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在告别涓涓细流的文明初始期后,便走进文化的回旋激荡与交相汇合期。拜占廷文化就是这样一个典型的混融性文化:它糅合了众多的东方古文明要素,受到希腊文化传统的哺育,承袭了古罗马的政治法律遗风,更深深刻上基督教文化的烙印。
凡此种种,塑造出别具一格又影响深远的拜占廷文化。
法文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395年,罗马帝国分裂为东、西两部分,以意大利罗马为中心的称作西罗马,以君士坦丁堡为首都的是东罗马,又叫拜占廷帝国。
拜占廷并未随着西罗马帝国的灭亡而消失,反而又继续独立发展了近千年。作为原罗马帝国的一部分,它汲取了帝国的立法制度和政治结构,在君主专制政体下,皇帝控制着国家的一切,包括宗教事务。
从皇帝到臣民,人人都自认为是罗马的后裔。在整个拜占廷历史中,都以复兴统一的罗马帝国为使命,承袭中最为引人瞩目的成果便是法制的完善。
查士丁尼时代是帝国文化发展的一个高峰。他即位后,便下令一批法学家搜集整理罗马所遗留的法令、法理、案例等,最后主持编纂成《民法大全》,这是西方历史上第一部系统完备的法典。它包括四部分,有529年颁布的《查士丁尼法典》,共10卷,是自哈德良大帝至查士丁尼时代(534)历代皇帝所颁布的法令;有50卷的《法理汇要》,内容是历代著名法学家阐述问题的专论选集;第三部分是《法学总论》,于533年编订,是四卷本的简明法律教科书;最后是《法令新编》,主要汇集534年以后的帝王法令,并规定随时加以增补。
《民法大全》是罗马法传统的延续与集中体现,它将散乱的法律文件加以系统地归纳整理,为12世纪罗马法的复兴奠定了基础,对后世各国法律的制定提供了极为重要的参考价值。
作为罗马帝国法文化的忠实继承人,查士丁尼一世充分认识到:“一个好皇帝应该不仅以其武力获尊荣,还必须用法律来武装,以便在战时、和平时都有法可依,得到正确的指导;他必须是法律的有力捍卫者,也应是征服敌人的胜利者。”法律的至高无上思想在这一时代有了更加完备的文本载体,使帝国的社会生活有法可依,井然有序。
魅力独特的拜占廷艺术
艺术在拜占廷文化中最为光彩夺目,建筑和镶嵌画又是其中的精华。享有“欧洲明珠”之美誉的君士坦丁堡便是艺术的杰作。公元4世纪,君士坦丁大帝营建新都时,聘请了许多匠师进行设计、规划,建造了城墙、宫殿、教堂、大跑马场等,将希腊罗马的建筑风格与东方的建筑风格融为一炉。集中式的建筑样式就属于新风格,它采用穹顶来覆盖建筑物的中部。穹顶技术源于波斯帝国,萨珊王朝的一些宫殿和宗教建筑采用在正方形的空间上面盖一个穹顶的方法,使样式更为多样美观。拜占廷的能工巧匠们在此基础上探索创新,使穹顶和方形平面在承接过渡上显得更加自然,扩大穹顶下面的空间,把荷载集中到四角的支柱上,取掉连续笨重的承重墙。举世闻名的圣索菲亚大教堂就是这一技术的最佳典范。教堂规模宏大、气势雄伟,中央半球形的穹顶直径达32.6米,高达55米,是当时世界上最高的宗教建筑。设计者们在穹顶下部又打开一圈小天窗,既解决了采光问题,又能减轻穹顶重量,还可以引领人的灵魂飞向那位至高者。这座献给上帝的教堂占地宽广,仅中央大厅就可容纳上万人。教堂内部在罗马式的长方形基础上,进行横向扩展与分割,形成以中心大厅为核心的多厅建筑,呈十字形,看上去复杂多变,其实集中统一。富丽堂皇的装饰让教堂更加精美绝伦,五颜六色的大理石、精致典雅的石刻、绚丽多彩的镶嵌物,使大小建筑华美无比。这一切都令人叹为观止,难怪历史学家普罗科比写道:“走进教堂,人们发现自己好像来到了一个可爱的百花盛开的草地,可以欣赏紫、绿、红和闪着白光的绚丽花朵,一个人到这里祈祷的时候,立刻会相信这不是人力,也不是艺术,而是上帝的恩惠造成的奇迹。于是他的心飞向上帝,飘飘荡荡,觉得离上帝不远……”镶嵌画是最富拜占廷特色的艺术形式。艺术家们将过去仅用于地面装饰的镶嵌画移至垂直的墙壁上,他们先勾勒出线条和轮廓,再将彩色的石块和玻璃块粘贴上,最后用金片填充背景空白。在灯光的照耀下,镶嵌画会闪现出奇光异彩,十分鲜活美妙,尤其是宗教题材的人物画,五光十色之外更增添了不少神秘感。拜占廷艺术的独特魅力在于它所追求的是激发人的宗教灵感,反映神圣的情感。古希腊罗马的自然主义在这个时代不再受到推崇,东方的神秘主义、抽象艺术却受到青睐,这显然是基督教文化总框架下的体现。
