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鸣夺门而出,一路上骂骂咧咧的。成匈和纪汀芜跟在他后面,听见他在前面不住的嘀咕:“奶奶的,我倒要看看是谁赶坏了咱这个村的平静!”
成匈只好加快步子跟上他,安扶着说:“大哥不要生这么大气,这年头死的人多了,兴许是失足落水也不奇怪。”
贺鸣朝地上啐了口水,甩开成匈的胳膊,嚷嚷起来:“这事你可拦不了我,我既在这村里边是管事的,就要对这事问个明白。艳阳日子好端端的飘来具男尸,这不是晦气?传到警署里边,估计又是查来查去,不得不又有一番闹腾。”
成匈顿时醒悟,缄口不语,一时间也明白。贺鸣的身份自然是经不住警署的人去查,这北地的警署是由霍家人坐镇,霍家上下暗有地下联络员,明面上则有警署的人。贺鸣曾在英国过了几十年,如今回国就甘愿做起黄包师傅,这事任谁都会有所怀疑。成匈隔得老远就瞧见前面河岸边围满了人,他的心里隐隐有些忐忑,他回头对纪汀芜说:“你跟紧了些,出了这件事想必已经开始乱了。”
等到了河岸边时,一群人见贺鸣也来了,站在最外面的男人朝里面喊了一声:“贺大哥来了,里面的快些挪挪。”
成匈随着贺鸣从人群外挤进去,河岸边的男尸是趴着的,面部朝下。成匈刚想把尸体翻过来,身旁的一个青年男子说:“小心些,万一有疫病可就坏了。”
说罢,青年男子递过一副手套,成匈接过来戴在自己手上。
“贺大哥,这件事我来吧。”
贺鸣想想也是,成匈在这事上确实有不少经验。一来他在英国习的就是医学,二来他自打回国也在自家警署里见过不少这样的事,见得多了,自然也就熟练。可她还是有些担心,这年头说不准什么病死的人都有,万一染上了......
贺鸣说:“成匈你还是小心些,看着身子的状况,像是泡很久了。”
“昨儿下了一整天的雨,尸体定是丢在河岸边,河水一遍遍的冲刷河岸,尸体也就一遍遍的被水淹。一场大雨,水位上升,把尸体带下来了。”
成匈弯下腰,让贺鸣帮着自己把尸体翻到正面。
身旁的人突然叫了一声:“这不是......”
“小虎!”贺鸣朝刚才递手套的青年示意,让他不要说下去。那青年干脆闭上了嘴,规规矩矩的站在了一旁。
“成匈?”
贺鸣轻轻喊了一声,推推他的胳膊,可成匈还是死死盯着地上那个人的脸,神情很是痛苦。贺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看向身后的纪汀芜:“快想个法子啊。”
纪汀芜对成匈并不怎的了解,但面前的情况她已经看明白七八分,地上的尸体应该是成匈相识的人,她有些不忍:“霍二爷,咱们先走吧?”
成匈的眼泪倏然掉落,他用袖子使劲抹去,转头吩咐贺鸣:“你让几个可靠的人送这位姑娘回辽弗。”
“那你呢?”
“他现在死了,死的不明不白!你让我如何走得开?”
贺鸣不语,只好起身准备去找人。纪汀芜拽住贺鸣的衣角,犹豫着:“贺大哥,霍二爷他......”
“你就别问了,快跟我来。”
纪汀芜由他领着刚出了人群,一想到回辽弗也没有地方可去。她索性道:“我不回去了,霍二爷救了我一命,如今他遇到这桩事,能帮的我也要帮帮他。”
“你一个小姑娘能帮什么?”
“我......我曾留洋过,学过很多救护知识。我去看看地上的那个人,兴许真能帮到一些。”
她赶紧跑回刚才的地方,也不管成匈疑惑的眼光就直接蹲在尸体旁边。纪汀芜轻轻拿起尸体的一只手,仔细端详每个手指的指尖。她回头对青年男子说:“去找根银针来。”
不出一会,那人就拿着银针跑来。纪汀芜握起银针精准的刺入尸体上半身的几个地方,后又抽出针对着阳光认认真真的看着:“身体没有一丝毒性,生前没有服毒的迹象。”
见成匈刚要开口,她说:“霍二爷,我来吧。”
贺鸣也在一旁附和着,生怕成匈再呆在这会承受不住:“这姑娘也懂得一些,你就站在一旁,不要动手了,免得心里过不去。”
她四下一顾,随口问了句:“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是谁?”
周围没有一个人吱声。贺鸣不耐烦,大声说:“没听见问话了吗?谁是第一个把尸体抬上来的人?”
终于有一个人畏畏缩缩的走到中间,小声回应:“是我。”
这是一个瘦瘦小小的中年妇女,头上戴着斗笠,身上半湿。
“中午我照常在河边打鱼,竹筏的绳子松了。我就和儿子下去拉,结果...结果就在河里看见一个麻布口袋在上面飘着。儿子不知道那什么,就喊我和他一起拉上来,等我们把麻布口袋打开,里面竟然...里面竟然是一个死人。”
中年妇女开始抽泣:“儿子虽然已经成年,但也没见过这个场面,吓得当时就晕过去了。贺大哥,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你和其他人都散了吧,该回家的回家,今天的事谁都不能传到村子外面。要是让我知道是有人把这事传出去,我贺鸣可顾不了同村之情了。”他在人群中扫了一眼,指着小虎说:“你留下,这还有用得到你的地方。”
等人群都散了,纪汀芜这才开口:“头部受创,后脑勺的位置有淤青,应该是被打晕之后装在麻袋里丢下河里的。”
她分明听见成匈冷笑了几声,就看见贺鸣慌了样子,示意她别说了。纪汀芜起身,让小虎背着那具尸体:“你把这人抬到贺大哥家里,剩下的事就不用你管了,这里也没什么事。待会弄完你就回家吧。”
小虎背着那具湿漉漉的尸体跟着纪汀芜走去贺鸣的家。他本就有些怕,但贺鸣大哥在村子里尚是有威望的人,他也不敢说个不字,只能得了吩咐就好好去做。小虎回过头看了眼纪汀芜,笑道:“姐姐不怕吗?”
“死的伤的,我见多了,有什么好怕的。”
可她心里有一种感觉,感觉这件事终会与自己的命运交融。她看着那具尸体,这尸体好似一个阴谋的中枢,突然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成匈站在河岸边,神思依旧不在身上的模样。他呆滞的目光依然停留在刚才尸体在的地方。贺鸣左右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意识到这件事对成匈来说恐怕难以轻易过去。他轻轻喊了一声成匈的名字,见他没有反应,他的心里愈发担心。
“张参谋终归还是被他们杀了。”
成匈仰头看看天,这诺大的一片天看似晴空万里,竟也被那些污浊的手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