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团部军需处周上士,从师部报账回来,见到洪图,打了他一拳说:“好啊,洪同志,你师部还有个妹妹惦记你。”周上士与洪图很谈得来,两人关系不错,他打开小包袱,取出一封信和一个小包包,一看字迹,是薛秀写的,他像得宝似的,转身要走,周上士叫住他:“你讲清楚,你们怎么成了兄妹了。”洪图就把在阎庄做群众工作拜干娘的事说了:“我们是拜干娘拜出来的,从那时起,她就叫我哥,我说你别叫,你并不比我小,她耍赖,非要这样叫,我也没办法。”周上士开玩笑说:“你没听过歌谣吗?干兄妹,笑嘻嘻,先尝樱桃后夫妻,是不是这样?”洪图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看你说的,多难听,我们可是规规矩矩的。”周上士说:“开玩笑,你别当真。”
周上士对薛秀很熟悉,说:“薛秀是个好姑娘,我早就认识了,她是南京人,逃难到明光,家人走散了,她和几个妇女住在一起,给人家洗衣服,缝缝补补,维持生活,我们到明光收容南京失散的官兵,她死去的丈夫周大头也去了,周大头不是人,他借屋内无人强奸了薛秀,逼着薛秀嫁给他,周大头火爆脾气,打老婆是家常便饭,薛秀没少吃苦,三界首一仗,周大头打死了,薛秀做了寡妇,生活困难些,但未必不是好事,你听我一句话,要善待薛秀,她是个好姑娘,不能再受欺骗了。”洪图听了甚为感动,薛秀的遭遇像她小姑一样的惨,她从没向他诉过苦,实心实意喜欢他,而他却三心二意,“道义束缚”的托词也很可笑,她和她小姑有血缘关系,和他并无血缘关系,以此作挡箭牌,岂不太封建?
洪图返回住处,先打开小包,是两条新缝制的蓝布短裤,他仅有两条短裤,一条已破烂,正愁着没法换洗,这下解决问题,心头美滋滋的,他拆开信,上面写道:
“洪哥,你好,你现在忙于工作,日夜辛劳,要注意身体,寄给你两条短裤,我自己缝制的,粗针大线,你将就穿吧!这些时,我睡眠不好,一想你我事情,我就睡不着,你和我小姑关系,以我过来人的目光判断,你决不会和我小姑有深一层关系,我们之间,决没有沉重的十字架,你的负罪感,纯粹是一种遁词,当然也有些小疑惑,如你对我小姑胎记的熟悉、迷恋,似乎证实你们有深一层的关系,哥,我知道,这是我的主观臆测,我对你的爱模糊了我对你的判断,哥,请你原谅我对你十分执着的爱意吧!夏姐说你已经有爱人,要我放弃我对你的爱,她劝说的理由没有一条能说服我,最后我是这样决定的,公平竞争,由你选择,我相信,我的真诚会感动上帝的,再我去过阎庄,看望了王干娘,她很高兴,她说你是个漂亮的小伙子,要我抓紧你,不要让你飞了,干兄妹一定是好夫妻,我真的感谢王干娘的祝福,哥,我真怕失去你。妹秀,七月二十七日。”
9月初,洪图接到通知,说义勇宣传队到57军军部集中,另有任务,洪图这个组不用去师部,直接去军部与大队会合。洪图发现很多人不见了,如邹强、李倩等人,计算一下,仅有16人。周丕炎和洪图谈话,讲军部来电调宣传队到军部集中,师政治部主任龚晓清在上身口袋里,揣了两份复电,一份执行,另一份借理由推托,面见常恩多师长,请示义勇宣传队上调事,常恩多一看电报就不高兴,说:“又搞什么新名堂?”善于察颜观色的龚晓清,立时从口袋里掏出“借理由推托”的复电,常恩多表示同意,还要问问宣传队的意见。他还在为王维平被缪澄流来电押解军部审查一事耿耿于怀,认为宣传队电调军部不是什么好事,他找宣传队负责人周丕炎谈话,周说:“违抗调令,那不好,我们没什么事怕审查的。”常说:“那好吧,你们小心点要紧。”
