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萨都刺萨字天锡,答失蛮氏。泰定四年进士,授应奉翰林文字,擢御史于南台,以弹劾权贵,左迁镇江录事司达鲁花赤。历淮西廉访司经历。至正三年擢江浙行省郎中,迁江南行台侍御史。明年左迁淮西江北道经历。诗才清丽,名冠一时。虞集雅重之。晚年寓居武林。每风日晴好,辄肩一杖,挂瓢笠,踏芒跷。凡深岩邃壑,无不穷其幽胜。兴至则发为诗歌。后入方国珍幕府卒。
着作有《雁门集》八卷,《西湖十景》一卷。毛晋跋《雁门集》曰:“天锡以北方之裔,而入中华,日弄柔翰,遂成南国名家。今其诗诸体俱备,磊落激昂,不猎前人一字。半山云,看似寻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余于天锡亦云。”顾嗣立于《元诗选》中有《萨都刺小传》云:“有元之兴,西北子弟,尽为横经,涵养既深,异才并出。云石海涯马伯庸,以绮丽清新之派,振起于前,而天锡继之。清而不佻,丽而不缛,真能于袁、赵、虞、杨之外,别开生面者也。”
(三)丁鹤年西域人。曾祖阿老丁与弟乌马儿,皆元初巨商。祖占思丁,屡官至临江路达鲁花赤。父职马禄丁,重义轻财。尽取祖父遗资,账诸亲故之不足,及他士之贫者。惟尚豪迈,不喜荣名。年四十,辟主临川县簿。升武昌县达鲁花赤,有惠政。解官之日,父老为筑种德之堂。请曰:“吾县盖公之桐乡,头留居毋去。”遂家焉。生子五人,鹤年最幼。武昌公死时,鹤年年甫十二。其俗素短丧,所禁止者独酒。鹤年从古制,乃服斩衰三年。家有遗资,悉推与诸兄,不留一钱自遗也。
武昌公在时,以鹤年倜傥类己,甚钟爱之。畀荫从父桓州职,鹤年辞谢不敢有。惟益厉志为学,清贫自苦。或曰:“汝贵家子,顾乃过白矫激如此。”鹤年曰:“吾宗固贵显,然以文学知名于世者恒少。吾欲奋身为儒生,岂碌碌袭先荫,苟取禄位而已耶?”乡之诸儒长者以其年幼而有志,多乐教之。年十七,通诗、书、礼三经。豫章周怀孝,楚大儒,时寓武昌,独器重鹤年。明年母夫人死,鹤年哀毁尽癯,盐酪不人口者五年。闻从兄吉雅谟丁避地越江上,徒步往依焉。省台交荐凡九次皆不就。既而方国珍据浙东,最忌色目人,鹤年乃深匿海岛。或为童子师,或寄居僧舍。卖药以自给。行囊稍裕,每好赴人之急。人之享其惠者,盖数数然也。
鹤年天质颖悟,读书过目辄成诵,善诗歌,而尤工于唐律。为文章有气节。至于算数、导引、方药之说,亦靡不旁习。然专以躬行为学,非其食不食,非其衣不衣,重然诺,尚气节,有东汉高士之遗风。戴良作《鹤年吟稿序》,称曰:“鹤年古体歌行,皆清丽可喜,而注意之深,用工之至,尤在于五七言律。其措辞命意,多出杜子美,而音节格调,则又兼得我朝诸阁老之所长。其入人之深,感人之妙,有非他诗人之所可及。”今《鹤年集》有二本。一曰《丁孝子诗集》三卷,收入《艺海珠尘》,一曰《丁鹤年集》四卷,收入《琳琅秘室丛书》。
(四)马九皋马为回纥人,曾为太平路总管。以篆书名。兼为歌曲。《太平乐府》选九皋作品颇多。内有塞鸿秋、叨叨令、庆东原、阳春曲、山坡羊诸曲。《元曲选》载涵虚子词品,内评元代曲家有“马九皋如松阴鸣鹤”之语。《道圆学古录》有寄三衢守马九皋诗。故马九皋必先为三衢守,后为太平路总管。元代尚有其他回教曲家丁野夫、赛景初,均见贾仲明撰《录鬼簿续编》。
