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恭厂乌漆的大门紧闭,疾步走到门前的杨维宁抬手一阵叩门。门刚开一缝,便推门大踏步而入,那躲在门后开门的军士见状纷纷捂头缩回了墙边。紧跟的陈察,回头吩咐众锦衣卫道,“你们在门外守着听我指令。”转身便跟进了王恭厂内。
那王恭厂本是由京城西南的几间四合院落改建而成,前院厅房制作火器火药,后院仓房存着成品。杨维宁快步走入前院大厅,厅内两座长宽五尺的炼炉,炉上还架着两口大锅,里面刚刚煮着满满半沸的硝石水,炉口红彤彤的火舌呼啸着四周舔着锅沿,炉边未拆的硝石堆成了小山。工匠们见杨维宁和陈察一前一后提着滴着血的长刀气势汹汹疾步而来,早就吓的作鸟兽散,屋里没了一个人影。
“就这里!”杨维宁解开绑带,小心将背上的一鸣放平到了墙边。“陈兄弟是个明白人,应该知道我为什么带你过来。”
陈察看杨将石盒轻放在了身边,点头道:“杨将军是想用我手里这血玉,救你这个侍卫吧?陈某念你杨将军是个英雄,血玉当然可以再交予你一用,可所说那石盒之事,也是真的?”
“把血玉交予我救兄弟,再将血玉和我二人活着带回交给那魏狗请功。石盒之事,又何必多问?”杨看着陈察拿着的血玉,伸出了手。
陈察未再犹豫,叹了口气,将血玉递了过去。
血玉到手,杨维宁急忙撕下身上大块长布,借着那煮的半沸的硝石水,开始为一鸣满身的伤口逐个敷伤。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屋内炉火烘烤下,二人汗如雨下。而那身受重伤原本气息渐无的一鸣,在血玉的敷磨之下,脸色竟慢慢恢复了血色,嘴里哼哼有了动静。陈察在一旁眼见那血玉敷过之处,黑洞洞的刀口几乎眨眼间愈合,惊奇地不由自主凑上前来替杨维宁打了下手。
杨维宁还未来得及长舒这口气,门口处突然就哄哄闹闹有了动静,众多的东厂推开守在门口的锦衣卫阻拦踹开了大门,直直闯了进来。领头一人见这边正厅内忙活的二人,高高挥舞着手里的一纸令文远远大喊:“公公加急令,即刻带回血玉,押回犯人。”言罢,带着身后众人抽出了长刀,黑压压一涌而来。
刚刚舒缓下来的气氛,一时间又紧张了起来。陈察见状提刀奔到了屋门口,对冲来的东厂厉声喊道:“石盒还在杨贼手里,你等如此硬闯,逼急了他摔了石盒,回去公公还不砍了你!?”
领头的那干事,立在门外,伸头朝门内远远一窥,转头对陈察冷笑道:“陈大人,你这玉石,怎么又到了那反贼手里了?”
陈察一时间没了说辞,一言不发楞在了门口。
“刚才你就处处拦我抓捕,还一箭射死了我的手下…的马,莫非你陈察也是这反贼的内应!?我看今天你…”还未等这人说完这下半句,屋内飞出一柄长刀,从陈察肩旁嗖地划过,直穿了那东厂的咽喉。那人哼也没哼,便像坨烂泥一般瘫软到了地上,右手无力地还在喉咙处抓了两抓仿佛想把这刀给抠出来,片刻,便不再动弹。
身后的那些番子们连跌带爬哄哄散开了个大圈,接着恼羞成怒地推开还在发愣的陈察,张牙舞爪就冲进了大厅。大厅里的杨维宁提起长刀护在一鸣身前,大吼:“阉贼们,入了这门便是受死!”
