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星期之后,我把戴依登的恶梦抛在脑后,又一次随着企业号远航了,这次是开往古巴外海的某个基站,然后再沿地中海作漫长的巡游。我在海上的日常工作主要是值班,读书,打扑克和睡觉。这种活法很是舒服,而且令人安心。如果没有航行,我就去地中海沿岸的港口国家度假。我感觉自己不再像是阿巴拉契亚山区来的肯塔基人,而是属于全世界的人。我尽情享受着这种美好的感觉,这也是多少年来的寂寞里掩饰着的深深的渴望。我看到不少风景,吃过不少东西,喝过不同的酒,与我能够说服或者付得起钱的所有的女人睡过觉。可是,尽管有这些分心的东西,我还是非常想念佩吉。上次遭遇她母亲以后,我一直没有胆量去看她。两到三天不写信我就会想念她,这在我是非常奇怪的,有时候我一天写两封信。企业号越开越远,我的思念也日甚一日。
我们又一次回到诺富克之后,我迫不及待地想着早日上岸。我搭最早的一班飞机到了戴依登,佩吉在机场接我。看到她的时候,我几乎被感情打垮了。我们径直去到一家汽车旅馆,而不是她跟母亲住一起的那所房子。我感觉自己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可是,幸福的光景不太长。我在机场还没有注意到她有什么变化,可当她开始脱衣服的时候,我才发现她身上缠着腰带,盖着她那圆圆的、鼓胀的肚皮。她已经有7个月的身孕了,而我已经有13个月没有见到过她了。我浑身都抖了起来,我的头枕在她怀孕的肚子上哭起来。佩吉也大哭不止,并乞求我的原谅。她对我说,她从来没有爱过别人。她说,之所以怀了孕,完全是她母亲的过错,她被迫跟另一个人外出。我看得出来,她很可怜。我无法因为她所做的事情而恨她。我们做了爱,然后开车到了弗吉尼亚的里奇蒙,然后结了婚。这是个相当严重的错误。
我们在诺富克安了家,就在靠近基地不远的一处公寓里。早产的孩子住了两个月的医院才接回家。后来慢慢明白了,几个星期以前泪眼蒙蒙的忏悔,只不过掩盖住了一种根本谈不上坦率和忠诚的性格。佩吉的道德感跟野猫差不多。我很快发现自己要从自己的床上往外赶一些水手。我感到震惊。我回到老家,发现自己的女友肚子大起来——而这是我真爱的女人——娶了她,然后发现自己卷入接连不断的丑闻之中。她的不忠使我元气大伤。我差点杀掉了一个跟她乱搞的男人。在我稍微平息的日子里,又得与自己压抑的心情作斗争。肯定的,我在一些自由港也有偷鸡摸狗的花事,也没少去青楼勾栏寻花问柳。可自从娶了佩吉之后,我尽量做一个忠诚的丈夫,但这一切并没有得到回报。我再也不会对任何女人表现忠诚了。
最终,我失去了在海军里面寻求成功的所有动机,一心只想早日出来。兵役到期时,我于1964年7月退伍了。退伍之后,我带着佩吉和她的女儿朱迪开车回到戴依登。她又怀孕了,至少这次,孩子是我的。因为我是退伍军人,因此我可以重返内陆制造公司工作。除了我自己之外,我马上就得养活除自己之外的另外几个人,因此我回去上班了,并想早日安顿下来。可我心烦意乱,很不开心。我的婚姻一点也不令人满意,工作比我在海军里面子的差得多,也没有意思。我很怀念四处的旅行和外国港口的激动。在流水线上工作是相当烦人的一件事,也没有什么自由港可以盼望的。我开始怀疑自己是否作出了正确的决定。我不想在内陆公司浪费掉自己的一生。我无法想象自己在流水线上再干20年,中午吃餐盒饭,晚上穿过工厂的大门回到一个没有爱的家庭。我得为自己工作。我希望有机会。我想出去。我不清楚自己应该干什么,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可我知道,不管做什么事情,我首先得要有资本。因此,我开始不停地加班,有时候连上两个班。第一个班上完后,我会钻进某台机器下面休息一会儿,等待下个班开始。我在城对面的克莱斯勒艾登普又兼了一份工作,这使我远离佩吉。为了应付这紧张的日程,我开始食用安非他命了。
