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朦胧，公路两旁的路灯在水汽的氤氲下发出朦胧的光，车开得很慢，许染抬手抹掉车窗上的水雾，隔着玻璃朝车外望了望。
今天秦小穆要加班到很晚，许染告诉秦小穆不用来接她。
迟晔就在她身边，送小家伙回家后天已经黑了，细密的雨丝落在车窗上，许染刚刚擦去的水雾又汇聚在车窗上，模糊了窗外的景色。
从上车开始，两人不曾言语，车上静静的，静的连呼吸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不提，她不问，她不问，他不说。对于苏可莘，他们总是保持着某种莫名的默契。可是，这个月，他明明已经要订婚了，不是吗？八年前，既然已经拒绝过她，为什么她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而他也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难道自始至终他还在认为不过是她与他开的一个玩笑？既已摊牌，还能像从前一样无忧无虑吗？回来的这些天，她仔细想了很多。
雨大了，啪嗒啪嗒打在玻璃上，忽然很想打开车窗，将手伸到雨中。那年离开之际，似乎也是场大雨。
大雨倾盆。
是那个江南的小村庄，老屋中，奶奶为他们做饭，说好了所有人都会来，最后所有人都没来，只有她与迟晔。大雨中，她笑着，为刚才的一切画上终结。
少年时期的一段暗恋，在终于让他知晓后，他敲了敲她的头，笑着对她说：“丫头，别跟我开玩笑，到了法国好好学习，没事不要随便给我打电话。”
嗯，她做到了，几年都不想跟他联系。
雨水打在她身上，头发被淋湿，衣服也被淋湿，可是许染感觉不到，只有一点一点打在她皮肤上冰凉的感觉，那时她想，身后，他会不会突然出现，为她撑起一把遮雨的伞？
可是并没有那样，电视剧里的情节不会发生在他们身上。
车里没有开冷气，许是因为下着雨，车里的空气有些凉，许染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冷吗？”迟晔依旧在认真开车，可能是余光扫过了她，若是放在从前，或许她会因为他这一句问候而兴奋不已，但是现在，她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小丫头了。
许染摇摇头，干嘛那么矫情，难道说一句冷就能改变所有的一切？她可不这么认为。
“后座有件衣服，冷的话穿上。”
许染看了看后座，没有灯光看得不那么真切，但还是能看得出是一件女式上衣。“可莘的？算了吧，我俩差很多。”
“你穿足够了。”迟晔一定误解了她的意思。是啊，足够了，苏可莘高高的个子，身材标准，可是她呢，比苏可莘矮了足有十公分，还不爱穿高跟鞋，身材怎么看都像没发育好，瘦成一根杆，标准的学生模样，站在学生堆里，绝对没人能知道其实她已经二十六高龄。
“迟晔。”许染叫他。迟晔转过头来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她看着车窗，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带我去看看阿豫吧，我想她了。”
迟晔的脸沉了一下，“有时间吧。”
好，有时间吧，不知道要等多久。
许久后的沉默。
“爸妈听说你回来了，要你和小叔有空来家里吃顿饭，你跟小叔联系下，我联系不上。”迟晔道。
“我已经很久没联系到他了，我试试。”
汽车忽然停下，迟晔要许染下车，许染看了看窗外，“还没到家呢……”
“吃完晚饭再回去。”是有些饿了，送小家伙回家后还没吃过东西呢。许染一笑，“好。”
餐厅里的灯光很弱，有些田园风格，许染很喜欢这家餐厅里的格局，还有音乐家弹奏的柔和的钢琴曲。
“小家伙怎么样？”许染看着静静吃晚饭的迟晔，好奇问道。记忆中，似乎他不怎么喜欢小孩子，像不喜欢小动物一样。
“太黏人。”迟晔没抬头，给了许染一个这样的回答。还好，不是太讨厌。
“小家伙多好玩，我觉得他喜欢你比喜欢我多一点。”
“我们都是男人。”
许染被迟晔这句话吓得噎住，连忙喝了几口果汁，真是语出惊人，那个小家伙……
迟晔看了眼许染，很久后才说了句：“你慢点，没人跟你抢。”
“将来林医生教小家伙医术，小穆教他写作，我呢，就教他画画和法语。”许染笑笑，开始憧憬小家伙稍稍长大后的样子。
迟晔想了想，“我可以教他玩电脑。”
…………
许染凌乱了，现在，迟晔是在和她一起胡思乱想？
许染干笑两声，“也好，就是要保护好眼睛。”
习惯性的冷场。
秦小穆适时打来了电话，早晨出门忘了带钥匙。
迟晔很快结了帐，送许染回去。
果然，秦小穆坐在家门口，电脑放在腿上，手指在键盘上敲来敲去，模样很是可怜。
“小穆，你可真是好榜样啊，这么点时间也被你抓起来写稿子。”许染鄙视道，看着她这么忙又有些心疼。
开了门，小穆冲进去，躺在沙发上，许染跟在她身后开灯，将晚饭放在茶几上，“快吃饭。”
“小染……你对我太好了……”秦小穆看着许染，眼中挤出几滴泪水，拽住许染的手不放。
许染戳戳她的头，“我终于知道小家伙跟谁学的了，都是你。”
迟晔在楼下待了很久，直到大雨变成小雨，小雨也停止落下。
手机开机，未接来电有十几个，有同学，是找他打球，剩下的，都是苏可莘。
迟晔拨了回去，电话那头柔美的女声响起，“晔，你去哪了？我找了你一个下午。”
迟烨回答：“别担心，我没事。”
汽车缓缓发动，像一阵风，在楼下消失。
许染打开电脑，翻出了那张照片，深蓝的夜空上，唯一的孤星闪亮着，那星，代表唯一，代表永恒。
有时候她想，是不是只要她想要放弃，就真的能够放弃了，像她对顾学长说的那样。时间可以洗去一切创伤，可是时间也可以将伤痕侵蚀得更严重，所以唯一她能做的，就是学着让伤口，被侵蚀得慢些，再慢些，那样，就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