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哈密后我们休整了几天,开会、学习、整理内务、改善生活。吃过几次肉,各班把肉馅、面粉领回来动手包饺子,吃到了久闻大名的哈密瓜,还发过几次罐头食品,一种早餐罐头,里面有五块饼干,几块糖,两块含糖咖啡,几支香烟,这很对我们小鬼的胃口,一些烟鬼们却到处找小鬼和女同志搜集香烟。也有蔬菜罐头,还有午餐肉罐头,但我只碰到一次。
慰问演出
年前我们搞了一次慰问演出,和哈密各族各界人士见面。演出的节目除合唱、小歌舞剧外,新排了一个民族歌舞,还有一个由七八首歌曲组成的《红星大合唱》,是文工队自己创作的新节目。
民族歌舞由五男五女共十名演员表演,扮演维吾尔青年形象,现在回忆这个舞是把维吾尔舞和交际舞糅在一起的舞蹈,演员一边跳舞还一边唱了两三段歌,由黎静创作并任导演,文工队的主要演员马玉洁、马少芝、李耀雪、刘怡珍及张诚、王贵学、孙双锤等全登场了,配乐是徐有福。效果不错,有气氛。看惯了传统的“麦西来甫”的人们对这种土洋结合的表演形式颇感兴趣。专员“尧老博士”(当时我们一直以为这个专员是年老的“博士”)对我们队长说,他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精美的歌舞。天知道是真心话还是故意恭维。
《红星大合唱》的曲谱有点模仿冼星海的《生产大合唱》,一共有七八首歌,填了新词,叙述了十六师的战斗历程,是文工队创作节目中的一项重要成果。词谱主创人员有黎静(队长,后调空军总政)、田友生(指导员,转业后任西安市文化局长)、茅塞(尹茅塞,副队长,后任自治区剧协主席)、齐景舜(副指导员,后任兵团哈密管理局党委书记)、江河(分队长,后任陕西省文化厅机关党委书记)、徐有福(分队长,后为西安电影制片厂作曲)、王贵学(副分队长,后任空军总政文工团团长)、安兰芝(后调陕西博物馆工作)等。这个合唱有一册油印本,我们还送给地方上一些愿意学习新歌的单位和学校,如警察局、女校、一校等。
为了演出民族歌舞,我们服装班出动四个人去借维吾尔男女服装。我被派到县政府找县长尧道宏(后叛逃),他叫来哈德尔科长(后来担任过哈密地委副书记),给我写条子到回城找到小学校长麻合木提·南曼(后曾任哈密县县长),他从自己家和同事家里借到了一些衣服和花帽,保证了演出。
演出的歌舞剧中《夫妻识字》和《兄妹开荒》最受欢迎。群众在这里看到了解放区人民崭新的生活,一扫旧社会死气沉沉的阴霾,演员表演的也好,虽然是短剧,但演员配置很高。《兄妹开荒》的哥哥是张诚(一分队队长)扮演,妹妹由文工队一号女主角王素芬扮演。他们二人后来结为伉俪。《夫妻识字》的演员是张广生(二分队长,后任陕西医学院工会主席)、马少芝(《刘胡兰》A角,后任广州市唱片公司党委书记)。
这次慰问演出原定一场,因各界人士要求强烈,演出三场才告结束。
民族军大营房
我们要搬到大营房去,这里腾出来给民族军住。
民族军来了。这是由三区革命部队改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五军的四十团三营。营长叫司马益,小个子,穿着马裤马靴挂着长长的马刀,腰束武装带,戴肩章,挂奖章,头上是硬壳军帽,很威风。四十团团长玉素甫也来了,坐着敞篷卧车。我的第一印象是这位团长非常胖,整个车后边只坐他一个人就挤满了。
住在中山堂的大约有一个连。战士们穿着扎成条条的苏式棉军服,皮帽毡筒,背着马枪或冲锋枪,机枪是转盘机枪,装备很好。三营配备有马匹,可以变换为骑兵使用。他们的马就养在中山堂的马号里。每天,他们列队在外出操,队伍走过大街,军帽微斜,唱着军歌,还有手风琴边走边拉,很洋气,引得许多群众在两面围观。
文工队和民族军举行了一次自发的联欢,就在中山堂前面的院子里,文工队员唱歌演节目,三营战士跳维吾尔舞、哈萨克舞、乌兹别克舞还有俄罗斯舞。后来大家又跳起了交际舞,两家的手风琴一块拉奏起来,掌声、歌声、欢呼声交织在一起,体现出民族团结的战斗友谊。
联欢会后,司马益营长把几位领导请去吃饭,还喝了酒。吃的饭是抓饭,听队长说是一种用大米、胡萝卜、杏干子、清油、洋葱混在一起做的饭,不用筷子而是用手抓来吃,故称抓饭。我们都很诧异,这样吃不会烫坏手吗?
