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乙,小乙。”迷迷糊糊中,忽地听见有人在门前轻声叫唤着我的名字。
“谁?”我以为自己在做梦,含含糊糊地应了一下,翻个身便要蒙头睡去。
“是我。”声音压得很低,但并不陌生——是田小山。奇怪了,他是和田大山共一个房间的,我们中间又隔了好几个房间,也不知道他大半夜里溜过来做什么。
“小山兄,有什么事吗?我好困,明天再说?”
“嘿嘿,好事好事,你且先开了门。”田小山神神秘秘地说。
好吧,我只好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挣扎着起来给他开了门。
田小山把门虚掩,嘻嘻笑笑着对我说:“小乙,你喝点浓茶醒醒神,我带你去长长世面。”
长长世面?
长什么世面?
好吧,反正醒了也是醒了,我也没多想,把衣服略略理了一下,倒下一杯浓茶,一仰脖子喝了。
水有点冷了,茶却很浓,在这冷水浓茶的双重刺激下,我整个人顿时精神了起来。
田小山笑笑着看我,也不怎么说话,只领着我在一众长街小巷前钻来穿去,不多时,便来到一座大门前。
斜对面走出两个更夫,一个手中拿锣,一个手中拿梆,还提了只小灯笼。
咣、咣、咣——三声大锣带着三声梆子点儿,其中一个唱道:“细雨微蒙,关灯关门。”另一个接口道:“早睡早起,锻炼身体。”
他们一搭一档,且行且敲,且行且唱,渐渐走远了……
大街上静悄悄的,只除了几个游魂似的醉鬼在那飘来荡去,哭爹喊娘,此外便是一片沉寂,扑通扑通,仔细地听,你似乎还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眼前,那门口的大红灯笼高高挂着,灯光映照之下,牌匾上的那几个大字越发显得娇艳,摄人心魂——君怡楼。
我吃了一惊,慌忙止住脚步,问道:“小山兄,我们到这边来干嘛?”
田小山挤眉弄眼,低声道:“嘿,小乙,我们也进去耍耍,长长见识。”
“呃,这样的所在,只怕不太适合我们。”我想起姜之月那一双刀子一般的目光,以及离开道观时师父和我的约法三章。
田小山紧走几步,嘿笑道:“小乙,你我都还是个瓜娃子呢,不开窍呐,到了里边自然有你我的好处哩。”
饶是田小山说好说坏,我不为所动,只是不肯和他同去——假若真是去长见识,去感受下里边的气氛,聆听下艺妓的动人曲子,为什么要背了姜之月和田大山他们,大半夜的跑进去呢?
僵持了一阵,田小山尴尴尬尬地长长吐出一口气,说:“好吧,我们先回去吧,小乙兄弟。”
田小山正领着我正在兜来绕去的长街短巷急急穿行,忽地有个灰白影子自眼前的屋檐上一晃,一面跳一面还回过头来瞧了我一眼,跟着飞也似地沿着高低起伏的房檐屋顶往东直门方向跳开了。
田小山赶上去瞧了一会,讶然道:“小乙,好像是你们的跟班小石猿——猴哥。”
我这时也已瞧出是那正快速跳蹿不已的灰白影子正是猴哥,心中也着实有些疑惑,这大半夜的,也不知道它自客栈里跑出来作甚。
此时,夜深人静,又不便高声相唤,我和田小山只好一前一后地紧紧跟了过去。
到底是猴哥在夜间活动便利些,等我们赶到东直门前一阵苦找时,早已找寻不着它半点的影踪。
城墙四周的巡夜兵士并不少,有些是昏昏欲睡了,有些却还很精神,三个五个聚在一起,这儿看看,那儿瞅瞅,走走停停,谈谈笑笑——此外,并没有什么别的大动作。
瞧样子,猴哥是用了土遁从哪一边的地里遁了出去。
我朝田小山耸耸肩,闷闷道:“猴哥估计是用土遁逃了出去,我们还是回客栈歇息吧。”
田小山道:“我们不找了?”
我苦笑道:“不找了,这黑灯瞎火的,也不好找,它真要离开,谁也拦不住它。”
闷闷地,我往客栈方向走去,田小山怔了怔,随即也跟了过来。
悉悉索索,雨开始闷闷冷冷下了起来。
一如这雨,我的心情也有些闷闷冷冷的。
我刚刚才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猴哥,不知道它想要什么,不知道它会着急什么,就像是我一点都不了解田小山一样。
……
翌日,清早,雨已经停了,睡眼却有些惺忪。
猴哥还是没有回来。
很快地,姜之月和田大山都知道了猴哥是自个儿在夜间偷偷跑出去的。
“你怎么不拦它?”姜之月疑惑道。
“我……它在屋檐房顶间上跳来跳去,速度又快,等发现时我再跟过去已经有些来不及了,追到东直门那边便再也不见它的半点影踪。”
“你当时不是也在房里吗?”
