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悬,不怕躺在床上,眉目紧闭,面色惊恐。零散的片段再次出现在他梦中。燃烧的房屋,刺骨的寒冷,仇恨,厌恶的目光,沾血的刀剑,森森的白骨,残缺不全的尸骸,怀中女子温暖的鲜血和关切,哀求的眼神。漆黑的石洞,面色苍白,满脸皱纹的枯瘦老妇人,腐烂的双腿,向他伸来的露出指骨的手,残忍邪佞的表情,逐渐模糊的意识,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凄厉的笑声.猛然惊醒,周身已被汗水浸透。自三个月前他在安宁郊外突然昏倒又醒来后,噩梦和疼痛便伴随着他,有时他也分不清这到底是梦还是确实发生在他身上的,若是真实的,他自记事起便未远离安宁,他不可能到过所见之地,但若说是梦,为何又如此感同身受.
一夜无眠。
次日清晨,告别庄园主人,玄月对着不怕及徐晨道:“此去昆仑山尚有些距离,晨儿虽身负法力,却也不必无端浪费,你二人皆与我乘坐一尊符甲吧。”边说边取出一折成鹤状的灵符掐指念道:“凝符为体,聚法为魂,符甲清喙,为吾所驱。”言罢只见华光一闪,一只一丈高,两丈长的机关鹤在众人头顶盘旋一圈后缓缓落下。
“会飞的机关!”不怕在安宁也见过许多机关,运东西的,砍柴的,洗衣的,可从未见过如此巨大,如此精致的机关鹤。
“此物并非机关。”徐晨道:“此乃符甲,已符为体,以法力所驱,凡人无法使用,而在法力越强之人手中,威力越大。万不是市井机关术所能比拟。玄月师叔这具符甲以桐木为体,赤炼蛛丝为经脉,灵力运转流畅,几乎无损,又有夜明珠点缀于鹤尾,虽不能战斗,亦属顶级。依我所见应是出自神机部或是墨家之手”
玄月眼睛一亮,面色得意“想不到晨儿还通晓符甲之术,此物确实出自墨家,为我一友所制。我常奔走于各派,便向他讨来代步。”说完向他二人招手“走吧,早些启程,免得误了时辰。”
符甲鹤振翅翱翔于天际,不怕心跳的厉害,有些紧张,有些好奇,还有些兴奋,心下想着:前几日还在破庙里动弹不得,今日却和仙人一起乘风飞翔,说出去怕是没有人相信,但不管信与不信下次再见了大勇和钟情一定好好吹嘘一番,只是。。只是不知他二人是生是死,何时才能再见。正胡思乱想,忽听玄月道“昨日仓促,未与你介绍,吾道号玄月,乃昆仑派外事长老。此次下山来便是引晨儿入昆仑修行,于安宁遇见官军讨伐朱厌,出手相助,恰巧救了你。你身负怪异灵力,其运转流向与本门一位前辈颇为相似,但那位前辈已许久未曾离开昆仑,想来这灵力与我昆仑也应有些渊源。因此想将你带回,相信定能将你治愈,你是何时患病,这股灵力又是如何进入你体内的,你能否详细说与我知晓。”
“我是个孤儿,和大勇,钟情被一个老乞丐收养,小时胆子小,遇到点声响就哭闹不止,老乞丐便为我起名不怕。后来因为没钱,老乞丐病死了,剩我们三个相依为命。大约半年前安宁城北山中突然出现一伙来历不明的强盗,专掳小孩子,盗匪武艺高强,还有高人施术以黑雾笼罩方圆数十里,官府数次围剿均告失败,有时甚至连人都未曾见到,在那山中转了几日,又从其他地方走了出来。”不怕回忆到“三个月前我和大勇正城外的茶棚打零工,恰巧看见强盗又来掳孩子,他们骑着马从茶棚前跑过,我看见其中有个女孩子就是钟情,虽然只有一眨眼的功夫,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她的哭声,她的身形,我一定不会认错,我赶忙喊大勇,我们便一起追了上去。”
徐晨微蹙眉道“当真鲁莽,如你所言,强盗凶狠,更有术士,寻常官兵尚不能敌更何况你二人。便是真追上了又能如何,平添两具尸首罢了。”
不怕转头看他,肃然道“当时没有时间想那么多,本能的反应就是追上去。现在看来是你说的对,就算追上了我和大勇也拿他们没有办法,但最坏也就是我们三人都被杀了。如果当时我和大勇去报官或者什么都不做的话,万一钟情真的消失在我们眼前,我想那是比死还要可怕一万倍的事情。”
“确实.世上总有些东西是比性命重要的,若为达到某些目的,我也可舍去性命,在下只从自身考虑,确未曾想到那女孩在你心中位置,是我唐突,抱歉。”
不怕笑笑,继续道:“安宁多雨,我们顺着马蹄印追至山中,起初并没有什么异常,再往山内果然见黑雾缭绕。所见不过数尺,我们心里又急又怕,前路不见,后无可退,又不辨方向,只知道双脚不断交替。走了不知过了多久,忽豁然开朗。当天已经黑了,乌云闭月,强盗的山寨隐伏于高山之上,并无人守卫,也不见喧闹之声,远远望去只能看见山寨的大致轮廓,寨内可见零星火光,和酒馆说书人口中的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污言秽语随处可闻的强盗窝相差甚远。与其说可怕,不如说处处透着诡异。然而我与大勇已无回头之路,只能迎着头皮向寨门走去.
虽名为寨,但除却寨门和几座饲养牲畜的草棚,其余基本都建于山洞之内,我先大勇进入洞,在我迈入洞中那一瞬突然有一幢石门落下,将大勇阻于洞外。也是石门落下那一刻,我脑中突然想起一个声音,不是用耳听见,是脑中响起的声音。这声音一直引着我,来到一间石室内。”不怕说到这里一顿,剧烈的头痛突然袭来,他用手捂住头,然后用力的甩了甩头:“每次只能记得这里,在往后就想不起了,这在这几个月的梦里偶尔能模模糊糊的忆起一些片段,洞中到处都是残尸和鲜血,有人的,有各种野兽的,甚至还有几个凶兽的头颅。还记得有个老妇人,双手双脚均已腐烂,面容枯槁,分不清是人是鬼,还有她见了我解脱的眼神,凄厉的笑声。可石室内到底发生了什么,甚至我是否真的进到石室之内都想不起来了。再醒来时我已在安宁城外,据大勇说石门落下后不久再次开启,被掳走的女孩都已逃出来。此时山中大雾也散开,大勇和钟情将我背回了安宁城外。从那日起我变每日受噩梦和疼痛的折磨,想来可能是中了什么毒或者诅咒。”说罢不怕长吁一口气,似仍心有余悸。
玄月真人略一思索,随机面色凝重:“你说之事应当是确实发生过的,不过是有人以术法将你此间记忆抹去。”她背手立于符甲鹤上,遥望安宁方向自语道:“想来山间黑雾也是出自他手。挥手之间,控人神魂,此人修为了得。行事邪佞,待回昆仑山后定要禀明掌门,再做详细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