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我看见加拿大人走进我房中。我正等他来,他一脸的沮丧。
“先生,怎么回事?”他问我。
“昨天机会对我们不利。”
“那个鬼怪船长偏偏在我们要逃走的时候,把船停了下来,真是见鬼。”
我把昨晚的事情告诉加拿大人,我讲完后。他并没感到多少的兴趣,依然想着逃走。他说:
“事情并没有完!如果可能,就是今晚。”
“诺第留斯号是向哪个方向航行?”
“我不知道。”
“那么,到中午,我们去观测船的方位。”
加拿大人回到康塞尔那边去。我一穿好了衣服,就走入客厅中。罗盘指示不很明确。诺第留斯号的航路是西南偏南,我们是背着欧洲行驶。
我等待着把船的方位记在地图上,心中有些着急。十一点左右,船浮上洋面。我跑到平台上,加拿大人已经在那里了。
陆地看不见了,只见一片汪洋大海。远处有几只帆船,一定是到桑罗克角寻找顺风,绕过好望角去的船。
加拿大人气不打一处来,尽力地向多雾的天际看,希望能在这浓雾后面,有他渴望的陆地。
中午,我们回到船中,船也沉入了水中。一小时后,我看一下地图,图上表明诺第留斯号离最近的海岸还有一百五十里。现在是没办法逃走!
这时,船长来了,他径直走到我面前,问我:
“先生,可有兴趣和我一起去海底转转,那里或许有你喜欢的东西。”
几分钟后,我们就踩在大西洋的海底下,在三百米的深处。
海水深黑,尼摩船长给我指出远处的一团淡红色,像是一阵广泛的微光。尼摩船长和我,向那火光一直走去。平铺的地面使人不知不觉地渐渐上升。不过,我们走得很慢,因为脚时常陷入一种带着海藻和杂有石子的泥泞里面。
正在前进的时候,我听到头顶上一个奇怪的声音。我不久就明白了这声音的原因。原来是雨下得很凶。我本能地想,身上要淋湿了!在水中间被水淋湿了!我想到这个古怪的思想,不禁笑了起来。老实说,穿了那很厚的潜水衣,我实在感觉不到水,只觉得自己是在比地上气压更大一些的海水中罢了。
走了半小时后,地面上有很多石头,这是亿万植虫类和海藻群所堆积的石头。这些石头按某种规律性在海洋底下分布着,为什么这样,我一直想不出合理的解释。我看见一些巨大的沟,若隐若现地出现在远方,长度无法估量。
指引我们的淡红光越来越亮,并且把天际照红了。发光的焦点是在水底下,这使我心中奇怪到极点。我是面对着一种地上的学者还不知道的自然现象吗?甚至于我脑子中忽然有这个思想:在这深水层下面,是不是我要碰到尼摩船长的同伴,朋友,他们像他一样过这种奇异的生活,他现在来访问他们吗?他们对于地上的穷苦感到厌倦,来这海洋底下的最深处找寻,并且找到这种独立自主的生活吗?那么,我在这大海下面,若是真碰见了尼摩船长所梦想的一座海底城市,又有什么可以惊奇的呢!
我们的道路照得愈来愈亮了。发白的光芒是从一座高约八百英尺的山顶照下来。我现在看见的,不过是从水层形成的晶体所发展出来的单纯反光。那发光焦点,不可理解的光明的泉源,还在山的那一面。
在这大西洋下面罗列起来的石头中间,尼摩船长大步前进。看起来他很熟悉道路,他一定时常来,不可能迷路。我觉得他是一位海中的神灵,当他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赞美他的魁梧身材,在天际水平的晶莹背景上作黝黑色显现出来。
时间是清早六点。我们到了山的石栏了,但要走近石栏,必须从广阔的乱石丛林间,很难走的小径中穿行。
所谓的丛林是受海水作用石化了的树,小路上堵满了海藻和黑角菜,一群甲壳类动物在中间蠕蠕爬动。兴致勃勃的,不知疲倦,紧紧跟着带路人。
我心中在想,我面前会不会忽然出现海底地区的居民呢。
我们离开诺第留斯号两小时后,穿过了一条长长的林带,在我们头顶的一百英尺上面,耸立着座山峰,山峰的投影映在对面的光辉回射的山坡上。
船长指着最后一个山峰,好像对我这样说:
“走!再走!再走!”
几分钟后,我们就登了那座山峰,我向我们刚越过的这边看,山高出平原不过七百至八百英尺左右,但从相对的另一边看,它高出大西洋这一部分的海底为上面说的两倍,即一千五六百英尺左右。我的眼睛看得很远,一眼就看见了烘烘的电光所照明的广大空间。是的,这山是一座火山,山峰五十英尺下面,在雨点一般的石头和渣滓中间,一个阔大的喷火口吐出硫磺火石的急流,四散为火的瀑布面。火山就像一把巨大的火烛,照着海底下面的平原,一直到远方水平线的尽头。
上面说过,这海底喷火口喷出硫磺火石,但这并不是烈焰。必须有空气中的氧气才有火焰。在水底下火焰是无从燃起的。但火石奔流的本身就有白热化的能力,发出白色的火,跟海水一接触,便化成汽了。迅速的海流把所有这些混和的气体都卷下去,火石的急流一直就滚到山脚底下。
那里还有一座破坏了的城市,还能感觉到这些都是多斯加式建筑物的坚固结实的结构。远一点,是宏大水道工程的一些残废基址。这边是堆成一座圆丘的街市高地,那边是堤岸的遗迹,就像一座古老的海港。更远一些,有一道一道倒塌下来的墙垣,宽阔无人的大路。
我在哪里?我在哪里?
这时尼摩船长走到我面前,他拿起一小块铅石,向一块黑色的玄武岩石走去,写下这个名词:
大西洋洲
我心中豁然开朗了!大西洋城,这是一座神话传说中的城堡。而它现在就出现在我的眼前了,并且又有它沉没时所受到的灾祸的证据!在这块沉没的陆地,在欧洲、亚洲、利比亚之外,居住着那强大的大西洋种族,最初对他们进行过多次战争的就是古代希腊。
我脚踩在这个大陆的一座山峰上了!我的手摸到了十万年前古老的和跟地质时期同时的那些遗址了!我走的地方就是最初原始人类曾经走过的地方!而那些树木,现在已成为矿石,而从前还曾把树荫遮覆过它们呢!
我简直想走下这山的陡峭斜坡去,走遍这把非洲和美洲连接起来的广阔大陆,访问那些洪水前期的伟大城市。
我们停在那个地方整整有一个钟头,静观那火石光辉下的广阔平原,火石热力有时达到惊人的强度。地心内部的汕腾使山的表面发生迅速的颤动。隆隆的声响受海水清亮的播送,演成壮阔的回响。这时候,月亮通过阵阵海水,出现了一会儿,向这块沉没的大陆投下一些淡白的光芒。仅仅是一些微弱光芒,但却生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景象。船长站起来,最后看一下这广阔的平原,然后向我做手势,示意要离开了。
我们很快就走下山岭,过了化石的森林后,我就望见了诺第留斯号的探照灯,像一颗星照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