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对故居的广场北面是著名的密拉贝尔宫(SchlossMirabell),它同巴松花园和茨威格尔花园连成一片,把萨尔茨堡新城点缀得花团锦簇。
从卡普青山脚跨过莫扎特桥回河西老城,就是莫扎特广场;这是爱乐“朝圣”者们的必到之处。莫扎特铜像威风堂皇地高踞于广场中心。
登上修道士山去参观霍恩萨尔茨城堡。不坐缆车,以便更好地感受中世纪的氛围。城堡始建于十一世纪,断断续续修建到1756年莫扎特出世那年才完工。虽说纯属巧合,但萨尔茨堡好像就是在等待这位旷世奇才的出现似的。自从有了莫扎特,霍恩萨尔茨城堡就不再是这个古城的象征了,萨尔茨堡的象征从此归于莫扎特;尽管音乐家在世的时候,家乡并没有给予他如此殊荣。
城堡很大,坚不可破,在数百年里的无数战乱中从来没有被攻克过。在漫长的政教合一的中世纪,它一直是萨尔茨堡大主教的官邸,同时也是一个庞大的修道院。在神圣罗马帝国时期,这里的大主教往往也就是帝国皇帝的王公王储之一。今晚城堡内有音乐会,所以这么晚城堡还开着。
从山下的教堂传来了阵阵晚祷钟声,让人心旷神怡。细听,那旋律不是别的,正是莫扎特歌剧《魔笛》里捕鸟人帕帕契诺醉酒后那段著名的咏叹调《渴望有个年轻女人》(《EinMdchenoderWeibchen》)。果真如此:萨尔茨堡就是莫扎特。但莫扎特却未必就是萨尔茨堡,他属于整个世界。两百多年过去,凶神恶煞般的柯罗雷多大主教早已是过眼云烟,莫扎特则永远成为故乡的骄傲。音乐家在天有灵,想来也不会再对萨尔茨堡耿耿于怀了吧;萨尔茨堡毕竟曾给予了他一生中最幸福愉快的童年和青少年时光。
六萨尔茨堡(II)(8月12日,星期五)
穿过窄巷来到了十七世纪建造的大教堂。不同于北欧雄伟的哥特式风格,这里的建筑以南欧巴洛克(Baroque)风格为主。广场中心的白色圆柱是专为纪念那位好心善待莫扎特父子的施赖顿巴赫大主教而立;邻近就是大主教的故宫,十七世纪以后它就代替了山顶城堡成为权力中心,童年和年轻时代的莫扎特常在此为显贵们演奏。如今故宫已经成为大型的艺术馆、音乐厅和国际会议中心。萨尔茨堡音乐节大厅紧靠老城山脚,正举办着例行的夏季音乐节。
莫扎特诞生的故居(MozartsGeburtshaus)
从1747年起,老莫扎特在老城中心的格特赖德街9号(Getreidegasse9)一幢橘黄色公寓的三楼住了整整二十六年,直至1773年搬到马卡特广场(当时称汉尼拔广场)为止。莫扎特(WolfgangAmadeusMozart)于1756年1月27日出生在这里,他在这里度过了他一生中最幸福愉快的十七年。宽敞的客厅四壁挂着莫扎特父母和他童年时期的几幅肖像油画;那幅七岁的肖像画里莫扎特穿着华贵,这时他已经是名扬欧洲的音乐神童,经常出入宫掖府邸。靠窗摆着一架古钢琴,玻璃柜里陈列着莫扎特童年时拉过的小提琴,指板已经磨损;另一个玻璃柜中陈列着发黄的曲谱手稿。有一幅标题为《钢琴边的莫扎特》的未完成油画(1789年),画的是莫扎特的侧面,只有头部和上身,下身和钢琴部分已被刮去,作者是他的姐夫约瑟夫·朗格(JosephLange)。这是莫扎特最满意的一幅肖像,从它可以一睹作曲家的庐山真貌。两年后,莫扎特就撒手人寰,这成了他最后的画像。
从街上另一扇门可以走上该故居的二楼,也是博物馆的一部分,主要介绍莫扎特的歌剧。里面有许多微缩的舞台模型,显示了不同歌剧的场景。他的德语歌剧、也是他去世前完成的最后一部歌剧《魔笛》(《Zauberfluete》)占据了突出位置,介绍详尽,连展室里播放的也是《魔笛》里的音乐。这部莫扎特最后的歌剧,故事像童话,但寓意却远胜于童话;其音乐也许是莫扎特歌剧里最为深入浅出的,连儿童也不难入门;但它恰恰也是最耐听的一部歌剧。
莫扎特断想
莫扎特是个奇迹。他像是上帝派到人间来传送绝妙音乐的天使,让优美的旋律不断从他这口“神泉”里溢出来。一个正常的人,怎么可能在三十多年的短暂人生里创作出如此高质量、这么多数量的音乐?不可思议!