(五)益福的哈鲁丁益氏为西域回回人,对于元代有传授回回文字之功。考至元六年以前元代所用文字均为汉楷及畏吾儿文。六年颁行蒙古新字。凡玺书颁降,并用新字,仍各以其本国文字副之。至元二十六年尚书省[奏]:“亦思替非文字宜施于用,今翰林院益福的哈鲁丁能通其字学,乞授以学士之职。凡公卿大夫与夫富民之子,皆依汉人人学之制日肄习之。”帝准其奏。是岁八月始置回回国子学,教习回回文字。仁宗延佑元年四月,复置回回国子监。文宗以后中央势力大衰,西北三藩失其统驭能力,交通于是乎几频断绝,而亦思替非文字之用日稀。故以待制兼掌之,而回回学士亦已省去矣。亦思替非为波斯古代都城之名,故亦思替非文字恐即波斯之语言也。至今我国回教徒日常用语中尚多杂以波斯语,谅为当时所传下。
益福的哈鲁丁为中书平章政事乌伯都刺之父。史册中未详其身世。其祖木沙剌福丁,父扎刺鲁丁为北京路木忽里兀察必。益福的哈鲁丁于至元年间为翰林学士承旨。掌回回国子监。终身以教授回回文字为职。有功于外国语文学。对于一般社会言语颇有影响。死后,追封吉国公,谥忠简。
元代回教学者辈出,惜仅散见各处,未能详述其平生与着作。如西域阿鲁浑人溥博字子渊,即回回儒者。吉雅谟丁字元德,取马姓,为丁鹤年之从兄。亦有诗名。戴良有《题马元德伯仲诗后》(《九灵山房集》二十二)。伯即吉雅漠丁,仲即鹤年。戴良题曰:“元德骑鲸上天六七年矣。平生诗词流落人间者,六丁取之殆尽。独此三诗犹为其弟鹤年所蓄。鹤年联之为卷,且追书和答之作,并题四韵于后,予得而读之,于是知二君之诗为足传矣。”爱理沙亦鹤年之兄,字久中。至正间进士,官应奉翰林文字。鲁至道,西域诗人,曾为潭州路总管。买闾亦回教诗人,字兼善。元初祖哈只仕江南,遂家上虞。父亦不剌希,力资兼善学,以礼经领至正壬寅乡贡,擢尹和靖书院山长。后敕授嘉兴儒学教授。其志尚孤卓,善诗歌。元文坛中回教学者文风之盛,于兹可见。
九回教徒对于元代美术上之贡献
元代回教徒对于美术上之贡献,有赡思与赛景初之书法,高克恭、萨都剌、丁野夫之绘画,也黑迭儿之建筑,均为奇世之才。
(一)书法赡思文名极盛,而其书法亦精。有哈珊神道碑,体势波磔,用力极深。又赛景初亦回回人。天性聪明。幼从(?)文忠公学书法,极为工妙。文忠屡嘉之。
(二)国画高克恭为元代中国画家之一大宗匠,字彦敬,其先西域人。父亨,字嘉甫,治《易》、《诗》、《书》、《春秋》有时名。克恭传家学,于群经奥义靡不研究。其岳父为乌伯都剌,故知其为回教徒。至元二十五年官至监察御史。元贞三年为江南行台治书侍御史。克恭抵任,条上兴学校,选真才,汰冗官,增吏俸,慎刑狱五事。又言朝廷累放诏旨议行贡举法,而权臣扳引朋类,沮格不行。今所至乏才,宜设科取士,以副上意。后官至刑部尚书。至大三年卒。
克恭善山水,始师米芾父子,后从董源、李成,造诣精绝。尤王墨竹,授自黄华,大有思致,怪石喷浪,滩头水口,烘琐泼染,他人莫及。元时画家有大名,能与赵孟頫抗衡者惟高克恭一人。董其昌云:“诗至少陵,书至鲁公,画至二米,古今之变,天下之能事毕矣。独高彦敬兼有众长。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所谓游刃余地,运斤成风,古今一人。”盲诗人侯克中题咏高之《夜山图》云:“幽人清夜思高闲,误落龙眠笔研间。万仞峰峦千里月,广寒宫里看三山。”又题其《越山春晓图》云:“满目烟岚满意春,江山如画画如真。岩岩万壑千峰秀,可惜中间无一人。”其为诗亦不尚钩棘,自得天趣。神超韵胜,脱口成章。诗画兼长,惟克恭一人而已。其画现藏于今故宫博物馆者,尚有十余轴之多。