“我,我当时在外边……”我支支吾吾起来,我并不是想把田小山也牵进来,虽然我们最后并没有进那君怡楼——只是这事细说起来却不大容易解释。
“……”姜之月没吭声。
“嗯,猴哥怎么自己溜走了,它这是要去哪呢?看它这些天的神情,也瞧不出它有不喜欢我们的地方啊。”田大山道。
田大山说的,也正是我所疑惑的,猴哥和我们相处得也蛮愉快的,为什么一声不吭就又走开了?
我们七嘴八舌地说了些自己的看法,但总觉得有些未得要领,到了后边,都先后止住了口,在那闷闷地喝茶。
这时,客栈进来了两个人,目光略略一扫,便停在了我们身上,领头的一个先喊出声来:“张少侠,真是巧了,俺们又见着了。”一面说着,一面快步走了过来,冲着我嘻嘻一笑,“俺是赵老四,咱们几天前在试炼森林的入口见过一两次。”
噢,又是赵老四,为了那一摄魂袋的魂灵买卖,他也真是卯足了劲。
“嘿嘿,这次为了表示俺想和你做成那笔买卖的诚意,俺就先告诉你一个事吧,然后你再下决定,您看,中不中?”
“行,你先说说看。”我心想听听也无妨,反正那魂灵买卖的决定权还在自己和姜之月的手里哩。
赵老四嘻嘻地凑过头来,压低嗓子道:“小哥,你的那只小石猿是不是走失了?”
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他忽地又开口道:“俺碰巧知道它的一点踪迹,此外,俺有伙伴还会上几手独门跟踪术,能帮你稳稳妥妥地找到它。”
这赵老四有点神秘兮兮,人虽不惹人讨厌,但说话时,总是半低了腰,谄媚迎合,那有点巴结有点引诱又有几分周全的口吻叫人听了直起鸡皮疙瘩,心里总不大踏实。
我尚在沉思要不要答应他,猴哥虽然有些淘气,但它也着实帮了我们一个大忙,这一路上还给我们带来许多的欢笑。眼见它孤零零一个地走开了,我心里也着实放心不下。但又有些担心赵老四会趁机提些别的什么要求,毕竟像他这样的中间人,做事或多或少都要和“利”字沾上一点边,绝不会主动地提些亏本买卖的。
姜之月把我拉了过去,耳语道:“他说的那些条件也不坏,又有跟踪术可以保障,或许我们可以试试。单是我们这样瞎找,只怕要费上好些时日才能找到猴哥。”
唔,姜之月的耳朵真是机灵,赵老四刚刚说话时那般轻声轻语,她竟似一字不落地听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不,一旁的赵老四也笑道:“小姑娘的耳朵真是机灵,俺老赵也见过不少人,像你这般年纪的,耳力能超过你的真心没几个。”
姜之月脸上一红,慌忙摆手道:“赵大叔,我不是故意要听你们说话的。”
“晓得晓得,没关系。其实,俺呢也是真心想和你们做成这笔生意。”赵老四笑笑着向外一瞅,缓缓道:“俺前些日子有注意到一只少有的珍稀大幻兽,但人微力薄,只能看着眼馋却奈何不了它,想请你们再进那试炼森林一次,帮俺收伏它,到时把魂灵连同那摄魂袋一并交给俺。”
田小山好奇道:“一只大幻兽,只是这样?”
赵老四面上显出一点忸怩的神情:“咳咳,它并不是一只普通的大幻兽。”
田大山皱眉道:“巨型幻兽?”
赵老四轻轻叹出一口气:“……是一只紫色的巨型幻兽!”
一时哑然无声,我们个个都觉得错愕莫名惊悚难形。
一只普通的巨型幻兽就够一个身手相当扎实的高手苦战半天了,这还是把情况估算得比较普通,预先假设对抗过程中并没有出现对那名高手较为不利的变数——以巨型幻兽的实力和它们对试炼森林的熟练度,要制造出一些有利于它们自己的变数,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按我们(我、姜之月、田大山和田小山)目前的表现,要和一只普通的巨型幻兽对抗,当然是一定有获胜的较大可能,只是巨型幻兽本身的实力强劲,爆发力强,稍有不慎,我们便可能伤损严重——一个小环节上的差错,便很可能引发整一个大场面上的崩盘——以小博大,并不是不可能,只是匆匆应敌,个中不稳定的因素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更何况,我们要面对的还是一只紫色的巨型幻兽!
你还记得这样一句话吧?
白黄但大不足怕,黑紫虽小人头挂
以往的可靠记载明确地告诉我们,一只紫色的巨型幻兽拥有完胜两只白色(或黄色)巨型幻兽的绝对实力——这并不是什么似真若假的坊间传闻,也不是什么野心阴谋家散播开的流言,而是在过往的时代中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情,拥有这样子强横实力的紫色巨型幻兽并非是一个几个,因为那三两百年间的见证者有过好几拨,包括我的太师父王一仲。
这样一表述,你或许就能明白多一些,为什么我听到“紫色巨型幻兽”这个词时,心底会生出那样一股无从掩饰的寒意和震撼感了吧。
这种幻兽本身就是个可怕可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