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938天10月武汉、广州失守,抗日战争进入战略相持阶段。日本改变战略,把进攻的矛头指向在敌后开辟战场的八路军、新四军;而对国民党政府则“主要从外交、思想、经济方面施加压力,以期采取政治及谋略手段使之崩溃。”采取以政治诱降为主,军事进攻为辅的方针。国民党由于战争失败及其阶级立场的限制,震惊于八路军、新四军在敌后战场的发展和壮大,反共活动逐渐积极,而对抗日战争则逐渐消极了。
1939年1月,国民党召开了五届五中全会,其主要议题就是“强化”国民党,对付“华北各地共产党之竞起”,“与共产党作积极之斗争”。全会确定了“防共、限共、溶共、反共”方针,通过了整顿党务决议案,秘密地通过了《限制异党活动办法》,设立“防共委员会”,提出“整顿党务”决议案的原则。这不能不想起1927年国民党的“清党”,国共分裂,多少共产党人、革命志士、热血青年死于蒋介石以“清党”名义的屠刀之下,这是国民党在抗日战争中的一次大倒退。
这时,国民党副总裁汪精卫,由重庆逃往越南河内,再转往沦陷区,组织伪政权,叛国投敌。
也在这时,蒋介石在敌后增设了两个战区,一个是冀察战区,以鹿钟麟为总司令,在华北与八路军大搞“反共”摩擦;另一个是鲁苏战区,总司令于学忠,两个副总司令,江苏的韩德勤、山东的沈鸿烈,它与冀察战区不同,于学忠是中间派,而韩德勤、沈鸿烈都是“反共”的顽固派。
于学忠是东北军著名的爱国将领,他受张氏父子(张作霖、张学良)两代知遇,特别是张学良,两次受命于危难之时,一次是1933年张学良被逼下野,曾把26万东北军委托给他,再一次是1936年西安事变,张学良送蒋介石回南京,明知此去凶多吉少,张学良又将10余万东北军委托给他。于学忠临危受命,忠贞不二,维护东北军。七七事变后,他率51军参加徐州、武汉会战,战功突出,鲁苏战区总司令命令下达后,他率领51军入鲁就职,他不再兼任51军军长,由牟中珩继任,下辖两个师,113师师长周毓英,114师师长方叔洪,他兵分两路,他率领战区总部和113师,牟中珩率114师,由大别山金家寨出发,至皖北阜阳,稍事整顿,然后跨越津浦路,渡过大运河,再越陇海路,于1939年3月到达山东,沿途遭日军封锁、拦截、围攻,部队有些伤亡,终于克服各种艰难险阻,抵达敌后战场。
这时,日军在这一地区兵力空虚,仅占领大、中城市和主要交通干线,许多中、小城市和广大乡村,仍在我军手中,尤其是苏北、皖北、豫东,日军仅有一个师团,两个旅团。徐州重镇及其附近,仅有鹫津铅平的第21师团,山东敌情较苏北严重,除面对徐州第21师团外,还有兖州的第32师团,济南、青岛、惠民的4个混成旅团。
鲁苏战区的国民党部队甚为庞杂,主要分两大片,一片是副总司令韩德勤统治的苏北地区,他兼江苏省主席,89军军长,1939年初两淮失守后,退往里下河地区,他不再兼任89军军长,由李守维继任,下辖两个师:117师和33师,仍保有兴化、泰州、东台、盐城等中、小城市。统辖的地方部队有一个独立第6旅,10个保安旅,税警总队和第2游击区的12个游击纵队,号称10万之众,称霸一方。
韩德勤是反共老手,早在十年内战时,他是蒋介石嫡系52师师长,参加第二次、第三次“围剿”中央苏区,被红军打的丢盔卸甲,余恨难消,他拥兵自重,躲在里下河地区,横征暴敛,民愤很大,有首脍炙人口的歌谣说:“天上有个扫帚星,地下有个韩德勤,手下白养十万兵,多少鬼子不去打,反共摩擦是专家,他来进攻不用怕,军民团结消灭他。”那时,新四军迟至1939年1月,才在镇江东部长江中的扬中县立足。4月,在江北大桥地区,有了小小的桥头堡,兵力不足4000人,就这么一点力量,这么一点发展,也惹恼了韩德勤,要拔除这个楔子,把过江的新四军驱赶到长江里喝水。