周丕炎继续说:“我们已接到上级通知,在友军的秘密党员要撤退,六届六中全会早已有这一精神,尤其是:原中共东北军工委书记项乃光在洛阳被捕叛变,他知道东北军秘密党组织的一些关系,尤其51军,他一度任中共51军工委书记,对51军秘密党太熟悉,现在,51军很多人都被迫撤出了。我们正好借电调军部之机,一些同志可以找各种借口离队,邹强、李倩等人就是这样撤出的。”讲到洪图:“考虑你的情况,面貌灰色,对你没有怀疑,比较信任,决定你最后一个走,掩护大家撤退,想问问你有什么意见?”洪图表示同意,周丕炎交代,你的代号是亥字,撤出后可去山东纵队九支队,找刘司令接关系,为了掩护撤退,要与无政治色彩的队员多来往,要是女队员,你可以谈恋爱,制造玫瑰绯闻,为站住脚创造条件。洪图问:“如果形势变化,一时撤不出去怎么办?”周丕炎说:“如失去关系,你要以一个抗日的有正义感的公民身份坚持下去,以待时机,为党作贡献。”洪图表示,服从组织决定。
洪图又与宣传队员们在一起,心里很高兴,尤其是薛秀,拉住洪图,一直谈到天黑,仍有说不完的话,洪图讲他在665团的一些情况,特别讲到周上士介绍薛秀的苦难经历十分动情,他说:“秀,你真好啊,受了那么多苦难,你没给我吐一句话,你受的苦难不比你小姑少,有些地方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同情你小姑的苦难,自不量力,要作她的依靠,你小姑也真的信了我,你是她的亲人,同样遭到苦难,我自然要同情你,我和你小姑相隔千里,不知何时见面,我对她的许诺无法兑现,我俩不同了,我们在一条战线上,我对你的同情和许诺是能兑现的。”薛秀眼泪汪汪地说:“哥,你真好。”薛秀讲了她的顾虑,说夏红英多次逼她,要她退出竞争,说她和洪图不相配,你是结过婚的,又是寡妇,而洪图是童身,没有婚姻史,他娶了你,就太亏了,小许却不同了,她是黄花闺女,没结过婚和洪图很相配,薛秀伤心地说:“哥,我是残花败柳,我好自卑。”洪图说:“你应该有你小姑的劲头,她从不自卑,她说做小怎么的,这是张老三的罪过,不是自己的责任,应当受谴责的是张老三,不是她雪姑,她一点不在乎人们的非议,她不理会封建伦理,她说:“根本没有血缘关系,不存在辈分的问题。她不理会年龄的差距,她说:‘年龄差距是可以弥补的,女人的美貌能够持久不衰,就能博得男方的钟爱。’她有这样的自信,你小姑很伟大,这样的劲头你也应该有,挺起胸来,寻找爱情。”薛秀听了这番话,信心大增说:“哥,我听你的,我一定要有我小姑的劲头,敢于面对爱情。”洪图又说:“夏红英的说法太落后,嫁过人的怎么样?秀,你放心,我不在乎这个,说句心里话,天平是向你那边倾斜的,你知道不?”薛秀紧紧抓住洪图的手,无限深情地痴望着他。
洪图说了这么多让薛秀高兴的话,一面是对薛秀种种有所感动,另一方面,周丕炎放了话,为了做好掩护工作,更加深入的长期埋伏,需要有烟雾弹。所以他开始比较随便,放肆了。
