那病人竟然自己一下就坐起来了——这是我亲眼见的。然后我父亲就问事由,并厉声说:‘明天晚上和这几天晚上我会索要你的命,你还是赶快回去吧!’这都是对狐狸精说的,就这样把狐狸精吓走了。等我父亲收拾好东西后,病人的病也好了。这个人后来又活了好长时间,1967年才去世的吧。”
尔琪主持举行的上述送瘟神仪式不仅规模大,而且非常隆重。每年小孩出麻疹季节里,由德高望重、经验丰富的尔琪主持,召集全村的尔琪定送痘神的日期,由庙方和诸尔琪合资制作一个特大纸轿和其他祭祀用品(称法爱旦扎卡),选出8个年轻力壮的抬轿男人。各家各户大部分都制作立体仙鹤等,在前一天送到娘娘庙里。日期一到,全村的男女老少纷纷来到尔琪庙,由尔琪举行繁杂的仪式,把瘟神“抬上轿”,然后,送瘟神的仪仗队先出发,中间4个壮汉抬着纸轿走,周围簇拥着送神的男女老少。沿途群众准备丰盛的佳肴为之送行,死去婴儿的妇女或求子的女人都争相前去为纸轿里的“瘟神”磕头,有的都磕出血来。最后把瘟神轿抬到村外,由尔琪点火连同其他祭祀用品一起烧化,算是把瘟神送上天了。后来有人写了一部《送瘟神》歌,非常生动地描绘了送瘟神时的情景。歌曰:
恩杜里神,我们对你似敬非敬,
没有谁去请你,为何悄悄来临?!
既然你的仁慈恩惠已经施尽,
又何故待在这里迟迟不转回程?
世界上你的存在有谁知道?
你的信使却到处造谣喧闹。
天界诸神已挤满了我们的庭院,
如今又得张罗于你的驾到!
请你离开我们贫困冷落的村子,
因为在你心目中从来没有人的安宁。
快快带上敬献的礼物和贡品,
寻找温暖舒适的处所供你安身。
左右两侧为你端着盘盘名膳,
前面摆满了丰盛筵席,
各种美食供奉在正当中,
美肴佳馔、糕点糖果样样齐全。
热闹的戏目供你开怀,
婉转的歌喉敬给你欣赏,
家家户户送来了祈祝的烛香,
人人恭顺地吟诵求你起程的奏章。
五颜六色的仪仗队琳琅耀眼,
旷野里响彻了此起彼伏的哀叹,
哀泣号啕的大队浩浩荡荡,
人们送大慈大悲的瘟神起程。
尔琪供奉的玛法妈妈,原是锡伯族萨满教诸众神灵之一。天花病本来也由萨满主管,后来由于“安巴玛法”流行日甚,婴幼儿死亡率越来越高,使得从萨满分化出专事对付“玛法”的巫师——尔琪。因此,尔琪的问世是被迫的。
尔琪也跟相通一样,治病拉“巫尔虎”要唱尔琪歌。尔琪歌也分正歌与副歌(衬托词),正歌由尔琪唱,副歌的末句由请来的左邻右舍及患者家属“和”。目前,在新疆察布查尔锡伯自治县民间流传有数部经典尔琪歌,如《索里扬克》是流传最广而且家喻户晓的一部,歌中唱道:
索里也、索里也、索里扬克,
索里也、索里也、索里扬克,
叩求跪乞哟索里扬克,
正红旗的列祖列宗哟索里扬克,
索里扬克、索里也、索里也,
索里也、索里扬克。
索里也、索里也、索里扬克,
索里也、索里也、索里扬克,
诚心乞求哟索里扬克,
请把慈爱赐给我们哟索里扬克,
索里扬克、索里也、索里也,
索里也、索里扬克。
索里也、索里也、索里扬克,
索里也、索里也、索里扬克,
恩杜里额玛法妈妈索里扬克,
请把恩惠赐给我们哟索里扬克,
索里扬克、索里也、索里也,
索里也、索里扬克。
索里也、索里也、索里扬克,
索里也、索里也、索里扬克,
宽恕子孙的不德哟索里扬克,
恭向父母兄弟认错哟索里扬克,
索里扬克、索里也、索里也,
索里也、索里扬克。
索里也、索里也、索里扬克,
索里也、索里也、索里扬克,
可怜你的子孙吧索里扬克,
我们向你千叩万磕哟索里扬克,
索里扬克、索里也、索里也,
索里也、索里扬克。
索里也、索里也、索里扬克,
索里也、索里也、索里扬克,
乞求你哟玛法阿玛索里扬克,
让我们安宁度日吧索里扬克,
索里扬克、索里也、索里也,
索里也、索里扬克。
第四节斗琪崇拜
斗琪是专治义巴罕(鬼魅)之病的巫师。新中国成立前,在新疆察布查尔各牛录先后都出现过斗琪。斗琪均为男性。从斗琪从事的职业范围、斗魔治病的特点以及斗琪产生的经过等现象和实质分析,他们与萨满没有区别,民间都认为,他们是从萨满分化出来的专职巫师。1987年8月,笔者在新疆察布查尔锡伯自治县就有关锡伯族萨满教文化问题,采访一牛录着名的帕萨满之子吴景石(现年80余岁)。当我请教萨满和斗琪有何区别时,他很有趣地回答我:“他们如同兄弟俩同时学萨满之道,兄长上刀梯成功而成为‘骑马的萨满’,即‘依勒吐萨满’(公开、公认的萨满),而弟弟未能上刀梯而只成为‘徒步萨满’,即‘布吐萨满’(不为公认的萨满)。布吐萨满只能给依勒吐萨满当助手(称扎里),举行萨满教活动时(如跳神治病等),陪师傅敲敲鼓、唱神谕、帮腔呐喊等。平时人们得个小病,为了节省费用,喜欢聘请布吐萨满治病。于是有的布吐萨满便自辟蹊径,开始用简单的方式治病,久而久之,他们就成了专治义巴罕病的萨满。他们之所以被称为‘斗琪’,是因为治这种病锡伯语叫‘ibahandoulembi’(斗义巴罕),‘斗’是汉语借词,是对一种职业者的称呼,比如malqi(放牧者)、koiqi(牧羊者)等,所谓斗琪就是‘斗的人’之意。我知道的几个牛录有名的斗琪,实际上都是萨满。虽然他们平时就搞‘斗义巴罕’的行当,但每届大萨满举行跳神治病等活动,他们都被邀请去当助手,有时依勒吐萨满也同样治义巴罕之病。实际上萨满、斗琪不分家,举行有关活动时,一个(萨满师傅)可坐凳子(称‘坐凳萨满’),一个(布吐萨满)则不能坐。”
