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芮雪看着眼前的一切,默不作声,身侧陈凡等人只剩下无力的苦笑。
“苏校尉……”
杨衡等人面面相觑后,欲言又止。
“走吧,去山里打点野物,周坤,陈凡,你们带人去挖点野菜。”她翻身上马,杨衡跟方少坤紧随其后。
两个时辰后,纳兰芮雪坐在篝火前望着寥寥焰火发呆,苏子安走进,递给他一块烤好的兔子肉。“吃点吧。”
她似乎一天都没吃东西了,这半多个月营里伙食很不好,他没想到这个丫头居然跟士兵一样,吃糠粥,吃咸菜,没有半分优越,其实她本可以要求特殊的……
她回眸看了苏子安,淡笑了瞬,并没有接过。此刻她已经揭了麒麟面具,带着酷似叶云的男性人皮面具,所以面部的线条还是可以看出来些,很愁淡,不知在忧虑什么。
苏子安环顾四周后,凑上前小声道:“怎么了?吃点吧。”
她垂眸扫了眼,眉头紧皱。“拿远点!我不吃。”
“吃点吧,总饿着晟会心疼的。”他又递近了点,刹那间,纳兰芮雪一口没憋住,急忙侧头吐去。
油腥的味道让她感到极度恶心,胃里翻江倒海,酸水作俑,身体的反应让心头的担忧瞬凉如冰。
苏子安几乎是同一时间立刻抓住了她的脉搏,她想抽手时已经来不及。
不等他喜上眉梢,她率先冰冷道:“不准告诉他!”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她口气更加淬冷,听得苏子安心头一阵哆嗦。
手缓缓滑下自己的小腹,月信晚了近一周,如果没猜错,应该就是在山里的那一次吧……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孩子会在这个时候突入而至,想想这半个月自己所呆的环境,就有无边的愧疚。
可接下来……境遇会更糟,她要怎么让他知道?事情成功与否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她不能让他的心疼成为这么长时间努力功亏一篑的原因。
苏子安隐隐也猜到了端由,微叹一口气。“你也该知道你的身子有孕很难,再这么下去,孩子……”他没往下说,可她明白。
面色瞬白了几分,她咬牙道:“不会有事的!”她虽然体寒,但是身体从别的方面看还是很健康的,她会好好保护“她”……
“我去给你炖点药膳吃吧。”见她坚持,他也没阻拦,毕竟这些年晟图的是什么,他们都明白,如果功亏一篑,那未来路会更加艰难,虽然不忍,目前也只能委屈她了……
只是……脉象真的太弱了,体寒不容易受孕不说,还容易流产,这天天稀粥野菜的吃下去,人受得了,孩子受不了啊。
而苏子安不知道的是,纳兰芮雪的忧愁根本不是这……
对着篝火,她眼神更加飘渺……未来,真要带着孩子一起去赌吗?
五指紧扣在小腹,她攥的很紧,很紧……
第二天,天还未亮,前帐的哨兵烽火之声传来:“报……!”
“后山发现大量粮草!几百车!”
一句消息如涨了翅膀般飞也似的传遍全营,每个人喜上眉梢,连杨衡等人都激动万分,冲进军帐后,都在对上苏校尉冰冷的面具后,蔫了下来。
她翻着军书,声色冷淡道:“有就有,又不是我军粮草,你们激动个什么劲?”
几人对视一眼,不再吭声。
她似乎意识到什么,锐冷抬眸道:“你们拉回来了?”
依然一片沉默。
“说!你们是不是拉回来了!”高八分的声音吓得所有人一阵哆嗦,立刻单膝跪倒一片。
杨衡抱拳:“属下擅作主张!可……苏校尉,朝廷断我军粮草,再这么下去,兄弟们会饿死的!”
他们都知道粮草来自哪里,这半个多月跟青龙部的厮杀,相互看对方的眼神都已经明了。前两天景南跟陈凡打的时候,一枪将陈凡挑下马,诧异问道:“你们怎么最近越来越没力气?”
众人汗颜,谁也没好意思开口。
“等着!我回去禀报王爷。”说罢,景南就率兵离开了。
刚好昨日接到朝廷断粮的圣旨,今天粮草就出现在后山,谁送的,不言而喻。
“啪!”纳兰芮雪将书往木案上一撂,怒吼道:“你们疯了吗?敌军的粮草也敢接?你们是打算叛国还是造反?”
众人心头一颤,冷汗森流。
杨衡咬了咬牙,道:“苏校尉!没人认领的粮草,哪里是敌军的!”
“对!苏校尉,车子上又没写是青龙部送来的!我们不承认就好了。”陈凡想到这半个多月将士们各个食不果腹,心里就在揪痛。
方少坤与周坤也随声附和。
“你们反了吗?你们祖氏有几条命能被抄?不知道?你们装不知道,皇上就不知道了吗?为什么断我军粮草你们不清楚!”
纳兰芮雪一脚踹开凳子,一掌拍在木桌上。“咔!”木桌传来龟裂之声。
杨衡等人知晓这是苏校尉发怒前兆,心中怨怒也更胜。“苏校尉!这事也不能怪我们,这半个月我们一直在卖命的拼杀,可摄政王又不是三岁孩童!他什么名声别人又不是没听过,将军府前能一人大战千人!皇上都打不过,这事怪我们岂非作难!”
