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如副师长刘宗颜、参谋长陶景奎,他们政治上反动,与常恩多离心离德,也有些人动摇不定,容易见风转舵,如665团团长张绍骞。再加上“九二二”锄奸后,强调经济民主,反对贪污,限制吃空额、压饷,触动了一些旧军官的权益,一部分旧军官有不满情绪,一时间内,浊浪滚滚,“倒万”之声,甚嚣尘上。
661团奉命去皖北阜阳领取弹药,团长孙维嵩率部路过333旅旅部驻地大店时,他不去拜会万旅长,却一头栽进同村驻扎的666团团部,与刘晋武团长密谈一宿,孙维嵩曾在661团军官会议上,散播对“九二二”锄奸不满言论。万毅曾问666团少校团附朱家鼎,孙维嵩和刘晋武谈了些什么,朱说:“一句话,将军自己走了最好。”
这引起万毅的警惕,他只身来到师部驻地李家桑园,面见养病中的常恩多,讲了当前情况,要求辞去旅长职务,常恩多嗟叹道:“顷波,你放心,我决不坐他们的四轮车(指陶景奎、刘宗颜、孙焕彩、刘晋武四人),因为坐他们的车,出门准翻!扣起你来,他们不敢,他们还要我不?你不能离开现职,与整个前途是不利的,我对这事没有什么难处,你安下心来干下去吧!”
中共山东分局通知:王维平较为暴露,撤离该师,王维平抑制悲痛心情,到常恩多病榻前告别,常恩多挣扎着想爬起来,王维平扶他坐好,常恩多掏出两张相片给王维平,说:“一张给你的,另一张送给我还没有见过面,但是我最倾心的朋友(指徐向前),做个纪念吧!”又吃力地大声说:“等我病好了,找这群混蛋算账,病如好不了,一锤子砸碎了它,决不能给中华民族留下一条孽根,有骨气的汉子,再另立炉灶去!”王维平遗缺,由331旅上尉书记曹健华接任。
形势愈来愈恶化,蒋介石三令五申要111师肃清日莒公路以南的八路军,并以断饷相威胁。陶景奎到病榻前请示,常恩多一翻身把脸转过去,猛一挥手说:“我不管,你看着办,中国老百姓会让我们饿死吗?”
陶景奎碰了一鼻子灰,又约孙焕彩、刘晋武两人商议,想了一条调虎离山计,竟以师长养好病为名,请常恩多带一个营到山区静养。常恩多一眼识破,严词谢绝。
曹健华向常恩多建议:撤换孙焕彩、刘晋武,常不同意,认为这两人是他一手提拔的,不会有问题。曹健华又向山东分局请示,答复派江华前来面谈,在指定地点会面后,曹健华说:“情况紧急,要求转来万毅党的关系,以便共同研究紧急措施。”江华立即向山东分局发电报,不料分局机关转移,一宿没沟通关系,曹健华不敢久留,江华指示:“暴露的党员撤出,土生土长的继续坚持。”
2月中旬,孙焕彩带着333旅的两个团长刘晋武和张绍骞,到常师长病榻前告万毅的状,说万毅尽听连队里小青年的话,弄得连长们都不愿干了,要往鬼子据点里拉。还造谣说万毅要抗日民主政府不给111师提供给养,要求撤掉他旅长的职务,否则这个团体的生命无法延续。常师长批驳了他们的缪论,没有接受他们的意见。
特别使常恩多恼火的是,665团团长张绍骞也跟着孙焕彩、刘晋武一起来告万毅的刁状,过去,王维平对张绍骞考察过,也多次交谈教育过,差点要发展他,因此,多次向常恩多进言,张绍骞政治进步,可以信任,因此,常恩多把张绍骞由666团中校团附晋升为661团团长,“九二二”锄奸前,缪澄流罢了他的团长职务,赶跑了缪澄流,立刻让他官复原职,到665团当团长,怎么糊涂到这种程度,和孙焕彩、刘晋武沆瀣一气。
孙焕彩无法说服常恩多,就和陶景奎商量,趁常师长患病不理事,抢先动手,造成既成事实。孙焕彩说:“撤万(毅)升刘(晋武),皆大欢喜。”陶景奎说:“师长不会同意。”孙焕彩说:“你现在代拆代行,有权处理紧急事情。”陶景奎仍担心师长怪罪,孙焕彩仗着“老长官,老部下”关系,拍了胸脯:“有什么事,我完全承担。”
111师进步力量,没等认识统一,力量集中,孙焕彩、陶景奎就勾结起来,抢在前面动手了。2月16日上午,万毅接到电报:“速来师部研究防务。”次日,万毅带几名警卫飞奔师部驻地朱磨,到师部后,先去陶景奎处稍事休息,副师长刘宗颜、331旅旅长孙焕彩亦在陶景奎处。刘宗颜说:“我刚从师后方老君堂来,没来得及拜见师长,咱们一起去看看。”这三人一起去看望患病的常师长,万毅趋前问候:“师长近来感觉好些吗?”常答:“没有什么,就是四肢无力,提不起神来。”大家逐一趋前问候,坐了会,就告辞出来。孙焕彩凑到常师长耳边嘀咕,忽见常师长发怒,说:“欺侮到我头上来了,抬上我去督战。”孙焕彩连忙赔笑:“本不想告诉你,怕的就是你生气,哪还用得着你去督战?”