斗琪产生的过程就是萨满产生的过程。吴景石说:“他们走萨满之道以前,主要就是通过托梦来启示。梦做得多了,他们心里就不安,就去找萨满解析,解析者一般都说你有萨满之‘路’,是你某某前辈萨满选择你继承他的萨满职。他们做梦的内容各有区别,但有一点是共同的,就是大家都梦到鬼呀、魂呀、各种神灵什么的,还有萨满相通之类的。没有托梦启示,萨满让你学这门道,一般的家庭都不会答应的。”
2006年9月18日,忠录、佟进军等在新疆察布查尔锡伯自治县就当代萨满问题采访佟莲芝时,对方就谈到,她走萨满(实际为相通)之道“是从梦中得来的”。
本来嘛我要走的路很多,我都没有走。头一次来了一个抓骨头的(可能指算卦的——记录者),我说:不要,这个太麻烦。来的人就走了,骨头扔在了泥地上。我说:脏得很,我不要。于是他说:给你的路没有了,你看病吧!我说我不会看病。有一天晚上来了一个老头和一个老太婆,对我说:走!我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就跟上去了。他给了我一把锁子。我问:这是干啥的?他也没有回答,只说:走!走到一个大门跟前,是白色的,不是红,不是黑。大门上有个大锁,是我自己打开的。他说:进去!我说:害怕呢,我不进去。可还是进去了。打开东面的一个大门,我们锡伯族人的马鞍子呀什么都有,还有矛,这都是我们萨满用的东西。一副马鞍旁边就有一个矛,一共有7个马鞍7个矛。我觉得奇怪,就问:爷爷奶奶,为什么都是7个呀?他们说:这7个就表示是我们锡伯族人的东西。噢,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我说:现在我都看到了,该完了吧?可他们不让我离开。走!让我继续往前走。又到了西面,打开门一看,里面有小谷子呀、大米呀什么的。我问:这是干啥的?他们说:这是喂东西的。喂啥东西?他们就打开了旁边的一扇门,一看,里面尽是鸡呀鸭呀鹅呀,啥东西都有。我问:就喂这些东西吗?他说:嗯,这些以后归你管。接着他又打开了一扇门,里面尽是马,一群马。我问:这些马干什么用?他说:这些马也交给你了。我想:交给就交给吧,行。可他还让我走。走呀走呀,路太远,走累了。我说:我不去了。他说:不去不行,你看你后面有个洞。我一看,洞里有个狐狸,在里面转来转去。我问:这个干啥用的?他说:这个狐狸也是咱们锡伯族人用的,有一种人要用它,你叫它,它就跟你走。我说:这些我还不知道。其实这是相通用的。我们锡伯族人不是要用三种东西吗?狐狸、鸡鸭、鹅是额尔琪用的,这样一来我就拥有这三种东西了。这时,老爷爷说:过去!一跺脚,我就上到了墙上,开始在墙上走。我第一个走过去的是狐狸,第二个走过去的是野猪。我一见它就喊起来了:爷爷,这个野猪想干啥?它要吃我,正瞪眼盯着我呢。爷爷说:过去!其实野猪就是他们的鬼。还往前走,有老虎等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就问:这些是干啥的?老爷爷说:这个你不要问了,这些都是当官的,你赶快过去。我一跳过去,梦就醒了……还有,在梦中见着的东西很多,梦中我去的地方也很多。一会儿又从东头到西头,西头路边上有马呀、羊呀,都被绑着呢。我把它们都放了,因为有一只老虎在后面跟着呢。回来的路上一看,被放开的牲畜有一群。这时有一只老鹰在我头顶上飞来飞去,它冲我说:你这个‘半吊子’(锡伯族人口头禅,意为脑子缺根弦——记录者)傻丫头。我问:我为啥是个傻丫头?老虎跟在后面要吃它们,不放开它们行吗?它说:你连鬼都敢放,以后你就管这事吧!你把一群鬼都放跑了,你不管它们而放它们干啥?我说:我不管,我自己也要活命去呀。说完我就跑开了。那个老汉在后面追上我,打了我三个巴掌,说:你以后不管不行!我挨了三个巴掌就回来了,梦也醒了。我经常做这样的梦。
从上可以看出,锡伯族巫师的产生均有一个共同点,即托梦启示。这种现象也与北方其他民族萨满产生的规律近似。
在锡伯族民间,过去对精神病都认为ibahandayhabi,就是说妖怪缠身了,而且认为平常都是妇女得这种病。一旦有人患此疾病,就会寻求斗琪诊治。100多年前,在新疆任职的俄国外交官克洛特科夫在伊犁、塔城地区调查锡伯族萨满文化后着成《伊犁塔城地区锡伯族萨满教现状概述》一文,其中记录了当时调查到的有关斗琪(当时称为萨满)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