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国民党五届五中全会的防共反共,是以政治限共为主,军事限共为辅,及至1939年11月,国民党六中全会时,已发展至军事限共为主,政治限共为辅了。
山东,反共摩擦的第一轮是沈鸿烈的第3纵队司令秦启荣打响的。1939年3月,3纵队在博山以东太和地区设伏,袭击山东纵队3支队过路干部及其掩护部队,3支队政治部主任鲍辉、团长潘建军以下400余人惨遭杀害。
八路军山东纵队为此控告秦启荣及其背后指示人沈鸿烈,由于政治影响太坏,重庆军委会致电于学忠,要他查清上报。于学忠派胡志广参谋前往调查,告诉总部秘书长周从政等人,必须按实际情况,秉公裁决,不可支持或偏袒某一方。沈鸿烈企图掩盖罪行,问于学忠:“打算怎么办?”于说:“只好秉公上报。”于总部在调查报告中尖锐指出:“这一事件的责任在秦启荣,不在八路军,八路军是真正受害者。”上报后并无下文,这可惹恼了沈鸿烈,不断地告于学忠的状,不仅不收敛,“反共摩擦”更变本加厉了。
57军军长缪澄流,表面上守中立,实际上袒护沈鸿烈的地方部队,他与沈鸿烈气味相投,成了山东顽固派的保护伞。沈鸿烈为了拉拢57军,任命缪澄流的外甥李长胜为费县县长,霍守义的少校秘书为峄县县长,李长胜仗着后台硬,于1939年底,带着保安队解除临(沂)、郯(城)、费、峄县四县边联民主政府组织起来的官里庄自卫团的武装,遭到抗拒,即开枪镇压,当场打死6人,打伤20余人。
缪澄流多次下达“武装调停”,以此压八路军向沈鸿烈的地方政府、保安部队让步,深受十年内战之苦的东北军往往不愿执行这种命令,不是敷衍了事,就是站在“抗日、团结、进步”的立场上,拆顽固派的台。57军的两个师都出现过这种情况。尤以111师更明显些。如1940年春,缪澄流下令665团少校团附管松涛“武装调停”八路军东进支队与郯城县地方部队发生的摩擦,指示:“和解不成,即以武力压八路军退回码头去。”执行结果是:管松涛没压东进支队,却压郯城县队让步。郯城县长阎乐天大发牢骚,说:“管团附来调解,每次都是县府方面吃亏。”
缪澄流又把“武装调停”任务交给661团,张绍骞团长敷衍了事,被缪澄流臭骂一顿,让张绍骞靠边站,由661团中校团附李鸿德负责,这真叫人哭笑不得,李鸿德是和万毅一起由112师调来111师的,李鸿德战功卓著,正像万毅所评价的,“具有强烈的爱国热忱,作战勇敢,身先士卒,富于军事指挥才能。”1938年10月,他率667团1营夜袭合肥机场,一举摧毁日军飞机4架,1939年初,罗圩子一仗,打得日军丢盔卸甲,俘获甚丰,两淮为之震惊。这个人打日本没说的,打内战可就教训深刻了。1935年直罗镇一役,东北军109师全军覆没,他是该师的一个营长,战败被俘,参加瓦窑堡白军军官训练班,听过周恩来副主席、邓颖超的讲课,后来遣返回西安,他对十年内战厌恶至极,现在又要他“反共摩擦”,他实在不愿意,但,军令难违,尤其是缪澄流的淫威是冒犯不得的。
那是1940年夏天,57军司令部下了一道命令,要661团到郯城保护国民党县长阎乐天开展什么工作,实际上要打八路军。临出发前,缪澄流集合全团官兵训话,当场骂了张绍骞团长,张绍骞一下气病了,由中校团附率团主力执行这一任务,李鸿德找师义勇宣传队在661团工作的带队人王英才商议,这时,徐惊百已患病离队,王英才参加中共秘密组织不久,王英才问李鸿德:“咱们打不打八路军?”李鸿德说:“咱们决不能掩护阎乐天作恶。”王英才说:“那我派人到毛河西跟八路军联系下怎么样?”李鸿德同意,说:“你赶快派人去办。”
