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年龄来看,10位住学满拉年龄不一,年龄最大者41岁,年龄最小者20岁。年龄结构方面,超过40岁者2人,30岁以上者4人,20岁以上者4人。婚姻方面,两人未婚,其余都已结婚成家。总体来说,纳家户清真寺住学满拉年龄普遍偏大,平均年龄为34岁。正是如此,纳家户清真寺住学满拉,也是参差不齐,经学水平高低不等。满拉中有已念经15年的,也有5年左右的,如纳新辉、马占胜、马有伟、纳家建、田冲国等,念经时间达10多年,已具有了一定的经学水平,且其中有4个满拉都已经穿衣,先后都开过学当过阿訇,散学后暂时无学可开,因此来清真寺继续深造,如纳建国1990年就已穿衣,2001年在东全清真寺开学;李勇在西吉县马莲乡一清真寺开学两年;马有伟2003年在同心县长山头清真寺开学4年等。
2.住学满拉经学知识结构
纳家户清真寺住学满拉经学状况各有差异,这不仅由其来源以及教派的不同所致,也与满拉们不同的求学历程和师承有关。以传统经堂教育的标尺来衡量,纳家户住学满拉经学水平整体较好,基本上已完成了经堂教育所要求的课程学习,其中有几人早已挂幛穿衣,且取得阿訇执教资格证,已具备执教一方的资格,但是成就一个有“尔林”的阿訇,不仅需要渊博的经学知识,还需要非宗教方面知识。在素以精而专为风格的陕西派经堂教育中,汉文化知识的匮乏是经学人才普遍存在的问题。这一状况在纳家户住学满拉中体现较为明显。从长远看,这都是需要加以弥补的。我们有必要了解满拉们的求学经历和经学状况,他们对自身经学现状的认识,以及对于传统经堂教育他们所持的态度。以下是我们对三个住学满拉求学经历以及他们对自身经学现状认识等的访谈。
个案1:我叫李勇,是西吉马莲人,现在31岁,开过一任学,是在我们西吉马莲乡的本坊上,散学后就到银川,现在已经都三年了,期间打了一年工,然后就到这里了,我刚来那时的阿訇叫纳学保,擅长教《哲俩莱尼》和《迷什卡提》,还有《利雅德圣训集》,那个阿訇水平不错。我从开始念经到现在都十多年了,主要都是在外地,主要在临夏,那里教门好,阿訇的尔林也好,一共学了8年,回到家后就结了婚。接着就去了兰州东川拱北,在那里我念了四年,在那里穿了衣,就回到西吉马莲我们本坊开了两年学,就散了学。现在没有别的想法,也不想改行去干别的事,念了这么多年的经一旦丢弃了很可惜的。在这里念经,继续学点知识,活到老学到老,以后有机会还想开学,现在暂时还没有机会,不过也很难的。我是小学文化程度,文化程度高了肯定好一点,我现在就是文化程度低了一点,不过自己现在讲经没有问题的,尔林是有高有低。以前,在外地念经,我跟的阿訇主要是伊赫瓦尼阿訇,哲合忍耶阿訇主要是马从礼阿訇,这里是格迪目阿訇,这个都不是问题,我们来是念经的,不看阿訇是哪个教派哪个门宦的。
个案2:我叫纳新辉,今年38岁,是本坊人,属于格迪目教派,上过初二,也算是初中文化程度,1993年毕业,在家里呆了一年,1994年在本坊开始念经,跟随纳学义阿訇,主要念亥提目;1995年到平罗红岗清真西大寺,跟随杨学军阿訇,这是个伊赫瓦尼清真寺,主要学习《古兰经》《索勒夫》(变字学)、《蒙特西格》(语法经)、《伟嘎耶》《古兰经》明文(翻译)、《哲俩莱利》(《古兰经》注释)等,川区无人教授《百亚尼》和《凯俩姆》(认主学),大概用了三年的时间;1998年到纳家户小北清真寺(1986年建成,现在被世界穆斯林语言学校占用),跟随杨学军阿訇,主要学习圣训[《塔志圣训》)和教法(《太斯黑力》(简明教法)]等;这一带阿訇的老传统,就是老三本:《哲俩莱尼》、《伟嘎耶》、《米什卡提》(圣训明灯)。2000年到银川满春清真寺,是伊赫瓦尼清真寺,跟随杨学军阿訇,呆了十个月,主要学习《嘎最》《塔志圣训》《利雅德圣训集》等,在此穿衣,但是没有考过阿訇证;2001年至今在纳家户清真寺已有11年了,先后跟随的阿訇有纳占祥阿訇、马宗贤阿訇、纳洪军阿訇、纳学保阿訇,主要学习《索夫窝提》《伊本尼卡西勒》(《古兰经》注释)、《利雅德圣训集》《嘎最》《哲俩莱尼》《伟嘎耶》《菲克哈伊八达提》(教法经,阿拉伯文版)、《塔斯黑力》(简明教法经)以及各种阿拉伯语的书等。