陈察还是楞在那边,杨维宁远远喊道:“陈察,再给我片刻时间医好一鸣,否则我摔了这石头!只再给我一点时…”
一句话还未说完,溜到到一旁的两个东厂,趁着杨维宁说话走神,抬起那锅滚烫的硝石水便泼扣了过来。躲闪未及,那开水迎面浇了杨维宁个从头至脚。
“啊~~~~~”杨维宁仰头惨叫着,发疯一般乱舞着长刀,脸上的皮肤,又红变粉白又变了鲜红,大大小小的水泡挤了满脸。左手下意识去捂住了双眼,再撤开时,带下了一层烂皮,眼皮也随着被撕开,在脸上挂着一张一合,看上去,那两只眼睛也是废了,血水糊满了几乎被烫熟的脸。
那东厂们哪能放过这时机,扑上去便是一阵乱刀。可怜那杨维宁空有一身本领,可被烫伤了双眼,只能乱舞着长刀接招,身上被左一刀右一刀砍得血肉模糊。可即便如此也依旧挺立在一鸣身前,没有让一个东厂过了他这关。见此,那一众东厂番子也只能围在外围,等其剩下的那点体力耗尽。
自知已无力逃脱的杨维宁,脚下贴地摸索着慢慢后退到一鸣身边坐下,左手在后面摸到了血玉,继续在一鸣剩下的伤口上敷擦,右手则提着刀,漫无目的地在身前挥舞。那番子们眼见这惨烈至如此却依然拼到最后的杨维宁,也许是心生了敬畏,提刀看着,不再向前。
左眼一阵阵剧痛,那烫坏了的眼珠烂在眼眶里,时时刻刻都疼得杨维宁咬牙切齿。难以忍受的杨维宁放下血玉,深呼口气,左手硬生生将坏掉的眼珠抠了出来,扔到了一旁。又是一阵头晕目眩,右手一软长刀差一点就没握住。旁边的众人看的也是心里一阵抽抽。
当杨维宁再摸到血玉的那一瞬间,他意识到了此时的变化——环视四周,眼前已不再是乌黑一片,左眼视野中尽是一片雾气般的白茫茫,而这浓淡不均的白色中,一团团如浮火一般的黄色,有大有小,有远有近,在前方晃来晃去,围自己成一圈。杨紧张地抬起左手捂了捂左眼的血洞,视野又恢复了漆黑。当左手再落到血玉上时,那一片白雾重新出现,放眼望不见边际,浮火依然刺眼。看到这儿,杨手右手的刀悬在半空停了挥舞。低下头来,看不到自己的身子,只有一团浮火般的金色在下面翻腾,扭身看一眼身后的一鸣,同样的一抹淡金色在那边闪着微弱的光。
外围的东厂见杨突然停下了动作,琢磨着这会儿应该是油尽灯枯了,便悄悄上前准备收了这半死的二人。杨维宁眼见那几团浮火慢慢靠近,最近的一个已经几乎贴到了脸前,心中一阵恐惧,本能地用手去隔开。就在这当口,一声惨叫,走在最前的那个番子身上衣服膨胀撕裂开来,仿佛有股巨大的能量从这人身子里面散开,衣服碎片在大厅内四散飘落,人也应声而倒,再也没了声息。而此时在杨维宁眼中,那团浮火炸散了开来,飘散开的金色翻了几滚便被自己手里的血玉,吸了过去。再一抬头,那其余的浮火早就都哆哆嗦嗦挪到了那几丈开外。
“都给我杀进去!”见屋里的人都哭爹喊娘一脸惊悚地爬了出来,院子里一个东厂干事高声喊道,“退出来的,回去我就把你们入了东厂大牢。”
于是,听到要入东厂的牢房,众人想也没想便重新挥刀涌了进去。“嘭,嘭,嘭…”,随着着声声闷响,东厂番子的衣服碎片漫天飞舞都嘣到了院子里,屋里横七竖八躺下了裸着身子的尸体,身上看不到一点伤口,可就是倒在那里没了气息。
门外的陈察吃惊地看着这一切就是电光火石间发生,而那杨维宁跌跌撞撞爬了起来,一步三踉跄地踩着那屋里堆着的白花花的尸首朝外面走了过来,手里的那血玉此时竟泛起了幽幽的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