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里·弗林特一生起伏跌宕、饱经沧桑,他的经历,我们这个时代没有多少人能够与之相比。窃以为,他就是20世纪还在追求美国之梦的何拉西奥·阿尔格的翻版,只不过他创办风月杂志以求个人成功的道路,毕竟曲里拐弯,不近常情。大凡成功的人,其求胜之心固然迫切,然而他们在道德概念上毕竟是随行就市,劲草骑墙,并没有一定准则的。弗林特即是如此,他的是非观念境界之高低,可以拿他自己一生的沉浮作比。正因为如此,我发现他本人更符合马克·吐温《木筏漂流记》中的粗汉传统——来自乡村的野孩子,四处遭误解,为了认个死理,不惜登上木筏,沿着怪里怪气的乡村河道寻求美国精神。从某一个标准来看,拉里实则是捍卫第一修正案的英雄,也是美国宪法的守护人。但从另外的角度看,他又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可算得上是唯一的落水者。他经营着一份算不得光明磊落的媒体事业,而作为这个帝国的首脑,他的一番苦斗究竟是为了我们大家的利益,抑或纯粹只是为了让自己多嗅几把铜臭?拉里·弗林特就是这样成了大家议论的焦点,也正是因为这样,拉里·弗林特其人才让人着迷。设若你想真正进入他的生活,就如同我们拍他的电影时一样,你很有可能就误入了雷区,被随处皆可触及的矛盾所困扰。
一方面,拉里·弗林特出身贫寒,他在肯塔基的故里只有茅舍一间。另一方面,他可是明白痛快花钱的乐处的。他纵欲无度,与当世众多美妇有染。他皈依了基督,可又成了无神论者。他过了一辈子的异教徒生活,纸醉金迷,依红偎绿,可正当壮年却半身瘫痪,平添几多处世的艰辛。他数度身陷缧绁,饱尝诉讼之苦,却又在最高法院赢得过胜诉,可谓近时美国司法历史上的凤毛麟角。他深知荣辱尊卑的利害,却总也忘不了仓廪殷实与否,这是他的劣根尘缘。到最后,虽说得了掌管庞大媒体帝国的权势之乐,可终于逃不过人生失意的痛苦。他的至亲所爱罹难爱滋病,落得个药石罔救,暴病身亡。我与拉里·弗林特素有交往,今日看来,他对自己一生的遭际仍旧是六神无主,摸不着究里。他已步入迟暮之年,可仍然在回味着前面演过的几台戏。是悲是喜,善恶难辨,仿佛五味料瓶翻倒在肚里,像是摸着了人生真谛,到头来却又只好苦笑一番。他可算已经遍尝人生,苦乐参半了——受过穷,蹲过牢,吸过毒,还结结实实挨了枪子,险些丢了命。像拉里·弗林特这样一些曾风风雨雨,也红红火火过的人,他们的一生最终都难予评说,好比一大块没有抹过色彩的画布,定不出一个黑白基调,也就无所谓成败得失。不过有时候,我不禁滋生一种感觉,就是说,假设让拉里·弗林特把自己的一生这部私家电影倒回去重新加以编辑,这一幕幕人生悲喜里面蕴藏着的苦涩感悟,其中任一片段恐怕都令他自己难以修剪。
可拉里·弗林特算得上英雄吗?照传统电影里面的情节看,恐怕就不是,或者根本谈不上。不过,英雄主义难道就不能换个定义?说到这里,我不禁想起龙恩·柯维克,这位拉里同时代的人,他写的《与国同生》被我改编成了电影。柯维克最终慢慢地就明白了一个道理:英雄与狗熊实在并没有一个固定不变的格式在里面,正所谓成者为王败者寇,立得起来的不一定站得住,人生的始与终岂可同日而语。拉里·弗林特究竟算怎样一个人?对此,莱利·卡拉谢沃斯基及斯哥特·亚历山大这两位编剧,还有导演米洛斯·富尔曼都曾着力加以研讨。窃以为,这个答案就在拉里·弗林特一生的重重矛盾之中,相信大家一定也会深有同感——要按凡夫俗子的当地原则,按人云亦云的求同道理,或者羊肠鸡肚,心胸狭窄,这个答案恐怕总也找不出来。他自甘替罪,从而帮助了我们所有的美国人,而且,如我们所知,真正立得起叫得响的人,总不免会受人诅咒,这在任何时代都是一个理——他们往往经过了万千时日的冲刷之后才慢慢显露出来,这也是历史的怪诞之处。拉里·弗林特的一生,如果说没有别的意义可说,读者不妨把它当作人类体验的极致来看,不妨把自己看成拉里·弗林特的旅行伙伴,这样才能体验到他的悲欢离合和喜怒哀乐。我相信,只有这样,你才能体会到他的故事的真意所在。
——奥利弗·斯通
电影《人民反对拉里·弗林特》制片人
加利福尼亚,桑塔莫尼卡
