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对视了足足有十秒钟，最后是他先有动作，将身上单薄的风衣脱下来放在臂弯，走过去披在她的身上。
一阵淡淡的夹着他味道的酒气盈满鼻尖，她有一瞬间的恍惚，在他的手抽离的时候她倏地抬手握住了他温热的大掌，她开口：“我在听你给我解释。”
“解释什么？”他语气淡淡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她秀眉夹紧，清秀的脸蛋儿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你说要跟我解释你自首入狱的事，还有，为什么你说你在家等我，我却是在这见到了你，这些，你都不该解释吗？”
他视线有点暗淡，或者说在逆光的情况下她看不清他眸里的情绪，只听到他说：“想喝点酒，来的时候和他们碰上了，就一起喝了两杯。”
她唇角无奈的扯动，觉得他跟刚才跟她打电话时判若两人。
“你明知道我问你的不是这个！”她的声调微微调高，一双秀气的一字眉拧得紧紧的，“我在意的是你为什么和顾家失火那件事有关！为什么是你去自首？你告诉我，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和你有关？”
他眼眸微垂，大手从她的手中抽离，指尖攥着披在她身上的那件衣服，裹得更紧了些。
他不答，反倒让她有些心慌，随后开口：“你说我们之间有了误会一定要问你，你会向我解释清楚，我相信这是个误会，那你现在解释给我听啊？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你？”
“不是我做的。”他沉思良久，“我自首，是因为别的原因，不是因为我是主谋。”
她看着他的视线怔了一下，“那是谁做的？你自首……又是因为什么？”
他的思绪仿佛偏远，看着她的视线慢慢模糊，随后胃部翻涌上一股不舒服的感觉，他向旁边走了几步扶住路灯的灯管，抚着胸口干呕了几下。
他从伞底出去，白色的衬衫直接被雨水打湿，慕柠柒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匆匆走过去抚着他的背部，将伞抬高给他遮雨，“难受？你喝了多少酒？”
他摆了摆手，“我没事。”
酒的后劲儿上来，太阳穴泛上阵阵晕眩，他脸色有点沉，却突然开口问她：“你对你大伯慕赫冬有没有什么印象？”
“我大伯？”
慕柠柒一下子被他问懵了，两个人刚才聊的话题明明是关于他自首的事，怎么会莫名其妙就扯到这上面来？
她松开抓着他手臂的手，“你先把那件事说清楚，我想知道顾家失火到底事谁做的，你为什么要去自首？”
她看着他的眼神很认真，悲凉直达眼底，甚至有泪水慢慢溢出，“死的不是你的亲人，你感受不到我的心情，这一个月我有多压抑你知道吗？知道你去自首的时候你知道我想了多久才说服自己相信这里面或许是有什么误会……陆霆琛，你懂吗？”
他最终还是看不下去她这个模样，心脏的一处像是被蜜蜂蛰了一下，他伸出长臂将她拥入怀里，类似轻叹的声音，“已经过去了……”
她手中举着的雨伞因为他的这个动作而被打落，两个人在雨幕里相拥，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
看起来和谐无比的画面只持续了几秒钟，她已经将抱着她的他狠狠推开，“没有！这件事不会过去，若凶手不能偿命付出应该得到的代价，这件事就永远不会过去！”
她的声音近似歇斯底里，这一刻似乎要把积压了一个月的压抑全部发泄出来，“你为什么不能换位思考想想我的感受？若是你的亲人在一夜间死于非命你是什么感受？你不也因为你哥哥的死整整找了五年的证据吗？你又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件事过去了……”
有那一瞬间他是真的想把真相告诉她的，然而在脱口而出的那瞬间还是生生咽了下去，她并不适合知道对她来说太过残忍的真相。
这次自首不仅仅是想替沈画晴开脱，最重要的原因还有要查出害死顾家满门的凶手到底是谁，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件事牵扯着上一辈的恩怨。
既然选择了不告诉她，那就一个字都不能说。
她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
“柠柒。”他开口叫着她的名字，“放下吧。”
然而未等他再说些什么，她已经退后几步，带了点陌生的看着他：“分开一个多月，我觉得我都快要不认识你了。放下？顾家十几条人命一夜丧生，你要我如何放下？陆霆琛，你是不想告诉我，还是你真的跟这件事有关？”
事到如今她不知道当初坚信的事还该不该继续相信下去，他解释的模棱两可让她濒临崩溃的边缘。