莫扎特的音乐是最经典的。然而,若把经典音乐理解成严肃的,则是大大的误解。经典的严肃应该理解为对艺术的虔诚。所谓经典(classical)在古拉丁和古希腊精神里,是代表乐观健康,而不是严肃古板;是优美恬静,雍容华贵;有点像中国古代的“魏晋风度”,使人觉得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这样理解经典,那么还有谁会比莫扎特更为经典呢?
勃拉姆斯曾这样评价莫扎特:“如果我们没办法谱写得像莫扎特那么醇美,至少要学学他的纯。”旋律醇美靠天赋;“纯”则必须靠心灵的淡泊和平静。莫扎特的音乐无一丝一毫俗气,永远是优美恬静,雍容华贵。
很少有作曲家能像莫扎特那样“公私分明”。这里的“公”是指他的音乐;“私”则是指他个人的情绪和境遇。尽管他个人的遭际充满了坎坷痛苦,但他却很少把自己的情绪带进他的音乐;只要在钢琴前坐下,摊开谱纸,他的心灵里顿即就变得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心灵里的晴朗比天空的晴朗更为重要;心灵如沐春风比躯体如沐春风更重要。
莫扎特音乐还有一个重要特点,是其极大的包容以及超越障碍的功能。这障碍包括时代、国界、语言和宗教;也许用“universal”(四海皆通)形容比较恰当。难怪在发向外太空探索球外文明的飞行器上所携带的人类文明标志里就有莫扎特的音乐。当然,也正因为莫扎特音乐的“universal”,使得有些爱乐者觉得顺耳而始终对莫扎特一知半解。莫扎特是快乐的朋友!一些乐友如是说。难道他的音乐里就没有愁云和沧桑之感或更为深层次的东西吗?
1959年夏高考前,我和朋友一起到电影院观看了东德拍摄的纪念席勒(FriedrichvonSchiller,1759-1805)诞辰两百周年的纪录片。尽管制片人观点很教条,但影片用莫扎特《降E大调第三十九交响乐》作为背景音乐,显得不俗。席勒和莫扎特是同时代人,影片里反复出现最多的是略带沧桑之感的第二乐章《Andanteconmoto》(《流畅的行板》),令人印象深刻。这部交响乐把莫扎特的特征都包涵了进去:天朗气清、优美恬静、如行云流水般的第一乐章;略带沧桑之感的第二乐章;威严堂皇、雍容华贵的第三乐章(小步舞曲)和辉煌的第四乐章。以阐释莫扎特音乐著称的奥地利指挥家勃鲁诺·瓦尔特(BrunoWalter,1876—1962)录制的“第三十九交响乐”就充分诠释出此神韵。倒是卡拉扬指挥的第二乐章快得漫不经心,韵味尽失。过分的功成名就使人踌躇满志、颐指气使;坐着自己的私人飞机,像教父一般被前呼后拥,那心灵里如何还留得住莫扎特那份“纯”?
《g小调第四十交响乐》第一乐章开门见山的主题是略带伤感的。
《d小调第二十钢琴协奏曲》(KV466)的第一乐章不太像莫扎特,那悲天悯人的情怀好像只有贝多芬才有。但这恰恰是真正的莫扎特。
《安魂曲》(《Requiem》)是一个异数,也是莫扎特最了不起的杰作。在步步逼近的死神阴影前,他已经不是为别人创作,而是为自己。面对生与死的严肃主题,他倾注进了自己的全部才华和情怀,充分显示出了最高尚的美。莫扎特在《安魂曲》里偶尔流露出对死神的恐惧是庄重而有分寸的,完全没有马勒那种对死亡阴影永远挥之不去、甚至于带有点暴戾和失态的恐惧。莫扎特在死神面前依然保持了雍容华贵,虽沉重却坦然;至少在他的音乐里做到了如此。安魂曲是莫扎特的绝唱!