当时两军在毛河夹岸相峙,毛河西南谷村驻八路军115师东进支队,一经联系,当天晚上,东进支队派来代表3人过河来谈判,李鸿德首先表态:“我们军长命令打你们,帮助阎乐天作恶,八路军是我们抗日友军,我们决不能打,商量个办法吧!”双方谈得很融洽,达成三条协议:
第一,互通情报,互相联系,互相学习。
第二,东北军来时,东进支队退回毛河西,东北军离开了,东进支队爱怎么打,就怎么打,我们决不干涉。
第三,如若双方遭遇,先向天放枪,避免冲突,遭受不必要的损失。
会谈结束,东进支队代表返回,李鸿德派宣传队员护送他们渡过毛河。其中,有一个代表感冒了,李鸿德把在罗圩子战斗中缴获的黄呢子大衣给他披上,护送人员回来,也把黄呢子大衣带回归还原主。
第二天,蒙在鼓里的国民党县长阎乐天,正在庆幸东北军的支持。为了答谢东北军,派人抬着活猪活羊来到661团慰问,王英才问:“慰问品收不收?”李鸿德说:“收下,不吃白不吃,把猪、羊分给连队,让当兵的改善一下生活。”
661团驻在毛河东、扳泉崖一带,因为双方有默契,与东进支队你来我去,我去你来,和平共处,相安无事。
夏红英在王英才领导之下,在驻地开展群众工作,颇有成效。她已经请新入队的队员王裕田回家时寄走洪图求婚信。她得知:洪图已被派往665团工作,盛传他和薛秀关系暧昧,她真有些担心,这小伙子太惹女人爱,辜负许雪华之托给她的使命,现在,洪图调离师部了,或许是一件好事,摆脱薛秀的纠缠。
不久,李鸿德接到军部电报,说莒县有八路军,命令661团到莒县南堰子崖,八路军已撤回毛河西。661团一开拔,在扳泉崖的阎乐天县队就挨了打,阎乐天向缪澄流告急,军司令部又下令661团速回郯城增援,661团不慌不忙转回,阎乐天的县队吃了亏,东进支队却及时撤走了。你来我往,两军相安无事,而缪澄流自始至终,毫不知情。
1940年夏,只要有点政治嗅觉的人,都能察觉57军军长缪澄流是在消极抗战,积极反共,就在这时,重庆军委会抗敌演剧第6队来111师慰问演出,队长陆万美与常恩多师长促膝谈心,谈到即将来临的反共高潮,常说:“真的闹起来,下命令要打,我们究竟怎么办呢?真就不怕亡国灭种吗?胡干起来,对得住三年多来抗战流血牺牲的将士吗?他们要胡干,就让他们干吧,我是不愿再打内战了,假如被监视着一定要打,那么部队有的是十年内战的经验,枪向上放。”
抗演六队的前身是平津学生移动剧团,从演街头剧《放下你的鞭子》起家的。七七事变后流亡武汉,以郭沫若为首的国民党军委会政治部第三厅,将他们改编为“抗战演剧第六队”。根据周恩来指示“坚决挺进敌后。”从1938年12月起,先在大别山各部演出,又随于学忠来到山东,1939年底,在鲁苏战区演出,其后来到111师,受到广大官兵的热烈欢迎。
抗六队有中共党支部,副队长秦霜为支部书记。经山东分局转给111师工委领导。
(二)
1940年春末,三四月间,111师国民党政治部要派一个组到333旅665团工作,这个组是洪图、李承仲、邰曼伯和董钧,由洪图带队。没有南通出来的老队员,估计他们不信任有“左倾”色彩的老队员。
国民党政治部主任宋迪玺单独接见了洪图,他正在生病,斜躺在床上,这样交代:“八路军115师已经到了鲁西,这是老八路,不像山东纵队,土八路好对付。你们去那里,要防范八路军,看看八路军有没有派人打入我们部队,我们的军官、士兵和八路军有无来往,特别是带兵官,最危险。如有这方面的情况,要赶快向我报告。”洪图唯唯诺诺,退了下去。
洪图暗自窃笑,宋迪玺真是瞎了眼,派一个共产党员去防范八路军,你就等着我的小报告吧,出门就遇见周丕炎,他听到洪图反映的情况,大为惊奇,宣传队下部队工作的队员很多,但没一个是宋主任亲自谈话,亲自分配任务,而且是这样赤裸裸的防共、反共任务,他要洪图小心谨慎,仍和他保持关系。洪图发愁的是他带领的几个队员,尤其是李承仲,身旁有个小特务,明显是对他不完全放心,专门监视他。
