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达艰难地咽了几口唾液,盯着画舫,道:“二十几年前,在我还没有继位之前,我常去游山玩水,当然曾经也来过中原内地。”
画舫有些吃惊,他从来也不曾想到自己的父亲竟会来过中原。中原是汉人的领地,像他们这样的西域人身份便有点特殊。除了商贾之外,大概朝廷也会密切监视他们的动向吧。只是那些商贾,要不是朝廷觉得他们为国家带来不小的财富,功过相抵,才不会怎么看得严。
此时听到穆达说自己去过中原,而且听他口气,仿佛还在那里居住过一段时间。这件事本身就让画舫感到惊讶。
不仅是画舫,站在画舫不远处的公孙晔闻言亦是一惊。他也没有想到穆达曾经来中原住过一段时间。穆达看到画舫大惑不解的样子,勉强笑了笑,道:“没错,我的确在中原住过一段时间。”他顿了顿,故意卖个关子,道:“你想知道我当时跟谁交情颇深吗?”
只是说了这两句话,穆达突然间急速的咳嗽起来,仿佛说这么几句话已经吃不消了,可是事实上如果再这样下去,穆达根本坚持不住了。
公孙晔向前迈出几步,画舫本能地向前一挡。画舫看着公孙晔的眼睛里突然间多了几丝厌恶和怒火。
公孙晔苦笑了一下,道:“令尊大人性命危在旦夕,我只不过是想给他输入一些真气而已。”
画舫冷笑一声道:“这就不必劳烦公孙大人了,万一公孙大人从中牟利,岂不令我父王尸骨无存,我画舫虽然无能,但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说完,头也不回看着几欲奄奄一息的穆达。
画舫攒起双手,在空气中织出一团美妙的弧线,伴随着炽烈的光芒。这道光芒就像金色的阳光,温暖而善意,穿人心肠。
画舫刚把双手按在穆达背部,额际开始流下豆大的汗滴。刚才的一击已经让他有些虚脱无力,再也没有能力帮助父王维持一口真气。他的身躯也重重倒了下去,穆达看到儿子昏厥过去,一阵惊慌。
眼疾手快的公孙晔这时候已经电闪般冲了过来,稳稳接住将要倒地的画舫,轻轻在他鼻侧摁了摁,画舫终于醒转过来。刚刚昏厥过去,一下子甚至不能熟悉这里的一切,似乎自己身在哪里都不知道。
画舫突然间变得如此冷淡,大概也与穆达有关系吧。公孙晔想起了当初画舫与自己联手对付沐春北时画舫的坚定决心。他就是拼死也不想让自己的父亲受伤,如今自己出手如此狠辣,将穆达打成重伤,画舫焉有不迁就之理。
也许在画舫的心里,他宁愿将要死的人是他自己也不愿意是穆达吧。公孙晔心中苦笑了一下,若是自己出手将画舫打成重伤,甚至杀了他。他也不会如此气愤吧。
人类的内心深处,总是掩藏着最脆弱的秘密。似乎藏得很深,但是一旦情况紧急,那也就自然而然的暴露了。自以为掩藏的最深的秘密,却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别人一看就能看得一清二楚吧。
公孙晔也有些意乱神迷。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变得如此多愁善感,以前的自己,似乎不曾有过这样的情况吧。
只是怎么看,总觉得这才应该是一个真正的人。而不仅仅是一个杀人的工具。
好多年了。几乎已经忘了自己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了。公孙晔更加迷茫了。这场战争到这里已经可以说己方大获全胜了。但是在他看来,却始终感觉不到一丝的胜利感和成就感。
画舫轻轻叹息了一声。公孙晔才将自己的心思收了回来。看着奄奄一息的画舫,公孙晔突然间觉得心痛欲裂。没想到数日前的好友竟会这样发展,这世间的事情也当真难以预料啊。
画舫的这一声叹息大概也是这样的意思。画舫看了一眼还在惊愕的穆达,看到此刻父王安然无恙,也稍微宽了宽心。
公孙晔小心地放开画舫,道:“你小心点。我帮大人输点真气。”
画舫这回也没有怎么坚持,眸子里也不知是感激还是什么,总有些闪烁不定。他看了一眼公孙晔,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公孙晔也不再去照顾画舫。径直走向穆达,以同样的方式给穆达缓缓输入真气,只是这样逆天行事也只能将这本来该来的死亡拖后一点。
穆达却爽朗地笑了笑,道:“这位就是江湖上声名卓著的异辕阁阁主公孙晔?”
公孙晔此时也有点不好意思,道:“江湖谬赞,公孙晔愧不敢当,何况在曾经数次南征北剿,有‘铁鹰’之称的前辈跟前,公孙晔实一无是处,也只不过是徒有虚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