薛秀对红色胎记很有兴趣,要他重复讲:“我是听我妈讲的,说二姨娘胸前有一块美丽的胎记,亲手抚摸那是以后的事。”有天晚间,洪图来到二姨娘房内,没见到二姨娘,只听床侧过道里有些响动,他以为小莲子在里面搬东西,就冒冒失失地去掀起布帘,却见一身白肉,二姨娘正在洗浴,他“啊呀”一声,放下布帘就往外跑,二姨娘娇声喝道:“官儿,别走,我有话给你说。”洪图只好回房,硬着头皮坐下,这时他听到床侧过道里有零零星星的水声,窸窸窣窣拭干穿衣的声音,仅仅隔着一条布帘,他浮想刚才一刹那的场景,一条白鱼般的身姿,高高的乳房,白嫩的皮肤上缀满水珠,他不禁兴奋起来,牙齿索索地颤动,二姨娘揭开布帘走了出来,她包着大毛巾,一身清香,来到洪图面前,脸泛红云,笑嘻嘻地把他摁在椅子上,流动的眼波无意扫了他一眼,他掩饰不住他的亢奋,他木木地说:“姨,对不起!”二姨娘不理,向他指了指说:“我们的官儿真成了大人,身子晓得想女人了。”洪图涨红了脸,连忙说:“不,不是的。”二姨娘还是笑,俏皮地歪过脸来问:“是想女人吧,想女人说明你长大了,不是孩子了。”她挨着洪图坐下,一只手放在他腿上,手指头轻轻划来划去,不依不饶地问:“官儿,你在想什么,你把你想的说给姨听听,也许姨能帮你。”他张口结舌,欲言又止,最后迸出一句:“我想看红胎记,我妈讲的,很漂亮!”二姨娘一怔,立时松开大毛巾,白胖的乳房下有一块美丽的红胎记……洪图说:“我就是这样看到你小姑的红胎记,它在右侧乳房下,要掀起沉甸甸的乳房才能看到,摸到那真是美奂绝伦,惊艳销魂,很迷人的。”
薛秀瞪大眼睛,问:“它是真的吗?你那样喜欢红胎记,我也有呀,和我小姑一样的呀!”说着说着就要掀起上衣,洪图赶快打住,说:“别、别,被人看见了不好。”
夏红英见了洪图也是欢天喜地,相谈甚欢。除了谈谈许雪华的往事外,讲的最多的是她在661团,在徐惊百、王英才等人的影响下,她的思想开始转变,原来正统观念很强,总以为自己是宋美龄抚养的,应该报宋妈妈的恩。爱屋及乌,对她的丈夫很崇拜、拥护。现在认识到:宋美龄可能不坏,但她的丈夫蒋介石决不是好东西。他在1927年清党时,杀了多少共产党人、进步人士和爱国青年。九一八事变,东三省被日本掠夺,他仍不放下屠刀,打了十年内战。七七事变抗战了,头两年还像样,这两年竟消极抗战,积极反共了,她还进一步认识,蒋介石是依靠江浙财阀发家的,是大官僚、大资本家利益的代表。完全变了一个人。洪图很高兴,夏红英进步太快了。
洪图还听说周丕炎和丁庸谈情说爱,孟白情绪低落,洪图问周丕炎,他说:“丁庸不想撤退,故意弄些浪漫色彩作掩护的。”
义勇宣传队集训只是一句托词,他们到军部,军政治部主任宋迪玺没召集一个会议,也没布置什么任务。仅是要他们集中候命,传言要送他们去战区政治部集训。
抗演六队正在军部慰问演出。抗演六队和义勇宣传队关系很好,互相支持,来往密切。洪图初次认识抗演六队队长陆万美,他和徐惊百一样,腿有残疾,拄杖而行,他是云南人,中学时代就和艾思奇、聂耳等革命青年建立了浓厚的战斗友谊,就读于北平中法大学,负责北平左联的出版工作。两次被捕入狱,抗战后出狱到武汉,受周恩来、郭沫若派遣,任抗演六队队长,抗演六队有两位诗人:舒焚和章烙,他们的长篇诗作,洪图很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