从常师长处出来,孙焕彩很随便地对万毅说:“顷波,今天刘副师长来前方,请你一起到我那里吃顿便饭。”万毅没悟到有什么事,只带一个警卫与刘宗颜一起去331旅旅部左墩,那里已摆好酒宴,大家落座后,正准备开饭,孙焕彩提出要和万毅单独谈谈,随即走入另一间房,早已埋伏在那里的少校副官用手枪指向万毅,缴了万毅的枪。孙焕彩也拔出左轮手枪蛮横地说:“万毅,从今天起你不能当旅长了,你的部下告发你,你听候处理吧。”万毅厉声责问:“这是谁决定的?你有什么证据?”孙焕彩凶狠地说:“这个你不要问!”万毅说:“咱们找师长评理去。”孙焕彩以奚落的口气说:“咱们不是刚从师长那里来吗?师长有病你不知道吗?”说罢扭头而去。
当晚,万毅被扣在331旅旅部,孙焕彩让万毅写一封因病辞职的报告。被万毅拒绝,他在留给写报告的那张纸上写道:“日本人还在进攻,又要闹同室操戈,孤人之子,寡人之妻,这对得起谁?”孙焕彩与陶景奎商量后,竟给万总部编制谎言说:“万毅因病辞职。”于学忠很快批准了。自此,万毅被押至师后方老君堂,由刘宗颜负责。其后,又押送至于总部被囚禁。
与此同时,曹健华、张苏平和电台台长李政宣等人被扣押。
抗敌演剧第六队与义勇宣传队被集体扣押。
总部复电批准万毅辞职后两三天,孙焕彩把既成事实摆在患重病的常恩多面前。“报告师长,背了你干了一件事,把万旅长扣了。”常恩多沉默。刘晋武借机升任333旅旅长,遗缺666团团长由师中校参谋关靖寰继任。
常恩多心如刀铰,他最不愿意发生的事发生了,他本以为孙焕彩、刘晋武是他的老部下,不会背着他干坏事,还很有把握地给万毅打了保票,也拒绝了曹徒华撤换孙、刘二人的建议,恰恰相反,孙、刘竟利用这一老关系,先斩后奏。常恩多要反手一击,一来他患重痛,二来手里无拳头,本以为张绍骞可靠,可用,危急时刻,他却靠不住,用不上了。
这就是111师继皖南事变之后,发生的一次反动政变,史称“二一七事变”。
(三)
“九二二”锄奸,57军政治部主任宋迪玺参与缪澄流军长通敌的活动,国民党政治部的威信一落千丈,111师政治部全部瘫痪了。就在这一时候,中共111师工委征得常恩多师长的同意,由义勇宣传队和抗敌演剧第六队组织联合工作组,下到各团开展“九二二”锄奸宣传活动,洪图仍率一个组去665团,人员有些调整,如小李留在师部,以减轻团小组的负担,抗演六队由章若负责,两人分工,抗演六队的,在上层开展活动,义勇宣传队则下连队,在基层活动。
联合工作组到达665团,受到广大官兵的欢迎,原团长董翰卿被扣押,少校团附管松涛升任中校团附,代行团长职权,上上下下,一片欢腾,无不对缪澄流卖国求荣深恶痛绝,对常师长、万旅长锄奸义举热烈拥护,不久,张绍骞调665团任团长。
为了扩大“九二二”锄奸成果,常师长决定在东、西两线开展军事攻势,665团攻打大店,一举夺取,又挥师北上与666团配合,围城打援,击毁日军汽车数辆,日军伤亡较大,缴获一批武器。洪图等人与突击队一起攻打据点,活跃于弹火纷飞的前线。
战斗胜利消息传到师部,《烽火报》大字刊登,大大鼓舞了军心士气。薛秀捎来一封信,内称:“洪哥,前方传来捷报,大家都很高兴,听说你上前线,我一面高兴、兴奋,另一面又担心、挂念,哥,你要注意安全,你有个好歹,我终身何托!你知道我的前夫阵亡给我带来的伤痛,我真怕再一次噩梦重演,当然,我相信哥命大,不会有事的,我祷告上帝,保佑我哥平安归来,吻你!妹秀。十、八。”
过了些时,又收到夏红英的信,内称:
“洪弟:我和你分别后就去661团,前几天我回师部住了几天,见了薛秀,脸容憔悴,我问她怎么搞的,她坦然说她想念你,经常失眠,担心你上火线有危险,尤其近日,陈胖子在赣榆遇难,更使她忧心忡忡,我劝慰她多次,她多少好了些,你给她写封信,安慰安慰她吧!我很好,你放心。姐英,十一、七。”