我还记得布莱恩·鲁德把《人民反对拉里·弗林特》脚本给我,并对我说,这位声名卓著的米洛斯·福尔曼很希望我能出演剧中角色。读脚本之前,我提了一个问题,这是我自此以后听到很多人也在问的一个问题:“为什么竟有人想到给他拍一部电影?”布莱恩说:“伍迪,是米洛斯·福尔曼想拍。先读读脚本再说吧。”就这样,我读了,喜欢上了,可一点也没有得到满足。他的案子在辛辛纳提审理时,我就在当地,我的看法与当地受教会影响的每一个人的看法是一样的:拉里·弗林特是人渣!哪里值得为他拍一部电影?后来,我看了有关拉里·弗林特的一部纪录片,他的幽默感和领导能力使我感到震惊。可是,他字里行间透出的言外之意更使我惊讶:如果第一修正案不能保护他,那么它也不能保护任何人。给了我们今天享受着的自由,堂堂的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难道只有通过一个卑微的色情杂志创办人的奋争才得以存在吗?我了解拉里越多,越是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我去见佛利山拜会拉里的时候,心情甚是紧张,不知道会在他的办公室里出现什么样的情景。我曾耳闻,因为用药过多的缘故,他说话并不总是那么流畅自然,当然还有,他已经在轮椅上度过了近20个春秋。一向给他以生猛活力的下体早已瘫痪,他本人已被折损成何等模样?我等在他办公室门外的时候,暗自惊叹这里所有的装饰。这地方看上去很是保守,具有维多利亚时代富丽堂皇的品味,这与他贫寒的出身形成鲜明对照。他是在肯塔基山区长大的,他的家乡“深藏于山谷之中,我们得从外面抽阳光进来才行”。事实上,拉里让我极感兴趣的地方在于,我们两个家庭都处于社会边缘,可多少都想高高地翘起了一条腿,伸进了主流社会。
召我进去的时候,我发现他就在宽敞无比的大房间对面,在一张巨型办公桌后,他坐的轮椅上镀着闪闪发光的黄金。他用肯塔基东部很侉的口音慢腾腾地说话,这种音调我后来花费了无数的时间来模仿。
我向拉里提出了许多问题,说着说着,话题所及就越来越私密了,使我意识到,为什么这样一个人的生活的确值得拍一部电影。他就新闻自由作了一番表白,可我的理由远不止于这些。拉里极富人情味,在我们视为魔鬼的一个人身上发现一些人情味,这的确是件值得琢磨的事。拉里说话嘴上没遮拦,因而时常跟别人一样留下不良口碑。我们说话哪有毫无遮拦,完全不考虑别人会怎么想的时候呢?拉里并不管制自己,他认为政府也不应该这么做。
勿庸讳言,他这种直言不讳的坦诚经常会招惹是非。在过去20年里,他花了数百万美元在法庭里为自己辩护。他生性好动,希望促动人们从麻木不仁之中振奋起来。
我迫不急待地想亲自读读列位手上拿着的这本书,可我想,我更希望能看到尚没有写出来的一些章节。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促动着这个人,可是,诸位读完本书的时候,应该产生与我一致的看法:拉里·弗林特之路还未完结,他最后的故事你还没有听说。
——伍迪·哈勒尔森
电影《人民反对拉里·弗林特》演员
加利福尼亚,洛杉矶
拉里·弗林特是怪物,也是个疯人。对那些仇恨自由的人,他是个怪物;对追求他自己的自由而言,他又是个疯人。
我是25年以前认识拉里的,当时,性生活的景观不似今天繁花似锦。美国的“力必多”仍然紧锁在它的后院里,就像养了个白痴儿子不敢拿出来见人。人们在公开场所谈论性方面的事情时,仍然是羞羞答答的。性虐待、乱伦和强奸都是些肮脏的小秘密,社会公德挡住它们,不得示人。
“好诗人借诗,大诗人偷诗”,这是T·S·艾略特说的话。按这个标准衡量,拉里·弗林特就算得上大诗人了。他公开承认,《风尘女郎》有很多搞法是从我这里偷走的。他继而偷走了我的辩护律师和我最好的编辑之一。可是,这都是拉里值得赞扬的地方。他是我认识的最有毅力的一条猛犬。
拉里努力从事的一切几乎都成功了,他是带着诚实和一贯精神从事自己的事业的。他绝对不容忍任何人砍掉他说的任何话,歪曲他的任何思想。更为重要的是,他拒绝管制自己。
拉里·弗林特在最高法院的杰里·法尔威尔讽刺文一案中取得的胜利,为20世纪司法系统创立了最为重要的判例之一。
随着本书的出版,随着电影《人民反对拉里·弗林特》的公演,对这位出版人的道德评判应当成为全社会一个更主要的话题。
——阿尔·哥尔德斯坦恩
杂志出版人
纽约州,纽约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