“就是!我们卖命在前面拼杀,皇家军就坐拥在城池内掠夺百姓,皇上不罚他们,罚我们,岂非太过昏庸!”
几人阵阵有词,纳兰芮雪听完,冷笑一瞬。“所以,你们是打算反了?”
冰冷如刀的声音犹如荒山枯骨,吹的他们后襟发凉。
几人面面相觑……他们只是想将粮草留下而已,饿肚子的滋味真心不好受,虽然心里其实已经偏向北军了,但叛国……谁也不敢真走到那一步。
微叹一口气,谁也没再挣扎。
“去吧!烧了。越快越好,不要等皇上的探子将我军的消息带回朝堂。各位都是南通的精英,叛国,辱没祖上的事,谁也不能担了这责任,何况各位亲眷都还在关内,以后别意气用事了。”
见他们安分,纳兰芮雪软了口气,挥挥手散去。
粮草的火染红天际的时候,伏虎营上下凝视着火光,十指越蜷越紧……眸光中的暗红犹如渐渐苏醒野兽,只待嘶吼。
事情传到南世君耳朵后,他微微诧异,阴鸷的眸光泛出更深的冷意,立刻安排顾百胜封城,不让伏虎营进城搜到一颗粮。
北宫晟接到景南的回禀后,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淡淡点头。“给城内百姓送过去吧,总有愿意给他们的。”
“是!”
几千石粮食运送城内,很快,夕楠从南方高价买的盐也运送回来,途径过的时候,接到了北宫晟的吩咐,见百姓就留送些。
百姓开始不敢拿,毕竟是敌军送来的,可总有胆大的,一旦开了头,就抑制不住。特别是听到还在北军控制下的百里国土上,数十座城池从未缺粮断粮,北昌的军队依然从未进过城,更是觉得悔不当初。
等顾百胜接到圣旨的时候,北方已经大肆放粮三日,这让早按耐不住的顾百胜这下有了借口,朝廷给的粮越来越少,盐又根本买不到,众人早就有气无力,食不下咽了。当夜就吩咐皇家军将百姓手中的粮盐洗劫一空。
美其名曰遵照圣旨,断伏虎营粮草。
可皇家军为虎作伥的总是小部分,大部分都还是普通百姓家的男子,看到家徒四壁的屋子,那些嗷嗷待哺的孩子,那些风烛残年的老人,很多人都想起了自己贫穷的家里。还是不忍,都象征性的收了些,转身离开。
夜里,高楼里,顾百胜带着亲信们开酒狂欢,远处的城门处,刘源与赵一铭跟士兵们围城一团继续闲聊。
“刘少将,你们怎么不去跟顾将军他们喝酒?”
刘源不语,赵一铭拍拍他的肩膀,无奈笑道:“想到今日他们狂欢的理由,谁喝的下去?”
赵一铭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暗淡了神色。这些日子,百姓那无助茫然的眼神,让人越来越心痛,而百姓对他们越来越愤恨的眼神,他们也看在眼里……
谁都没有办法,军人的职责就是服从,顾将军不出去打仗,他们也不能擅自而出,倒是刘少将跟赵少将能领着一些旧部偶尔出去帮忙,已尽职责,这事已经在私下传开了。但无一例外,竟谁也没上去打报告。
军人,就该战场上厮杀!天天窝在城内鱼肉百姓,他们跟强盗悍匪有什么区别?
“刘少将,别郁闷了!再讲讲摄政王怎么跟苏校尉斗智的事情吧!”
“对对对,我要听智取卿周山的事!听说那一次,苏校尉让摄政王吃了个大亏!”
“可最后摄政王不也拿了长曦坡吗?”有人不满,嘟囔道。
“喂!你可是南通的将士,怎么站在摄政王那边了!”
“南通的将士?我们他吗的哪里像南通的将士!我们天天都在干什么!”刘源只要想到整个伏虎营如今饿着肚子还在战斗,就怒火中烧,暴躁起身,将身边的石头猛踢出去。
“源!别这样,会让顾将军很难做的!”赵一铭劝慰。
这话点燃了刘源更大的怒火。“难做?我看他吗的他好做的很!不出去打仗就算了!没听他今天的号令吗?封城!为什么封城你不知道吗?这是打算把苏校尉他们活活饿死在外面!他吗的!”说道气氛处,他又踹走了一颗石子!
众士兵都抱着长枪黯然垂头,都知道,可谁有什么办法呢?遇到这样的将军……遇到这样的……国家。唉……
刘源扯了扯汗巾,怒道:“不管了!我那还有几石存粮,我先给他们晚上送去!”
说罢,就要打开城门,赵一铭立刻抓住了他的后襟。“源!你这样会让顾将军给你定罪!以后真大战了,你想帮苏校尉都帮不了!”
其实他也想去,但这种时候,只能沉住气,否则以后连个后援都没了。
“刘将军,你们不能去,让我去吧,正好我也想这么做了,有什么事我一个人的错!”一个士兵立刻起身附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