我和佩吉之间的情形越来越糟了,我把一切都归罪于她母亲,事实上我仇恨她母亲。佩吉是她母亲唯一的孩子,而她母亲却在她10岁的时候就外出乱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恩内丝汀就像个皮条客,总鼓动她跟男人乱搞。父母教育不力,缺少管制的后果就是我这不幸的婚姻,自己的女人完全没有一点忠诚可言。我无法改变佩吉,因此几个月后,我决定改变她母亲了。我不知道一切是怎么开始的,可我的确记得,我开始喝酒了。有一天,我喝了很多啤酒,直接到了恩内丝汀的家里,撞进门去,开始大骂起来。我让她大吃一惊,她一会儿躲在沙发里,一会儿倾身向前,与我对骂起来。我气极了,骂得受不了的时候,我抓住电话机向她摔过去,又从口袋里抽出一把手枪来,大声叫着:“我非得干掉你不可!”恩内丝汀吓坏了,想从我身边逃走。我跟在后面追,朝她的头上方放在好几枪。“佩吉被你搞得一团糟,现在该你付出代价了!”我喊叫着。为了尽快逃脱,她冲出门外,摔了一跤,跌倒在石级上,直接倒在街上。我冲出屋来,把她扔在人行道上的垃圾堆里。我已经发疯了,可也没有疯到真的开枪打死她的程度。
我的1951年产斯达德贝克车就停在门外。我跳上车逃跑,汽车启动时轮胎都着火了。沿街开出几个街区后,我已经开到了80码。我气糊涂了。开到尼德莫大道时,我本想向左转的,可车速却慢不下来。我用四轮驱动的车冲过了某个可怜家伙的前院,刚好错过几棵树,在房前打了几个转,撞上了他家的铁丝栅栏,在新栽的花园外面爆了两只胎。我侧着车身冲过这里时,房主都坐在屋前廊沿下。他们吓得像苍蝇一样飞开了。我一直朝前看,也不管有两只轮胎已经压扁了,一直开到了基维。我跳下车来,冲上楼去,警察刚到时,我装作自己在刮脸的样子。他们可不是好糊弄的,我被逮捕了,罪名是“枪击,企图伤人,酒后开车,逃离事故现场,持过期驾照开车。”考虑到我的车上还有泥土和铁丝网,两只轮胎也爆了,再装不知情可能是无济与事了。我母亲的律师赫伯·杰可布斯建议说,唯一能够逃避长期监禁的办法就是宣称当时精神已经失常,并请求关进精神病院。我勉强同意了,并被送入载依登国立医院了。
这家医院是我见过的最差的地方——而我可是见过很糟糕的地方的人。这地方使其他的一些地方看上去都像是希尔顿饭店。如果你进来的时候没有发疯,那出院时也可能就差不多了。这是个阴暗、肮脏和臭气冲天的地方。我很快想法转到了一间私立疗养院,可令人吃惊的是,这地方更糟。有一位真正称得上是化石的人照管我,他年纪都快90岁了,给我开了一大串电休克疗法。这可真是惨无人道啊。几天之后,我就进入了,部分健忘的状态,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当我几天或者几个星期之后离开时,我的记忆力有好几个月无法复原。在很长时间里,我经常会见到一些很熟的人,却叫不出他们的名字来。这是非常难受的感觉,就是去土耳其蹲监狱可能也没有这么难受。
我的第一个女儿,冬娅,于1965年春天出世了。这是个很差的时机。我爱自己的孩子,可是却不爱孩子的妈妈。我和佩吉的裂痕几乎就要到头了。冬娅出世后不久,我和佩吉又闹起了来。她坐在斯达德贝克车里,我站在窗户外面对她吼。她对我说了些什么,我也记不太清楚了,可她骂得我发火了,我对着她的脸吐了一口。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这简单的一个动作之后,我再也不爱她了。一切都立刻简单起来,我决心不再当这种爱的奴隶了。不再爱佩吉的当天,我的个人问题好像全都了结了,至少当下一阵子是了结了。这是一个转折点。跟她一起的生活是如此乱七八糟,我的全部精力都被吸干了,我无法把这些精力用在建设性的事情上面。我不能把一切都怪罪在她身上,我在感情上也很不成熟。可能够使自己继续前进,那这就是好事一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