丁野夫亦回教徒,善画山水人物。学马远、夏圭,笔法颇似。而萨都剌亦能画,至今当存者有《严陵钓台图》一轴,《梅雀》一轴,为延佑二年春写。并题句云:“香满疏帘月满庭,风檐鸣铁研池冰,夜寒人静皋禽语,却忆罗浮雪外登。”意至高雅。
(三)建筑一代之建筑物亦当于美术上占有极重要之地位。回教之建筑物当以清真寺为代表。兹据见于史册者而论,则杭州有真教寺建于延佑间,见《西湖游览志》十八。四明有礼拜寺二,延佑以后所建,见《至正四明续志》十。至正九年修泉州之清净寺塔,见《闽书》七,有吴鉴为之记。至正十年修广州怀圣寺塔,有郭嘉为之记,见《道光南海志》二十九。至于中国建筑而为回教工程师所主持者,则也黑迭儿之造燕京都城及宫殿,实为中国美术史上不可磨灭之功绩。也黑迭儿之平生已于前段略述之。兹见欧阳玄有《马合马沙碑》(《圭齐集》卷九),因也黑迭儿为马之父,其间记也监造燕京都城宫殿事颇详,特再节录之。
也黑迭儿系出西域,唐为人食国人……世祖即祚,命董茶迭儿局……至元三年定都于燕,八月领茶迭儿局诸色人匠总管府达鲁花赤,廉领监宫殿。属以大业甫定,国势方张,宫室城邑,非巨丽宏深,无以雄视八表。也黑迭儿受任劳勚,夙夜不遑,心讲目算,指授肱麾。咸有成画,太史练日,冬卿抡材……魏阙端门,正朝路寝,便殿掖庭,承明之署,受厘之祠,宿卫之舍,衣食器御,百执事臣之居以及池塘苑囿游观之所,崇楼阿阁,缦庑飞檐,具以法……岁十二月有旨命光禄大夫安肃张公柔,工部尚书段天佑暨也黑迭儿同行工部,修筑宫城。乃具畚锸,乃树损树,伐石运甓,缩版覆篑。兆人子来,厥基阜崇,庙址矩方,其直引绳,其坚凝金。又大称旨。自是宠遇日隆而筋力老矣。
辽金故城在今城西南。至元迁拓东北,分十一门,东西南三面皆各有三门,北二门。至明乃大杀其北面,而稍拓其南面,东西各留二门。故至今九门,其面积已不若元时之大矣。然今人游燕京者见城郭宫阙之美,犹辄惊其巨丽。孰知筚路蓝缕以启之者,乃出于回教徒耶?
十元代之回教妇女
回教妇女,依照古礼,颇不易为外面其他人所得见。妇女无宗教团体,妇女不能举行聚礼。故回教徒虽有贤妻良母,烈女德妇,然鲜为家外人士所知。故其均人史册者亦稀如凤毛麟角。元代有名月娥者为学者丁鹤年之姊,其信奉回教无疑。月娥芜湖葛通甫之妻。武昌邑长职马禄丁之女,西域人。少聪慧静幽。诸伯氏皆明经,工举子业。月娥随而诵说,通奥义。及长,归通甫。事上抚下,凛如礼法。诸妇诸女,咸淑其化。既而寇群起,据豫章。上游而下,势张甚。月娥挟诸妇女避郡城。未几寇果至。城陷,月娥抱所生女赴水死。诸妇诸女亦相与死水中者,凡九人。父老议曰:“十节同志死,不可异圹。”乃于故居之南,黄池里,作巨穴,同葬焉。题其名曰“十节墓”。其弟鹤年相与树碑墓下,以昭节行。鹤年富于经史,有操行。幼时读书皆月娥口授也。
观乎诸妇诸女之咸淑其化,与夫月娥之挟诸妇女避寇郡城,俨然女界之领袖。实为回教中难能可贵之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