看一些汉文的书,关于回族和伊斯兰教方面的,还有各大经典翻译的书目。此外我还看一些阿拉伯语的书,属于自学,阿訇不教,学习效果还可以的,不是很专业的,有时候还能够跟外国人简单对话。学习的目的是为了提高我的经堂教育知识,阿拉伯语有它的优势,如我们用现代汉语说时间就是金钱,但我们老经堂说成:时间就是从金子里面出来的。老经堂不简洁,听不清楚,没有现代阿拉伯语明了简洁。我是从老经堂里走出来的,但是谁也不能否认老经堂,没有老经堂就没有现在的教门的发展。老经堂的导师是胡登洲阿訇,到啥时候都不能丢掉。现在的阿拉伯语学习培养的学生,在经堂教育阿訇的面前一问一个大张嘴,三年可以念一个阿拉伯语老师,但是三年念不了一个经堂教育的阿訇,一个阿訇的培养需要十多年的时间。
个案3:我叫纳建国,现在39岁了,我在东全那个庄子呢,我们以前小的时候家都离寺近得很,都在这里耍着呢,后来到清真寺念经,就不再念书了。我念经跟的阿訇也不多,也没有走过远处,主要是新寨子和杨和镇。那时我跟的是纳彦喜老阿訇,他过去是纳家户人,后来搬到了乌海。再有就是马广军阿訇,那时候主要学《嘎最》和《侯塞尼》。我穿过衣,也开过一任学了,后来散学了就再没有开学,一直呆在家里,前段时间新阿訇来了,我就先到寺上住学继续学习。我的汉文化虽然程度低,但我觉得也没有什么影响的,我还是经常看书着呢,我感觉自己的汉文化程度也在提高着呢。现在清真寺念经跟以前不一样了,现在学习就是敷衍了事了,你看嘛现在的环境都变了。因为环境造就人才,人都不爱学了。我们圣训上说了等到了一定的年代大人娃娃都不爱学习了,都朝钱看着呢。没有办法的,这是环境。不过我没有想去当翻译或干别的事情的想法,我就是想当个阿訇。我刚来寺上的时候,阿訇让我给老人们教经,我觉得这是件好事情,也是个索德格。我会这些东西,就给他们教一下嘛。来一个我就教一个,来两个我就教两个。
从中可以看到,一是满拉在求学中,已打破教派门宦的阻隔,满拉们跟随学习的阿訇,既有教派同一的,也有教派不同的,满拉更多看重的是阿訇的尔林;二是满拉们基本上都是传统的老经堂教育,现代阿拉伯语教育始终都是一个缺失,也有满拉后来开始自学;三是满拉求学中都具有流动性特征,都有走出本坊到外地求学的经历,基本上都是一人多师,在师承中能够兼容并蓄;四是满拉在求学中整体存在着汉文化知识匮乏,使得满拉们的知识结构并不合理。满拉们都意识到这一现状,但对于弥补这一不足,满拉们大多表示无可奈何、力不从心。
3.住学制度和满拉生活
经堂教育作为回族民间教育形式,其内部也具有一整套较为完备的非正式制度,是经堂教育得以正常运行的自我维持机制,尤其是在经文大学堂中,招收住学满拉以及临时满拉,都有一套严格、约定俗成的内部规范,这也是中国经堂教育自创建以来形成的一个传统。赵灿在《经学系传谱》中翔实记录了经学大学舍蕴善收录经生的五条原则:一是对英年寻学者,先观外貌,以定其格(清秀、愚拙、刚介、狡诈);再验言辞,以分利钝;继询经句,以定水平;俱予收录,因材施教;二是对年愈三旬的寻学者,则迟授以经,察其晨昏勤惰,果系发奋务学,方与授经。否则,虽有荐书,也要婉言辞去;三是对年事已四旬的寻学者,再迟其授而察之,果勤师教礼,弃撇尘纲、潜学慕学、炼性习道,方与授经。否则,纵有荐书,也善辞不收;四是对年纪太幼的寻学者,除有至亲父兄同寓者外,不予收录;五是凡收徒之例,宁存愚而多诚者,不收智而多狡者。可以看出,经堂教育在招生中主要以经生的天资、人品和勤奋为准则,道德品质的优劣是经学能够被接纳的根本原因。正是如此,在回族经堂教育的实践中,因畏惧学习之艰辛,“得味之不易,古中道而止者众”,但也不乏出类拔萃者。
