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头上一点儿点缀没有,只是把头发梳得格外仔细了些。画儿一愣,她记得从前陈氏大年初一怎么着头上也会点缀些饰品,怎么今年啥都没有?但是下一秒便想起,陈氏把自己的嫁妆和值钱我首饰都给了二房还债了。
画儿忙从首饰盒里挑了一个花簪和一支步摇拿在手里:“四婶,这两个买的时候,觉得挺好看的,现在拿在手里,怎么看怎么觉得老气,一点儿都不适合我用。”
陈氏帮画儿梳着头发,微微一笑:“挺好看的,要是觉得老气,等过些年画儿长大了再戴。”
画儿扁扁嘴,一脸嫌弃:“等我用上它,得二三十岁了。当时怎么就挑这么难看的东西。”忽然转过头看着陈氏,“不过我看这两样东西挺适合四婶的,要不四婶拿去戴。”
“不,不,不。这贵重东西你好好留着,我不戴这些的。”陈氏帮画儿梳好头发,在首饰盒里挑了合适的花簪给画儿头上点缀上,站远一点满脸笑容的打量着,“画儿生得真是好看,跟你娘越来越像了。”
画儿起身把刚拿在手里的花簪帮陈氏插在发间,陈氏忙拒绝:“画儿,不行,不行,我不能要。”
“别动,再动插偏了就不好看了。”画儿摁着陈氏的肩膀,掂起脚尖帮陈氏固定好。然后打量了一下,觉得单调了点儿,忙又把那支玉兰步摇给插上。再看,“嗯,这样就好看多了。”
陈氏十分不自在:“画儿,这,这,怎么好。”
“这有什么不好的,放我着儿我不戴也是浪费,四婶儿戴着正合适。照照镜子,你看,好看吧!”画儿笑眯眯的把陈氏推到镜子前。其实陈氏年纪不大,还不到三十岁。却因为长年操劳,日晒雨淋的,脸上不禁多了份苍桑。这稍稍打扮下却也多了份温婉恬淡之美。
陈氏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禁微微笑了,有些失神。多久没有这么照过镜子了,几乎都快忘了自己的模样了,曾经在娘家那也是爹娘手心里的宝。这嫁到楚家,这委委屈屈的日子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画儿看出陈氏眼里的透着隐隐的忧郁,甚至是无奈的绝望,心陡然一颤。陈氏在这楚家是永无出头之日的,便轻轻的问一句:“四婶,要不你和四叔把这老家的田地卖了,去镇上吧!你和四叔这么勤快怎么都能活过人来?”
陈氏被画儿这么一说,瞬间回过神来:“画儿,我和你四叔只会庄稼人干的活,去镇上能干个啥啊!这家也分了,我比从前过得可舒坦多了,我和你四叔守着那些田地,能养活一家人就够了。各人有各人的命,这就是我的命。”
画儿开始心痛陈氏了,就这么认命了,她还不到三十岁,人的一生该有多长?画儿也不便再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四婶,这都梳洗好了,一起去堂屋跟着爷和奶,出方迎新年吧!”
陈氏便点了点头,便回了自己屋把诗儿牵上。画儿回过头打量着恒儿,这一身水蓝锦袍还是很适合恒儿的。再把斗篷系上,活脱脱一个富家贵公子啊!
“姐,我不想系这个,别人都没系,我回来那天,个个都盯着我看。”恒儿有些不乐意。
“乖,这大清早的,风大,外头又冷。待会儿出方要在外头站好半天的,染了风寒怎么办?再说了,我们穿成什么样都是我们自己挣的,别人看别人的你在意什么?”画儿帮恒儿整了整斗篷,给自己也披了件镶着白毛的大红斗篷,这穿戴整齐便牵着画儿也去了堂屋。
这画儿和恒儿一出来,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他们身上,这身穿着打扮活脱脱一大家闺秀和富家公子啊!恒儿面无表情的跟着画儿,对旁人投过来的目光视而不见。姐说了,少在意别人的眼光,他们拥有的一切自己挣的,与旁人无关。
这陈氏也牵着诗儿出来,这又是让大家一惊,这诗儿身上穿的,那可是缎面儿的,还绣着花,样式做工那也是极精致的。这身衣裳跟画儿身上的穿的都差不多了,这头上一朵花簪跟这衣裳也是极相称的。
再看陈氏,衣着虽不艳丽,但头上首饰却也是极精致贵重的。一猜就是画儿送的,刘氏的目光从陈氏身上挪开直接朝画儿看过去:“画儿倒是对四房格外好。”
“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难不成二婶不这样想?人对你不好你还巴巴的对人好?”画儿微微一笑朝刘氏瞥了一眼。
楚老爷子轻咳了一声。所有人便都静了声。各自按长幼辈份站好,楚老爷子和钱氏站最前面。后面是三房的当家的,再后面就站着三房媳妇儿,再往后就孙子孙女,也都是按长幼顺序各自站在自家父母身后。