第二天,我们就搬到大营房了。开始我们住在司令部附近礼堂旁的一栋房子里,那里窗台上还堆着许多残留的手榴弹,有的后盖打开拉绳拖着,有的铁壳、木柄连接处的螺丝被卸掉了,班长警告我们任何人不得乱动,第二天就来人清理走了。
这里是苏联红八团来哈密后修建的苏式建筑,洋铁皮屋顶,土块墙足有五十厘米厚,每个房间都有壁炉,办公所在地和军官起居室都有天花板、地板。营房里还种了许多白杨树,环境优美,后来我们搬了一次,搬到营房东南角一个建筑群,大约有三间屋,比原来宽敞多了。这块地方就是现在的红星中学。
秧歌队进城
为了扩大影响,根据师领导安排,文工队决定元旦组织大秧歌队上街进行文艺宣传。除乐队和后勤人员外,组织了约六十人的大秧歌队。以工人农民和镰刀锤头为前导,后面是代表工农兵、各民族形象的大队,大家扭着秧歌、踏着鼓点、踩着舞步前进,每到一个十字路口就停下来演出。节目有《兄妹开荒》《夫妻识字》还有民族歌舞,大致表示欢庆解放和团结发展生产的意思,两男两女演员也是维吾尔族服装,男演员手执一枚扎彩带的红五角星,边歌边舞,共三四段。孙双锤和我,余前、韩莉被选为男女演员。这是我在文工队第一次作为一个演员参加演出。
我们秧歌队在哈密街头受到了热烈的欢迎。街道两旁挤满了人,节目在花果山、大十字、老城、北关等共演出四次,围观的更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一层又一层。还有许多人跟着秧歌队一起走,看了一场又一场。人太多了,路旁停的大车上、马背上和临街的店铺屋顶都站满了人。在大十字,不少店铺门口摆着点心、糕饼和茶水,招待秧歌队。但大家严格遵守解放军“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只喝随身携带的水,只吃炊事班送来的馒头、咸萝卜干。指导员田友生忙着做街头演出宣传,紧张得新剃的光头上冒出了热气,“推翻三座大山、人民当家做主、民族平等,建设新新疆”的演讲,让哈密群众听得亲切而新鲜,处处都博得热烈掌声。群众和秧歌队员们一块儿齐呼革命口号。
《白毛女》演出后
大型歌剧演出以《白毛女》为先导。文工队排了演出最强阵容。喜儿由A角王素芬扮演,杨白劳由柴桂铭(后任哈密地委宣传部部长、自治区文联秘书长、文化厅副厅长、“八农”副书记)扮演,黄世仁由文工队黎静扮演,穆仁智由茅塞(A角)和徐志刚(B角)扮演,演出非常成功。喜儿出场一声“北风那个吹……”全场几百人鸦雀无声,只有琴声、歌声在礼堂萦绕。演到杨白劳被逼喝卤水自杀时,台上台下哭声一片,到后来斗争黄世仁和穆仁智时,许多观众不由自主地和台上演员一块儿喊起口号:“枪毙恶霸地主黄世仁!”“中国共产党万岁!”听老同志讲,部队在进行诉苦教育演出时,演黄世仁的演员还挨过愤怒的观众砸到台上的石头呢。
演出中,我们几个躲在侧幕后看台下观众的反应,看到了群众注意力和剧情水乳交融,同悲同喜,坐在前排的人中间就有那位尧专员(尧乐博斯),他看得聚精会神,有时也掏出白手帕擦泪,不知这是真心的眼泪呢还是鳄鱼的眼泪。
两个月后尧乐博斯携廖咏秋、尧道宏等叛逃。之后人家揭露,尧家里原有一个叫法提曼的女子,被尧奸污霸占,后配给了他的一个副官。法提曼看了《白毛女》后受刺激很大,扬言要控诉尧的罪行。尧很害怕,就扬言她得了神经病,在治疗过程中做了手脚,她一次打针后突然病情加剧,随即死亡。尧叛逃后,才有人揭露出尧可能是杀人灭口。这是由《白毛女》演出引发的一起疑案。
紧张演出的半月
《白毛女》一炮打响震撼了绿洲边城,接下来是《刘胡兰》《王秀鸾》《赤叶河》三部,原来酝酿的还有一部《血泪仇》,后来不知为什么未排。《刘胡兰》内容大家都很熟悉,《王秀鸾》是讲解放区一名劳动妇女克服困难,努力生产支援前线的事。《赤叶河》也是一个讲阶级斗争的故事。保长欺凌百姓,横行霸道,强奸妇女,最后群众忍无可忍起来造反,打倒了保长恶霸。演刘胡兰的A角是马少芝,陕北参军的老同志;后两剧的女主角都由马玉杰扮演,马玉杰是河北老区参军的大姐,1955年转业后,任哈密地委宣传部文艺处处长。
