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寒砀山,百里皑皑,时下九月已过半旬,眼见这燕国北境又进入了最为寒冷的时节。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也正是这寒山中的特产‘寒茶树’果实成熟的日子。
这寒茶树可谓是寒山一宝,春来生出的新芽可炒制成茶,秋日所开的树花能入药医治风寒。
而这凛冬时分结的出果子不仅色泽红润味道甘甜,更有种奇异的幽香,引得满山的小兽争相采食。
因此一到寒茶果成熟的日子,寒山附近的百姓,但凡年轻力壮的都会三五结群的到山中采果子打野货。
寒山脚下有间木屋,木屋不远处有个木桩和茅草搭成的小茶棚,过往上山狩猎采果的人,多会在此处买上一壶茶歇歇脚晾晾货。
小茶棚正是秦氏母子经营的。
平日里秦氏洗器煮茶,秦无忧则负责照顾客人,加上每年开春后还能顺便卖出些寒茶茶叶,十几年来母子二人日子虽然过得清平寡淡,却也不曾为衣食发愁。
当年襁褓中的秦无忧而今也已到了舞象之年。
傍晚时分,上山的人们陆续归返,茶棚的生意也开始忙碌了起来。
“小雪貂,快来给哥哥我沏壶茶。”
往来的客人有不少都是些熟面孔,斟茶递水间日子久了秦无忧早已和他们厮混成了一片。
这些熟客们见秦无忧这孩子机敏伶俐又生得颇为白净,就都愿戏称他为‘小雪貂’。
“哟,这不是大壮哥吗,今儿个怎么又空手而归了?莫不是那雪狼又趁你不备叼去了你的猎货?”
见是熟客,秦无忧一面抹桌子倒茶一面和他打起了哈哈,引得茶棚里的几个客人也跟着放声大笑起来。
“他奶奶的,说来真是晦气。”
“本来寻到一只颇肥的雪羚,老子蹑手蹑脚的拿寒茶果引了它一路,好不容易给它引到了一处不易逃的凹地,刚要动手却被两个猎王庄的小兔崽子给抢先一步猎走了。”
“原来这俩小兔崽子一直躲躲藏藏的跟着我,姥姥的,咱又招惹不起那猎王庄,只好忍气吞声认了栽。”
叫大壮的汉子见自己又遭这‘小雪貂’调侃,狠狠的一拍桌子,愤愤道。
“没错,这猎王庄确是可恨的紧!上次掉进我陷阱里的一只獐子也被他们生生抢了去!”
“这事儿我也遇到过……”
“我还听说,过些日子他们准备要封山猎什么雪雕呢,外人一概不准入山,这不是要断了我们猎户家的活路?实在可恶。”
茶棚里几个同样被猎王庄欺负过的人也都纷纷愤怒的附和道。
猎王庄建于永安城中,是燕国北境一带颇有名气的门派,门中弟子将数百,修炼的也都是以猎捕为基本的功法。
其下设有内外两个堂口,其中内堂主要培养核心弟子,外堂则负责了门派内的诸多琐碎之事。
猎王庄立派之初,本来只会狩猎一些灵禽猛兽,可日子久了附近山脉林间的猎物越发稀少,而猎王庄的弟子却逐年增多。
于是猎王庄的弟子们为了完成自己的猎捕任务获得门派奖赏,同村民猎户抢猎物之事便时有发生。
叫大壮的汉子见众人纷纷附和,心中更是义愤填膺,一口气连吐了十几句粗鄙之语,直把猎王庄的祖宗十八辈骂了个干净。
就在众人纷纷为大壮解气的言语拍手称快的时候,突然一支白翎羽箭破空袭来,狠狠的钉入了大壮的大腿。
大壮中箭后踉跄了两步仰面摔倒在地,捂着伤口痛苦惨叫,疼得大汗直流。
“再敢恶语诋毁猎王庄,下次射的便是你这莽夫的心脏!”