纳家户清真寺住学满拉来自多个地方,对于来住学的满拉,如果是外坊人,主要通过自己找学和阿訇推荐两种办法。在招收满拉时,并不局限于地域、教派等因素,考虑更多的是满拉自身的经学禀赋和学习上进心等方面。因此,对外来勤奋好学的满拉从不拒绝,以确保优秀生源进入经堂学习,这是经堂教育收录经生的一贯传统。过去满拉求学要交学费,而纳家户现在的住学满拉不仅不交学费,满拉来纳家户学习一切支出还由清真寺提供。住学满拉只带上被褥,其他生活费用都是坊上来提供,满拉每个月60元的生活费。另外,清真寺盖有专门的灶房,专供满拉们做饭之用,清真寺没有专门来做饭的人,做饭由十个满拉自己负责,每天都排值日,轮流做饭。
满拉住学之后,必须尊重清真寺的住学制度。一般而言,不管外坊还是坊上人,晚上不能随便离开清真寺,不能夜不归宿,每天准时休息,准时起床,有重要事情需要外出要向阿訇请假,经阿訇批准后方可离开清真寺。满拉要不定期打扫大殿,每天五时礼拜念邦克等,这都是一些约定俗成的住学制度。
满拉的学习生活是忙碌的,每个满拉除了每天学习外,还有一些其他宗教事务。纳家户作为一个大坊,住学满拉在寺坊宗教生活中起着重要作用,尤其是当开学阿訇在疲于繁杂的教务和琐碎的宗教活动时,满拉则成为他们最得力的助手,这使得满拉的角色由单一变得多元,他们承担着寺坊上诸多宗教生活的服务工作,如去高目家干尔曼里时念索勒(俗称“吃油香”)、给一些高目家亡人上坟开经、为穆民宰牲等。同时,满拉还帮助开学阿訇承担清真寺假期经学班和妇女经学班教学任务,如纳海龙和李生宝二人负责妇女经学班,纳建国等负责中老年男性经学班的教学。假期里招收小孩子来清真寺念经,也都是由满拉们承担教学。这些都使满拉从单纯的念经角色中脱离出来,被赋予了多重角色,这种“角色丛”或“角色集”的现状,使得满拉们一天的生活节奏紧凑而繁忙。
4.开学:满拉的理想与现实的尴尬
经堂教育以培养经学人才和宗教教职人员为目的,作为一种宗教职业者的培养模式,经过十多年的寒窗苦读,满拉们不仅希望学有所成,挂幛穿衣,具备开学当阿訇的资格,更希望能够执教一方。现实中所存在的问题是,作为一种民间的内部经学人才的培养模式,满拉的毕业并不意味着就能走上工作岗位,清真寺数量毕竟有限,其结果是,阿訇培养的人数多于清真寺的数量,这种供大于求的现状,使得很多学有所成的阿訇无学可任。如果说在过去清真寺中搬请阿訇是将“尔林”和人品放在第一位,到了今天,随着经学人才供大于求的局面形成,开学已成为一种市场,充满着阿訇间的激烈竞争,其家族势力、人际关系因素的作用愈来愈明显,开学中的“潜规则”时隐时现,使很多有“尔林”却拙于“潜规则”的经学人才长期处于无学可开的尴尬境地,开学难、开不上学已是阿訇们的普遍共识。开学是他们美好的愿望,无学可开又令他们失望。这种现状在纳家户住学满拉中表现得更为明显,纳家户住学满拉中大多都已经穿衣,具备了开学阿訇的资格,因无学可开,使得他们还滞留在清真寺继续学习,但这只是解决眼前问题的一个权宜之计,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毕竟他们都有自己的家庭,都承担着养家糊口的责任,继续念经不仅有延续经学追求教门的愿望,也有以此为职业获取谋生之道的世俗初衷。当问及来自西吉的李勇满拉是否想开学时,他的回答是肯定的。而现实问题是,作为哲合忍耶门宦的一个经学人才,严峻的现实又让他一筹莫展,力不从心。他曾开过学,辞学后的长期失学让他体会到开学的困难。他告诉我们,现在整个宁夏哲合忍耶清真寺和各种经学班培养的念经人已有几千人,每年都在培养,但清真寺的数量是有限的,供大于求带来的开学难让他很为难,改行于心不忍,但又无学可开,在此情形下,只有呆在清真寺,一边念经,一边等待开学的机会。纳家户清真寺住学满拉们年龄偏高的原因就在这里,这种境遇也是导致当前回族穆斯林经学人才断层的一个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