东正教:帝国文化的主旋律
虽然东西教会在1054年才最终分裂,但其实早在东西罗马帝国分离时,宗教裂痕就已经出现,由于政治、文化的差异使双方在神学问题上意见不一。东正教自认为是保持传统教义的正宗教会,恪守325年尼西亚大会通过的信经,严格奉行圣礼、坚贞、告解、圣体、终缚、神品和婚配七件圣事,注重与神交通的神秘感。礼拜时气氛十分神圣庄重,在华丽的教堂中信徒们沉浸于圣乐之中,隆重肃穆的仪式将他们带入上帝的国度。东正教从诞生起就是在拜占廷帝国的支持下形成的,皇帝拥有世俗和宗教两大权力,教权依赖于皇权。作为帝国的御用宗教,它的影响无孔不入,建筑、雕塑、绘画、音乐、文学、史学等无不浸染宗教的色彩。除教堂、圣乐、圣母圣子的壁画、雕塑等最为直接的宗教载体之外,发达的史学、文学也随之兴起。帝国有相当一部分史家是神职人员,他们高扬基督教精神。著名的教会史学家优西比乌斯便是为人熟知的典型代表,被誉为“基督教会史之父”,他的《基督教会史》和《君士坦丁大帝传》影响深远。在《圣经》文学的启发下,诗歌、传记有了迅速发展。最早的代表人物是希腊教父圣瓦西里、圣格里戈利等,他们用基督教的眼光重新审视希腊文化,汲取《诗篇》和希腊诗歌的灵感,创作出韵律齐整、优美轻盈的赞美诗。罗曼努斯被认为是当时最伟大的诗人和宗教天才。文学家们还以《圣经》故事为题材,改创为神学长诗,《六日》即是《创世记》的翻版。此外还有许多反映教士和圣者生活的作品,如《圣灵的草地》《圣灵的阶梯》、等。圣经中的《约伯记》、《以斯帖记》等人物传记对拜占廷的传记文学以及《箴言》、《传道书》对名言录、谚语集等文学作品提供了宝贵的借鉴意义。
与宗教并行不悖的世俗文化
皇权高于教权的拜占廷给世俗文化一个广阔的发展舞台。人文社会科学在宗教和世俗领域中成果都很卓著,反映世俗的文学、史学、绘画有很大进步。值得注意的是,帝国的教育是文化中的一个亮点。正是由于有高素养的人才,对古典文化的完好保存才有可能,帝国浓厚的文化氛围与文明积淀才能实现。拜占廷人上至君王大臣,下至黎民百姓,都认为没有教养是一种不幸,不受教育是愚蠢的行为。儿童6岁起就入学,开始初级简单的希腊语学习。随着年龄的增长,教学内容由发音、拼写到语法、写作、翻译,由语言到初级逻辑学、哲学的学习。中级教育之后,学生有的入修道院专修神学,有的进世俗大学继续深造,著名的有君士坦丁堡大学、雅典大学,帝国还有许多学术中心地,亚历山大是“所有科学和各类教育”的中心、以弗所和尼西亚是神学中心、贝利图斯是法学中心……学者们非常重视古希腊的哲学与文学,罗马的法学与工程技术,在君士坦丁堡、亚历山大均有数量可观的藏书,以方便进行学术研究。拜占廷帝国还专门开办孤儿学校,皇帝亲自监督国立大学,奖励成果优秀的学者、教师。有许多帝王都是出色的学者,常常参与学术讨论与研究,欣欣向荣的教育事业由此可见一斑。拜占廷的自然科学成就稍有逊色,不过也在继承中前进。地理学有很大发展。旅行家们详细记载了旅途中经过的山川、河流,所游历国家的风土人情。《东方各国旅行记》等书成为旅行家和商人的必备参考书,10世纪拜占廷皇帝编著的《拜占廷及其邻近各国记》留下了许多相关的历史地理资料。医学、天文学、数学等主要借鉴希腊的成果,继承多于创新。拜占廷文化是中古欧洲的一颗明珠,凝聚了希腊罗马的古典文化、东方的文明遗产及基督教的文明之根。它是文明尚未开化的斯拉夫世界的启蒙导师,为东欧、西欧日后的发展注入活力因子,推动了近代西方的文艺复兴。拜占廷文化恰似一条汇集东西古典之河流的大江,流入近代西方文明的大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