洪图也想着下部队,薛秀对他的纠缠,越来越肆无忌惮。他发现“烈火般的热情怎样才烧到你的心”的纸条是薛秀写的。她对要好的女队员并不隐讳她对洪图的爱,说她虽然结过婚,但那是一场噩梦,她不知道什么是爱情,而现在她和洪图的交往,才使她知道什么是爱情,她夸赞洪图,说她俩是同乡,年龄相当,洪图不封建,并不在乎她有过婚姻史,多好的人!现在这事儿已有八九成,再使把劲就能如愿了。
洪图认为薛秀是一头热,根本不知道:洪图最在意的是许雪华,而不是她,他已经托夏红英寄出他的求婚信,而且也向夏红英保证:他决不会移情别恋。问题是他不敢面对火一般热情的薛秀,他无法张嘴说他们只能停留在兄妹关系,不能进一步发展。他总是躲着薛秀,寻找托词,敷衍对方,讲得最多的是拿她姑当挡箭牌,说她姑是他家,包括他本人的大恩人,她姑讲过:洪图娶媳妇,要告诉她,不能偷着掖着,那她会不高兴的,说你我之间,有你姑的一句话就行了。薛秀为此发了愁,说,她家和小姑多年没来往了,到那里找我家小姑。洪图说:“我听我哥讲了,自打你们小姑开了怀,生了儿子,你们两家就来往了,说张二姨娘娘家哥哥还来镇江吃了外甥的满月酒。”薛秀一听大喜,要写信回家,要她爸、妈到镇江去,求得小姑的一句话,落实他俩的终生大事。
薛秀对洪图这番话将信将疑,她想:如果洪图真的很在意她小姑的一句话,那么,尽人皆知,洪图在苏北与一个姓许的爱的死去活来,至今念念不忘。他得到小姑的一句话吗?不知怎么的,她听到一个传闻,洪图有一封求婚信托夏红英设法寄出去了,果然如此,洪图在骗人,不爱她,嫌弃她。
这天晚上,寒意甚浓,开始下了场雨,接着就飘起雪花,轻轻浅浅,飘飘洒洒,初冬季节的初雪,带来了一种淡然的美丽,弥漫在即将沉睡的山村里。
洪图在屋里读书,忽然,女队员丁明慌慌张张跑来,把洪图扯到屋檐下,悄悄告诉他:“薛秀不见了。”她和薛秀单住一个小院,薛秀情绪不高,喝了酒,疯疯颠颠的,说什么:“爱情没了,小洪不爱我了。”嘟嘟哝哝:“为什么破坏我的婚姻,夺走我的情人?”丁明说:“不知出了什么事,没回来,要不要报告队部?”洪图说:“这是我们的事,我去找她。”丁明也要去,洪图拦着她说:“你在家烧锅热水,熬碗姜汤,会用得上。”洪图披上蓑衣,戴上笠帽,冲出门去,这时天黑似漆,大雪纷飞,他找了几个地方,没有薛秀消息,到村东头,遇见哨兵,打听有无人出村子?哨兵说:“有一个人没看清,奔河边去了。”洪图直奔沙河套,平时沙河套干干的,滴水也无,现在却有细流,河床里一片浅白,洪图沿河套高喊:“薛秀!薛秀!”漫天大雪,把他的呼喊全部吞没了,他来回寻找,声嘶力竭,全无音信。洪图绝望了,穿过小树林返回村内,忽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听到一声呻吟,洪图爬起来一看,正是薛秀,她已滚成一身泥污,躺在泥泞里,连喊几声,推搡敲打,就是不应承,口中酒气未散,逼近了能够嗅着,洪图急中生智,他脱去蓑衣,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背上薛秀,顶着大雪,踉跄地在泥泞的小路上疾步前进,薛秀的湿发滴水,滴在他的颈项里,胸前软软的一团挤压在他的背上,几次越过沟坎,差点摔倒,总算跌跌撞撞地背进村子,一脚踹开门,回到小院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