这一个月支撑着她的是这中间有什么误会，然而见面了误会仍旧解不开，那么她认为的误会便可能根本不存在。
他抬脚想要离她近一点，然而她却惧怕的往后缩了缩，“我想相信你的，可是你现在让我怎么继续相信你？陆霆琛……如果你没想好怎么跟我解释清楚，那就等想清楚了再告诉我。”
她不明白，既然不是他那么他为何要自首？就算是有什么苦衷又为什么不能告诉她？
她就那么不值得他信任吗——她走过去将刚才掉落的雨伞捡起来，转身的瞬间手腕却被他扣住。
“你一定要知道吗？”他低沉又带着些压抑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清晰的敲在耳际，“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偏执呢？如果知道了真相，会是另外一种痛苦，或许会比这更甚，你还会想要知道吗？”
“在我看来，已经没有比这更痛苦的事了。”
看着她挣脱开他的手离开他的视线上了出租车，冰凉的雨点落在脸上让他恢复了几分清醒，垂在身侧的大手渐渐握紧，似乎还能感受到余留在手心的她的体温。
他想保护她，却偏偏要用伤害她的方式，又是因为迫不得已。
算不算，天意弄人？
如果有一天她真的知道了真相，会不会像今天一样怪他不告诉她呢。
不知道就这样在雨幕里站了多久，直到身后响起一道清脆带笑的女声才回过神，“看着你们这样，我都忍不住要告诉她事实了，为什么不解释清楚？放火的人，明明是我。”
她顿了顿：“既然这件事已经摆平了，那你又为什么不肯告诉她，你不怕她跟你离婚吗？”
陆霆琛没有转身，视线看着的仍旧是她坐车离开的方向，声音亦如夜晚的雨水一样的凉：“我说过，我欠你的。”
“你已经不欠我的了。”她握紧了手中举着的伞，脸色沉了几分。
对别人他算的很清楚，该还的，都会还回来。
可是她不想让他对她也这样。
他没有说话，依旧站在那，雨水顺着发丝滴下，她有点不甘心的开口问：“我能把你这样的行为理解为还在在乎我吗？你知道如果这件事让慕柠柒知道的话，她不会放过我，说不定还会因为这件事让我给他们偿命。你在保护我。”
虽然当时她的意识并不清晰，只是跟着脑子里的思想在做事，但只有她自己知道。
他转过身，俊朗的容颜平淡无波，薄唇轻启：“我是在保护她。”
“呵呵呵……”沈画晴不自然的抬手撩了撩肩膀上的发丝，妖娆的眼眸睨着他，扬了扬眉，“怎么？怕她一个控制不住亲手杀了我，因为犯了罪而坐一辈子牢吗？”
见他还想开口，她轻轻笑着打断，“我知道，她现在在你心里的位置比谁都重，但是陆霆琛，我好歹曾经那样为你付出过，说句话哄哄我似乎要求不怎么过分吧？”
“即使听到的都是假的，也很开心？”他唇角弯了弯，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沈画晴面色微变，眼底的妒忌就快要掩盖不住，抿了抿唇：“我一直不相信……为什么你明明是喜欢我的，到了最后做的一切事却都是为了她。”
他眼眸微垂，将小臂上的白衬衫挽起，说出来的话似是无意：“就像你说的，我本是喜欢你的。但是，遇到她之后，关于爱这件事儿，我就没再想过别人。”
爱？他跟她说的是爱，他对她喜欢归喜欢，却从来都没有爱过？
看着他要走远的背影，她声调里带着委屈和不甘，“你是想要告诉我，你从没爱过我？”
久久没有听到他的回答，陆霆琛已经走出她的视线，沈画晴依旧看着那边的方向，双眸冒着火光，握着伞柄的力道，似是要把那伞柄捏碎才甘心。
陆霆琛因为喝了酒不能开车，在车厢内休息的时候车玻璃被人敲响，他睁开眸看了一眼窗外，开了车锁让他进来。
卫擎打开副驾驶座的门坐进来，将手中的资料递给陆霆琛，“这是我目前在蜀葵数据库找到的所有情报资料，关于当年，两家似乎的确有很深的恩怨。”
陆霆琛掐了掐眉心，翻开几分看了看，视线定格在一个大约二十多岁长相柔美的女人的照片上，眉眼之间，与慕柠柒很是相似。
顾思瑶。
“那这么说来，他说的一切，都是事实。”
第二天一早沈誉接到一通电话，大早上的被人吵醒的感觉很不好，看了一眼备注，即使知道那边的人是她，他的语气也好不起来。
“姑奶奶你生物钟是不是颠倒了？现在是早上八点，平常这个点你不睡觉能搞什么啊？”
“我去过顾宅，查过附近的监控记录，有一个大概能够拍到顾宅当晚发生的情况，可是我去找那份监控记录的时候却被人告知已经被别人取走了，你帮我联系一下你表哥，他是市检察院的，问问涉及这桩命案的警察，看看他们那里有没有那天的监控录像。”
沈誉拿着电话翻了个身，脑子比身子清醒点，应道：“知道了。”
“我需要尽快知道结果，这件事你亲自去找沈训保险点，如果有的话，把监控录像发给我。”
“嗯。”
蔓市。
水岸华庭。
书房内，看了一晚资料的男人始终理不出个头绪，烦躁的将桌上的东西挥到地上，双手抵在太阳穴上微微用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