另一片是副总司令沈鸿烈的山东地区,他兼山东省主席,他原是奉军海军的元老,第3舰队司令兼青岛市市长,抗战时率海军陆战队退出青岛,当上山东省主席,他没有什么基本部队,在其名下的有吴化文的新编第4师,秦启荣的第三纵队,再就是各种变化不定的惯匪,土顽武装,如刘桂堂、张里元、王洪九、张步云等部队,时而反水,时而投降,霸占一方,不听调遣。最让他头痛的是八路军山东纵队建立较早,1938年1月在徂徕山起义,各地纷纷响应,山东十几个地区开辟了抗日根据地,人民武装发展至3万余人。沈鸿烈处心积虑,要打八路,抢地盘。这年年底,沈鸿烈在鲁村召开党政联席会,公开叫嚷“宁匪化,勿赤化”,“宁亡于日,勿亡于共”,“日可以不抗,共不可不打。”
于学忠率东北军两个军51军、57军入鲁,沈鸿烈满怀希望,他和于学忠在奉军时代就是老相识,都在张作霖、张学良手下共过事,凭这段老关系,于学忠会支持他的。他邀请于学忠把鲁苏战区总司令部安在山东省政府驻地、沂水的东里店,于学忠婉谢他的邀请,将总部设在沂水的上高潮。这里,与八路军山东纵队司令部驻地王庄相距只有十余里路,沈鸿烈对入鲁的57军军长缪澄流、112师师长霍守义表示欢迎,也大套奉军、东北军的老交情,这两人倒不像111师师长常恩多那么死脑筋,尤其是缪澄流还是认账的,以桃报李的。
于学忠总部刚安置好,中共山东分局派统战部长郭子化,组织部长李竹如、保卫部长张雨帆前往迎接,于学忠亲自接见了他们,相谈甚欢。他们给于学忠送来毛泽东著作的《论持久战》,于学忠让秘书室主任郭维城先阅读,然后讲给他听,于学忠说:“这不知是多少人的鲜血换来的,毛先生高明,在这一战略思想下,抗战定能胜利。”于学忠亲自到王庄,访问了八路军山东纵队司令员张经武,在抗日问题上认识一致,彼此派联络参谋加强联系,互相往来,互通情报,关系融洽。于学忠在西安事变时,与中共领导、红军将领来往较多,如今轻车熟路,双方之间并不陌生,别扭。
于学忠统一安排防务,东北军51军、57军与八路军交插驻防,控制山东的战略要地,51军军部带114师驻蒙阴,113师驻安邱,57军军部驻莒县南侠前庄,111师驻莒县,112师驻蒙阴桃墟,后移防抱犊崮南麓,八路军山东纵队,划到津浦路以东曲阜、泗水、泰安、宁阳地区,让出经营已久的沂蒙山区,沈鸿烈的地方部队仍在原地驻防,八路军山东纵队从抗战大局出发,服从调动。
本已布防得当,不料重庆军政部下令,调八路军山东纵队远赴北宁线作战,明显有歧视、压制意图,于总部转达后,理所当然地遭到拒绝。
(二)
1939年3、4月间,57军在苏北的部队分别开往山东,331旅661团归建,直接开往莒县北,对诸城之敌警戒。
盘据诸城的是伪军张步云部,有南窥企图,该部4旅千余人窜据枳沟,常师长调662团相机歼灭这股伪军,八路军山东纵队有一个支队配合,于4月6日包围枳沟,摧毁其碉堡,攻入街内,伪军全部溃败,是役共俘伪军官兵384人,缴获马12匹,步枪90余支,迫击炮1门。
日军出动支持张步云伪军,在孟附近遭到刚刚归建的661团阻击,失利而归。枳沟之捷,大大振奋民心士气,远近一二百里的群众代表,推着车子,赶着牲口,携带农产品前来劳军。
331旅旅部和661团的宣传队员返回111师师部驻地、莒县南的大于庄探望,分别数月,新老队员会面,自有一番热闹、亲热,大家议论最多的是入鲁后不久,师政训处组织新老队员集训,一些老队员讲:师政训处要借此向宣传队灌输反共思想,义勇宣传队改名为“政治宣传队”,变成他们的反共工具,大家都同意这种看法,由吴质出面向师政训处提出:我们都是穿上军装的青年学生,集训应以军事训练为主,没有军事知识怎么抗战?不要安排别的课程干扰军事训练。师政训处一方面请孙副官长担任军事教官,安排队列、射击等军事课程;另一方面派出师政训处的干部担任政治教官,灌输反动思想。许多宣传队员积极参加军事训练,消极应付政治教育,老队员安排了自己的学习计划,上讲堂,打磕睡,下课堂,按照所订计划组织讨论、学习。