我们每天下午坐汽车从大营房出发进城到中山堂演出,结束后打扫完场地卫生再坐车回来,吃一顿面条后休息。第二天上午做准备,借服装、洗服装、修灯具、补充化妆用油彩。如果到城里借衣服那就全靠步行,既无汽车又无自行车,来回光走路就是整两个小时。晚上演出最紧张的是灯光班那几个人。那时哈密电灯黄黄的,还常出毛病,一到10点后就停电,因此灯光组准备了几盏汽灯,电灯一灭马上点汽灯。现在人可能根本不了解这种灯是什么样的,它照明靠点石棉网,烧久了,或手碰了都会碎裂还要常打气。所以演出常常会发生停下来等灯再亮,碰到这时,把灯光班搞得手忙脚乱。场内一片黑暗,等灯一亮,观众就是一片欢呼声:“电来了!灯亮了。”
演出半月,我除了管服装,还被临时分配在幕后给演员提词,以防演员忘词“冷场”,还要参加配合前台的伴唱。
欢送苏军飞行员
有一天,田友生指导员把我和白有道叫去说:“今天晚上欢送苏联飞行员归国,你们俩人负责赠锦旗。”白有道是白水参军的,大我三岁。
我模模糊糊知道,我军从酒泉出发,一部分部队是坐飞机进疆的。和平起义后,解放军一时还不能到位,一部分国民党反动军阀煽动军队叛乱,抢劫杀人,轮台、库车、哈密都发生过叛乱,我军却鞭长莫及。为此,党中央向联共(布)求援,苏联派出一个空运师,四十架运输机,帮我们运送部队。历时三个月,现在任务完成,要回国了。
欢送会在大营房礼堂举行。苏联飞行员坐大客车从飞机场赶来,大概有一百多位,都穿着整齐的深蓝西装,结花领带,戴礼帽,坐前几排。住在城里的民族军三营也赶来了。欢送会上,宣读了中共中央新疆分局书记王震的感谢信,十六师政委关盛志做了简短讲话,接着就是献旗献花。我和白有道抬着差不多和我们一般高的紫红金丝绒锦旗上前献给苏军首长。锦旗上用黄布剪的字“中苏两国人民牢不可破的战斗友谊万岁!”两位女文工队员上前献花。飞行师首长用俄文答谢后,就开始文艺演出。民族军战士拉起了手风琴,跳起了俄罗斯的踢踏舞。在大家的欢呼声中,几位苏联飞行员也走上台跳起舞来。其中一位踢踏舞跳得很是地道,铿锵有力,响亮悦耳,全场都静下来听他的弹跳。文工队的男女队员也上来了几个跟着跳,大家又欢呼了起来,歌唱中苏友谊万古长青。
苏联飞行员是从哪条航线,什么时间返航的,我们大家都不知道,也没有人看见天上成群飞过飞机,也许走得早,也许是夜航,几十架飞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飞走了,没有惊动老百姓,很多人甚至不知道苏联飞行员也为帮助进军新疆做出过贡献。
整顿机构
文工队是营级单位,四位队领导都是正、副营级。分队长是连级。全队的人员组成大概有以下几种成分:一种是老解放区参军的,未担任领导的享受副连级待遇。第二种从起义部队中挑选的较年轻或有文艺细胞的。第三种是陕西、甘肃参军的学生。大体上就是这么三种。
到大营房后一是内部机构又作了调整,消除了过去分班和演出业务割裂开来的不便,行政和业务结合在一起。过去一个班有搞灯光的有搞效果的,开会各说各的,现在则一个班是服装班,一个班是专管化装的等,增进了了解提高了效率。原来按年龄划的小鬼班也打乱重组了,这样做是对的。半个月的紧张演出有条不紊,提高了效率。
文工队员,虽然战士、班长待遇都是和团里连队一样,发最低的一级津贴费,但政治上享受排级干部待遇。如凡传达到排长一级的文件或会议精神、首长做报告等,文工队员除炊事班外都可以出席。
我被调进了服装班,班长是高述生,东北人,人很勤奋,一副老大哥模样。还调进四五位女同志,如刘胡兰扮演者马少芝和李跃雪、刘怡珍、余前等,大部分是西安参军的,对我们极好,教我们洗衣服,帮我们补衣服,对我们生活很关心。那时候的人际关系真正是互相关心爱护,毫不利己专门利人,是真正的阶级兄弟的友谊。想起来使人眷恋难忘。
队领导也有调整,队长黎静调至教导队,副队长茅塞调至二十二兵团(新疆起义部队),田友生任队长,齐景舜任指导员,柴桂铭提为副队长。
大营房的生活
演出结束,全队开始整理内务。
第一件事是清理环境卫生,挖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