下午前往维也纳。经过萨尔查赫河边,从《音乐之声》想到了最近的一部颇有争议的美国好莱坞电影《Amadeus》(《莫扎特》)。主要争议有二:一是置莫扎特于死地的《安魂曲》是否肯定是宫廷乐师萨利哀里的阴谋?最新研究的结果都是否定的。二是认为影片在许多场合丑化了莫扎特。莫扎特是一个奇迹,这奇迹有着许多层次的含义。莫扎特在人格上有十分明显的双重性:他的音乐纯美高雅,他的作风却炫耀浮夸。天才大多是傲慢的,但莫扎特的傲慢则显得偏于浮躁。他自己说过:“我这个人很庸俗,但我的音乐不庸俗。”正好说明了奇迹所在。有这么一句名言:“缺点往往是同快乐相伴的。”莫扎特正是如此,他暴露出浮躁缺点的时候,往往也是他最快乐的时候,他也为此付出了惨重代价。
随着那巍峨的城堡慢慢消失在视线后方,想起了这里还有欧洲闻名的岩盐矿,萨尔茨堡因此而得名。名称翻译的好坏至关重要,“萨尔茨堡”这个译名译得有韵味,心里一直很感谢那第一位译者没有像翻译“牛津”、“剑桥”那样把它译成“盐堡”,否则萨尔茨堡的神韵,至少从中文角度要大打折扣。
七维也纳(I)(8月13日,星期六)
傍晚进入了维也纳西边的森林地带。这不是想像中的大森林,而是中欧最常见的黑森林:整齐不高的枞树林大片大片地随着丘陵逶迤起伏。想起了约翰·施特劳斯《维也纳森林故事》圆舞曲。在这样的黑森林里很难翩翩起舞,只能让人们随着舞步去幻想。
一场暴雨瓢泼而下,却又转瞬间雨过天晴,东边前方出现了雨后彩虹,那巨大的半圆像圣环似的横跨在维也纳上空。耳边响起施特劳斯的《维也纳气质》(《WienerBlut》)圆舞曲。
美泉宫美泉宫(Schlo?Sch?nbrunn)位于西南郊,这是查尔斯四世于1695年效仿巴黎凡尔赛宫的设计,在城外建造的巴洛克式新夏宫,其总面积正好和维也纳环道内的老城区的面积相仿;可见美泉宫之大,老城区之小。
美泉宫内伊丽莎白(Elizabeth,1837—1898)皇后的大型肖像油画吸引了众多人驻足观赏。她就是巴伐利亚国王路德维希二世的堂姐、大家熟悉的希茜公主。这个受人爱戴的皇后却有着悲剧的人生,连她最后的归宿也是大悲剧。
很多宫殿城堡的内部摆设大同小异。但有一点让我觉得诧异,那就是欧洲古代王公贵族们睡的床都短得出奇。在约瑟夫皇帝的床前正好有一位导游在解释着什么,我顺便就问了这个问题。她以极其流利的英语解释说,古代欧洲贵族都迷信地认为平躺着睡觉容易让鬼魂附体,所以他们大多是背靠在大枕头上以半躺的姿势睡觉,所以床不用太长。原来如此!
美泉宫中央的皇家花园开阔大气,远眺过去,整个花园就像一张由鲜花和草坪编织而成的立体大地毯。从北端的皇宫至花园最南端足足有一千五百米之遥。在正中央的高坡上那巴洛克式雄伟的八孔拱门楼(Gloriette),比柏林的勃兰登堡门、甚至比布鲁塞尔的辛昆坦大拱门还要气派得多。中央大花园左右两旁的常青树障后面还分隔出一个个幽静漂亮的小花园,里面站着一个个栩栩如生的白玉人体雕塑。
维也纳市立公园
舒伯特环道边的市立公园(Stadtpark)里面树立着许多文化名人的雕像。进北门见到的第一座青石塑像就是舒伯特(FranzSchubert,1797—1828)。对于大多数维也纳人而言,舒伯特的歌曲无疑比他的九部交响乐和钢琴作品更重要,尤其是歌曲集《冬之旅》里那首著名的《菩提树》(《DerLindenbaum》),在维也纳更是无人不唱。
公园里最突出的中心位置留给了约翰·施特劳斯(JohannStrauss,1825—1899)。那底座是一个大平台,富丽堂皇的大基座被设计成了一个白石雕塑的大圆拱门。施特劳斯奏着小提琴的塑像站立于正中。他在这里无疑是得到了高得多的规格和待遇。这恰恰是对维也纳的一个重要注解。到此才切身体会到施特劳斯对于维也纳的分量。
话得说回来,施特劳斯之所以能百年不衰地征服维也纳,却不单单是靠他的通俗。维也纳人毕竟有很高品位,光是通俗的东西,既征服不了他们,也经不住百年时间的考验。施特劳斯的圆舞曲恰恰在于不但通俗,而且脱俗。这“脱俗”才是其百年不衰的根本。他的通俗同那些浮浅和哗众取宠的通俗不可同日而语;他的通俗有着高雅的底蕴和雍容华贵的气度。连勃拉姆斯也喜欢施特劳斯的圆舞曲;那不是虚伪,而是由衷的赞叹。树立在维也纳众多的塑像里,唯有施特劳斯被维也纳人涂上了金子,也许就是因为他的圆舞曲有金子一样高贵的气质。维也纳每年一次的新年音乐会,全盘地都献给了他。有谁能分享如此殊荣?
贝多芬广场
来维也纳,主要是因为贝多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