一声女子的娇喝自茶棚外传来。
秦无忧与众人均是一惊,然后顺着声音望去。
只见茶棚外三丈远处站着一女三男,四人都是十六七岁年纪,各自持着不同的兵器,身上穿的却都是纯白色的紧身猎服。
那女子的胸口处还用金线秀着一面虎头,栩栩如生,其余三个男子的胸口则都是以翠丝秀了一条盘缠的绿蟒。
看见四人这身行头,众人顿时面升惧意,浑身冷汗直冒。
这正是猎王庄弟子的打扮,胸口秀有金虎更是庄中内堂核心弟子的标志。
看见茶棚内众人惊恐的眼神,那女子的气焰更加嚣张,抬手将刚刚那把射过汉子大壮的烈弓交给了身后的一位男子,又取下了挂在腰间的一根虎筋长鞭,一个纵身跃进了茶棚,然后对着众人便是一通挥打,惊得众人纷纷抱头闪躲,最后又朝着地上汉子大壮的小腹狠狠的踹了几脚,方才扯过条长凳坐下。
经这猎王庄女子一通鞭打后,茶棚里一片狼藉,众人尽皆负伤,就连秦氏的额间也被鞭风扫到留下了一道血痕。
秦无忧见母亲无端受伤,心中怒意骤起,随手拾起了一根粗柴,便欲上前。
秦氏见此急忙挽住儿子的手臂,摇头示意他不可轻举妄动,好在这一幕并未被那猎王庄的女子看见。
“你们这群窝囊废,有哪个不服自可来猎王庄内堂找我屠晓晓,若是再让我听到你们背地里说猎王庄的坏话,我便让他知道何为生不如死!都给我滚!”
狠话说罢,女子还以鞭力将一张木桌狠狠的劈成了两半。
经此一幕,众人合力抬起身受箭伤的大壮急忙退了出去,秦无忧搀扶着母亲亦要随着大伙一道离开。
“小二,你不许走,我口渴了,去把你这最好的茶给本姑娘端来。”
慑于猎王庄恶女之势,秦无忧只得将母亲托付给了一位熟客,自己又回到了茶棚的茶炉旁。
分别时秦氏极为不肯儿子独自留下,秦无忧只得拍了拍母亲的手轻声安抚道:“娘亲放心,孩儿自有分寸。”
“你们三个还不赶快给我滚进来。”
恶语喝退茶棚里的众客后,猎王庄女子示意随行的三个男弟子进来落座。
“屠师姐刚刚那几招狂蟒鞭法真是精彩啊,师弟实在佩服。”
“依我看,屠师姐那记穿云箭才更是精妙绝伦,料想那碎嘴汉子这下不成瘸子也得变跛子了!”
“哈哈哈哈……”
三名男子进来后对女子极尽吹捧,女子却好似对他们的话颇为受用,脸上分外的得意。
正在茶炉边烧水的秦无忧,听得他们的对话,倍感几人龌龊至极,心中暗暗寻思道:猎王庄平日里与百姓抢生计便也罢了,这恶女今日竟欺凌侮辱至此还伤及了娘亲,忒也可恶,小爷若不给你点苦头尝尝便枉费了这‘小雪貂’的绰号。
一念至此,秦无忧硬生生又往炉火中添了几根柴火,煮茶本应以微火慢煎,可此时这茶炉中的炉火被秦无忧添过大柴后,早已旺的可以炒菜炖肉了。
待到炉火将铜壶烧的滋滋作响,秦无忧转身望了一眼茶棚外的小路,暗想此刻母亲与大伙想必应该已经走远了,便朝自己手中裹了块打湿了的抹布,然后起身提了那烧的滚烫的铜壶走向猎王庄四人。
“客官,茶来喽”
秦无忧故作常态的吆喝了一声。
“煮个茶,怎么这么久?渴坏了我师姐,看我不砸了你的茶棚。”
“客官您有所不知,这好寒茶需得用融冰之水来煮方才出味,所以便是慢了些。”
“废话少说,赶紧倒茶。”
秦无忧一面打岔一面来到了四人桌旁,然后逐一绕到他们身后斟茶。
就在他走到女子身边,摆出斟茶的姿势后,突然脚底故作一滑,身子一个前倾,那滚烫的铜壶便不偏不倚的贴上了女子的一侧脸颊。
“啊!!!……”
一声惊魂惨叫。
再看那女子脸颊直被烫得血泡淋漓。
经此一遭,刚刚还分外嚣张跋扈的女子此刻几近晕眩,三个男弟子更是手舞足蹈惊慌失措。
“师姐,师姐你没事吧……”
“快用雪敷……快用雪敷……”
说罢男子竟还从地上抓起了一把雪要给女子冷敷。
此刻三名男弟子的注意力都在刚刚烫伤的女子身上,竟没人发觉这始作俑者秦无忧早已逃出了茶棚。
直到女子愤怒的抽出了一名男弟子放在桌上的佩剑,转身欲要劈砍秦无忧时,几人才发现他早已不见踪影。
“你们三个废物,还不快给我追那小混蛋,我要杀了他!!!”
女子捂着面颊的烫伤怒泣道。
三名男弟子闻言立时提起兵刃追了出去。
秦无忧早就料想这几人应该都有功法在身,若以寻常路线逃命定会被他们追上,于是一出茶棚便径直朝着一里外的寒镜湖跑去。
果然追出的三人都是懂得轻功身法,大步腾挪间眼看便要追上。
千钧一发之际,秦无忧一个纵身便跳进了漂满了浮冰的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