前线捷报频传,不意重庆军政部下达命令,指责常恩多犯上误国,免予追究,撤销57军番号,所辖两师归战区直接指挥,这个命令挫伤官兵士气,许多人发问,投降有功,锄奸有罪,有没有公理了?一时议论四起,谣言纷纷,对“九二二”锄奸怀疑者有之,公然攻击者亦有之。
面对数不清的谣言,由洪图写词,陈信南谱曲,再由抗演六队张叔友修改,写了这样一首歌:
乌鸦嘴巴呱呱呱,
谣言变成牡丹花,
鬼子造,汉奸造,
缪逆爪牙也在造,
莫信它,莫传它,
谁信谁传,谁就是个大傻瓜。
这首歌唱起来倒也顺口,不少人唱得眉开眼笑,也有少数军官噘了嘴,甚至出言不逊,恶毒攻击“九二二”锄奸,665团中尉副官张禄,就公开辱骂,影响极坏。
章若对洪图讲:“太不像话了,咱们得告他一状。”他俩同去见了张绍骞团长,向他反映张副官公开辱骂“九二二”锄奸的情况,张绍骞对洪图不像在661团时那样冷漠,他热情地接待他俩,听了他俩诉说后,表示要严惩张副官,表明他是常师长的学生,老部下,他领导的“九二二”锄奸运动,岂能诋毁?不料事后悄无声息,竟不了了之。张副官态度,在公开场合,有所收敛,但私下仍然我行我素。
不断传来一些坏消息,先是义勇宣传队老队员陈瘦秋被杀害。
陈瘦秋死时27岁,他是南通唐家闸人,名曰瘦秋,实则心宽体胖,大家都叫他“陈胖子”。平易近人,是一个坚强的革命文艺战士,抗战前就是上海卡尔登剧团的成员。他的演技是一流的,无论是活报剧《放下你的鞭子》,他扮演街头艺人,或是革命京剧《松花江》中,他扮演的老渔夫,他的台词、表演、唱腔、做工都能博得一片掌声,满堂喝彩,行军打仗,他总是斜挂一条灰毯子,手中提着他心爱的化妆箱,这是他从上海剧团带回来的,无论何时,只要涉水雨淋,一到休息地,就要打开化妆箱仔细检查,晾晒一番,每枝油彩画笔,都是他的战斗武器,轻易不让人触动。他有次化妆成老农,到附近集市上宣传抗日救亡,眉目须发、举止神情,穿着打扮,竟无人看出破绽。在急行军中,他能利用时机鼓舞部队的战斗情绪,在战斗中,他能迅速地动员战地群众抬伤兵、运子弹、送给养。一有战斗空闲,半天时间,就能就地组织军民联欢会,演出短小精干的文艺节目,而他,往往担负主要角色。在宣传队,不论什么活动只要有陈胖子,就能嘻嘻哈哈,生动活泼,这么一位文艺战士,竟被反共顽固派扼杀,能不令人气愤填膺。
再就是1941年元旦,师部举行团拜会时,常恩多师长致词,激愤吐血,不久,就有常师长养病期间,由师参谋长陶景奎代行职权的消息。没多久,王维平秘书忽然辞职远去。
章烙接到通知,分散各团的抗六队的队员立即回师部集中,宣传队队员仍留团坚持,面对这些变化,洪图曾和管松涛团附谈过,管松涛认为:当前形势险恶,不可低估。但仍有信心,只要665团稳住,他们就不敢对万旅长怎么的,只要万毅在位,他们就不敢对常师长怎么的,665团怎么能稳住,张绍骞团长是很重要的,管松涛问洪图:“张绍骞怎么样?”洪图说:“张绍骞原本任661团团长,缪澄流撤了他的职,“九二二”锄奸,常恩多起用他任665团团长,他是常师长老部下,靠得住。”管松涛却一口否定,说:“不,这个人很难说。”
2月17日,洪图听说万旅长路经这里,在665团短暂停留,洪图问了管团附,他说接到师部通知,让万旅长去开会研究333旅防务问题。管团附有些疑惑:“前两天刚去师部,怎么又要去?”隔天,张绍骞团长又急匆匆去了师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