孙副官长讲射击理论,有关射击曲线、击发要领、弹着点、三点成一线等等,讲的头头是道,最后实弹射击,包括孙副官长,成绩平平,就是沭阳新队员孟白,一个十环、两个八环,赢得满场喝彩。
师政训处的熊矮子讲课,大家本想敷衍了事,但他不识相,大讲特讲反共谬论,使大家忍无可忍,于是有些队员举手提问:“正如你讲的,要一个党,一个主义,一个领袖,这能团结抗战,取得最后胜利吗?这和孙中山先生提倡的‘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精神相符合吗?”没待他回答,又有人举手提问:“限制异党活动的这个‘异党’究竟指谁?共同抗日的党派应不是异党,应是友党。投降日本的汪精卫的党是什么党?它不仅仅是异党,而且是汉奸党。”“现在有公开的汪清卫,有没有秘密的汪精卫?”连珠炮的提问,使政治教官熊矮子面红耳赤,张口结舌,只好一走了之。
为时不久,师政训处又派人拉拢、分化在沭阳入队的新队员吴瑾瑜,遭到吴瑾瑜的公开反对,当场揭发,更使师政训处脸面无光,所谓“集训”不足半月,就草草收兵了。
吴瑾瑜担心师政训处打击报复,递了请假条,直接跑到沂水王庄参加八路军去了。
这些议论,使洪图对老队员吴质、孙卜菁等人肃然起敬,也对一些新队员拭目相看,如吴瑾瑜的勇气,革命的坚定性同样肃然起敬。值得自己学习,还有女队员孟白,她射击那么准,真棒!她也像许雪华一样,被家里人追了回去,反对她参军,但她挣脱家庭的束缚,再次跑出来赶上开往鲁东南的队伍参军了,孟白个子不高,理男孩子发型,鼻孔朝天,爱笑,有人说:“孟白,你能不能不笑?”她硬挺着,不一会,又弯腰笑了起来。孟白对洪图穿的那双鞋多看几眼,欲言又止,洪图赶快收起那双鞋,摇摇头说:“这是一个谜!”
洪图认识了新入伍的女队员薛秀,她是不久前三界首战斗阵亡的周连长的妻子,南京人,一张圆净的脸,褐色头发,身段、动作尤其是口音很像一个人,薛秀得知洪图是镇江人,南京、镇江相距不远,口音相近,薛秀伸出手去,说:“我们是老乡,请你多帮助。”洪图握住她的手,绵软发热,似乎很熟悉,他说:“大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这是人生高兴事,我也是新队员,彼此彼此。”在一旁的夏红英插话说:“小洪,下面还有两句呢?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你是话中有话,讨人家便宜。”洪图红了脸,连忙道歉说:“我没这个意思,请你原谅。”又责怪夏红英:“你就是鬼名堂多。”薛秀落落大方地说:“我是过来人,没事的。”
夏红英见到洪图,分外亲近,她问许雪华的消息,洪图说:“在沭阳时书信来往较多,她差点跟运送图书的车队来沭阳,因请不了假错过了机会。”两人都为许雪华没能参军而惋惜,洪图讲:《战报》社有个记者追她,遭到她的拒绝,夏红英说:“小许心里早有你了,还会看上别人?”洪图说:“小许责怪我为什么不向她求婚,我刚写好求婚信,还未发出,部队就出发执行任务,接着淮阴、沭阳失守,邮路断绝,再也得不到她的消息。”夏红英说:“小洪,说你什么好呢?你早该向她求婚了,你是木头呀!”洪图不胜懊恼,说:“现在后悔也晚了,我为什么这样迟钝?”口头这么说,心里却明白,他所以下不了求婚的决心,是他忘不了他在镇江湖滨公园石凳上对雪姑(即张二姨娘)许下的诺言。
洪图还告诉她,淮阴失守前一天,我由陇海路折回57军部,冒险去淮阴找她,她的家已经锁上了门,一家人不知上那去了。当时,淮阴城区很乱,都是逃难的。远处已听见机枪声,不敢停留,差点掉了队,幸亏老队员徐惊百在王营等我,多走18里路,才赶上大部队。
两人研究,许雪华逃向何方?估计下乡避几天,还得回淮阴,那就惨了,还会有图书馆的工作吗?能在太阳旗下生活吗?洪图不敢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