天朦朦亮,这差不多时辰也到了。时辰一到,楚老爷了便把大门打开了,领着一屋子老小都出了门。寒风阵阵,吹在脸上生疼。楚老爷子也没走远,就在自家门口,朝着天弯腰拜了拜,这楚家的子孙也忙跟着楚老爷子对着拜了拜。
礼毕。楚老爷子又朝东边走了几步,再拜:“东方福神赐福楚家。”身后等人也忙跟上参拜:“东方福神赐福楚家。”
这拜过东方,楚老爷子又转向南:“南方喜神赐喜楚家。”身后等人跟着拜。拜过南方,楚老爷子又转向西:“西方贵神赐贵楚家。”众人跟着拜。楚老爷子最后转向北:“北方财神赐财楚家。”从人跟拜。
这一整套走下来,耳朵和手都冻得冰凉。这还不能进屋,得守星宿。这等天亮了,启明星隐去,拜天,才可以进屋。
这寒风阵阵,大伙儿身体的温度也一点点的流失。画儿下意识的撑开斗篷把恒儿揽进怀里。恒儿对着画儿笑了笑,然后把自己的斗篷解了给诗儿:“五姐,披着这个就不冷了。”
陈氏一惊,忙拒绝,把斗篷拿着又往恒儿身上披:“不行,不行,恒儿也冷。”
恒儿一下躲开了跑到画儿身边,然后钻进画儿的斗篷:“我挨着姐姐就不冷了。”画儿微微一笑,见恒儿把自己斗篷给诗儿,便将斗篷解松了些,然后把恒儿也包进来。
“四婶,别客气了,给诗儿披上,这诗儿都冻得发抖了。这大人扛得住,小孩儿扛不住。”
陈氏也心疼自己的女儿,这诗儿外面虽然穿得是件漂亮的夹衣,可是里边的袄子却不是很厚。她也不想诗儿给冻病了,便道了声谢,把斗篷给诗儿披上,今年的初一似乎格外的冷一些。
这一幕正好让继良看到了,然后拉着刘氏:“娘,我也冷,我也要披那个。”说着便指了指诗儿身上的斗篷。
刘氏回头,才看见恒儿身上的斗篷怎么在诗儿身上,顿时就有些眼红了:“四弟妹,你还真心思深啊!用些小恩小惠的把画儿和恒儿的一点儿好东西全弄到自己手里来了。”
陈氏有些窘迫:“这是恒儿借给诗儿的。”
“哟,借的啊!你和诗儿头上戴的,那也是朝画儿借的?画儿咋不借给别人呢?”刘氏是越想心里越是悔,当初咋就想不到画儿和恒儿两个小孩儿能富贵。若是想着他俩有今天,这几年她肯定得把他们当菩萨供着。
现在想什么都晚了,画儿刚把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她想从画儿那儿得到好处怕是不可能了。
画儿微微一笑:“二婶这话倒是说对了,知道我手里的东西不好借,那得我乐意。”
这后面对话,姚氏全听在耳朵里,这画儿对四房是极好的。她从画儿那儿讨不到好,跟四房走亲近些,说不准也是条道。其实她有捷近就是继祖,但是继祖太死脑筋,她现在怎么在一旁说都没有用。
画儿不想去考虑他人心思,她只想启明星快点儿隐去,她好回到暖和的屋子里。这等天亮的乡俗倒底有什么意义?
寒风依旧刺骨,东方开始泛白,隐隐约约能看见别人的屋子,仔细一看原来家家都一样,携着一家老小在门前等着天亮。
天越来越亮,周围一切也越来越清晰。画儿有一种苦尽甘来的味道,这半个时辰真心难熬。天终于大亮,启明星隐去,画儿重重的松了口气,如释重负。
楚老爷子再次拜天:“天佑晋国,四海升平,海晏河清。天佑百姓,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众人跟拜。
此时,整个村子都是这样的声音,此起彼伏,一直持续了将近一刻钟。画儿整个人都怔住了,怎么会喊这个?此时方才忆起,从前也是这般拜天,只是她没有在意这奇怪的祷词。
这拜过天,便相互拱手说着吉祥话:“恭喜发财!万事如意!健康长寿……”
说完一大通。楚老爷子便把一大家子领进屋。楚老爷子和钱氏上坐。楚弘忠率先跪地对着楚老爷子和钱氏磕头。这再往后几房人一个个的磕,画儿呼了一口气,终于见识到真正的拜年了。这古时候的礼真心大,现代人拜年最多也就作个拱手礼,哪有真跪拜的。
楚老爷子和钱氏受完了儿孙礼,便起身离开。楚弘忠和姚氏便坐下,接受自己三个孩子的拜礼。礼毕。换楚弘厚和刘氏上坐,二房四个孩子跪拜。三房无长,便也就略过了。楚弘实和陈氏上坐,受诗儿跪拜,这诗儿起身,忽然恒儿跪下:“四叔,四婶受恒儿拜。”说完便叩头。
楚弘实和陈氏忙起身把恒儿牵起来:“恒儿,四叔四婶,怎么能受拜呢?”
恒儿仰着头,一脸天真:“四叔四婶是长辈,恒儿是晚辈。四婶疼我如子,我视四婶如母,四叔四婶为何受不得恒儿一拜?”
画儿心里一怔,这话她从来都没有教过恒儿,恒儿怎么突然说这些?恒儿这一举动顿时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画儿身上。
既然恒儿都这么做了,她还在犹豫的事情似乎都不给时间她细细思索再去做决定了。便走到楚弘实和陈氏面前:“既然恒儿视四婶如母,四叔四婶若是不嫌弃,我就做主把恒儿过继给你四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