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欠。”我打了一个喷嚏。心里咒骂着那些算计我的混蛋。我的父母亲兴高采烈自不必说,无名的父母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难过。要儿子就得要一个废物。不要废物就没有儿子。
“来年再生。”无名爸爸恶狠狠的说。
无名妈妈紧紧搂着裹得严严实实的无名,一言不发,愁眉不展。
我扮个鬼脸对无名说:“捡了条狗命。”
无名明白了我的意思吐一个舌头回我一句:“卸了磨杀驴。”
朋友分为好多种,一见如故,患难与共,生死之交。但我与无名交朋友纯属被逼无奈。因为大家排斥异类,没有人愿意与我做朋友。没有人愿意同一个不会受伤的人做朋友,这又是我的与众不同。就像没有人愿意同一个废物做朋友。
两个孤独的人很容易走到一起。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无名又在讲故事。据说无名开口讲的第一句话不是叫爸爸妈妈(他也从来没有叫过爸爸妈妈)而是从这个故事开始的。
“你在干什么?”我问。
“我在讲故事。”他懒懒地说。
“什么故事?”
“讲不完的故事。”
“我不信,你讲。”
“我不讲了。”
“为什么?”
“因为讲不完。”
“为什么讲不完?”
“因为结束就是开始。”
那年他四岁,我也四岁。
我说:“世界上怎么会有讲不完的故事。”
无名说:“世界上怎么会有讲得完的故事。故事本身并没有结局,只是讲故事的人不想讲,给它画了一个句号。”这句话后来我懂了,但是他没有懂。
如果上面的话是一个老头在讲,我们会尊称他一声学者。如果是一个四岁的孩子在讲那他就是一个***。人们接受不了理解范围之外的故事。
四岁别的孩子还在撒尿和泥,满地打滚。我们已经可以谈理想讲抱负。那时候无名小小的眼眸里已经充满了载不动的孤独。他用比世界更大的声音呼喊证明自己的存在。可是回应他的只有我自己。因为我可怜他。但我发现其实我比他更可怜。于是我更加可怜他。
无名成了我的朋友,确切的说应该是我成了无名的朋友。他可以毫不犹豫的陪我干任何事,但他却从来不肯陪我一起下河洗澡。
傍晚,小桥流水。杂家小镇的孩子王双腿把住桥头,叉腰拦住小桥的出口。非让我们从他裤裆底下钻过去。无名无所谓的弯下腰,刚要执行孩子王的命令。我一把把他从地上拖了起来说:“不钻。”
无名说:“真不钻?”
我咬咬牙说:“不钻。”
那时候孩子王十一岁,手下有四十多个孩子个个身强体壮,一身横练的筋骨。他们躺在草地上冷嘲热讽的看我们的热闹。
我看着孩子王腆着肚子像个草包将军,威风凛凛地瞪着我们。
我说:“我要回家。”
“钻过去,回家。”孩子王脱下裤子,抖擞着还没长毛的小鸡。
我说:“我要回家。”
他说:“钻过去。”
我说:“明年我要进同盟学校。”
他说:“呸。”一口浓痰射到我们的脚前。
无名说:“钻吧。”
我说:“不钻,我们绕。”
无名好像没有听到我的话,他嬉皮笑脸的来到了孩子王的面前摆出一副痞子的架势对得意的高高在上的孩子王说:“大哥,我们小不懂事。如果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你TMD来打我啊。啊!”
说到最后无名的声音陡增八度,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了一个猴子摘桃。只听嗷的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孩子王双手捂着蛋蛋,双腿捂着双手蜷缩在地,可怜的哼哼着。
无名蹦蹦跳跳地从他的身上踏过去了。小弟们见头头出了状况双眼冒着兴奋的光,屁颠屁颠的跑过来了在孩子王周围站出了一个圆。
“你这个彪子。”我跺着脚大骂:“还不快跑!”
“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打!”孩子王愤怒的大吼一声。
四十多个手下嗷嗷叫着,将我们团团围住,然后架起我和无名。“一二三!”我和无名被高高的抛起在空中划一个无形的弧,砰地一声在空中重重的摔在一起,然后又砰地一声搂抱着砸在地上。随后迎接我们的是大小不一五彩斑斓的鞋印,打到他们筋疲力尽,气喘吁吁为止。
“小子记住。”孩子王终于站了起来,拾回了自己的尊严用食指和中指点着我和无名的脑袋说:“以后这个时间不要出门,否则见一次打一次。撤!”孩子王又在我们身上啐了口唾沫,指挥着孩子兵心满意足的走了。
我吐出一口吐沫,眼神变得犀利起来,盯着孩子王,像盯着和自己抢食的狼。
“我要掀翻他。”我说的斩钉截铁。
“嗯。”无名拍打着自己身上的土却笑得心不在焉。
“我说,我要掀翻他。”我又加重了几分语气。
“我说,好。”无名还是满不在乎。
“走,跟我去洗澡。”我拍着无名的肩。
“我要回家。”无名说。
“我要你陪我去洗澡!”
“我就要回家。”
我固执的拉无名,无名不动,打掉了我的手。
我愣了一下,头也不回的向家走去,心想:从此以后你是你,我是我。
无名一句话也没说,心不在焉的往家走,夕阳把他的影子越拉越长。我偷眼看着无名心想:他的心是影子做的。
第二天,我没有出门。傍晚孩子王在小桥旁操练兵马。得意的看着我和无名家紧闭的大门。孩子王吐出一口蔑视我们的口水。
吱悠一声无名家的大门发出沉重的响动,门后出现了无名单薄的身影,他在草地上踏了两步便悠哉的向孩子王走去。
孩子王铁塔一样站在那里瞪圆他的小眼睛问比自己足足小了一个头的无名说:“怎么没长记性?”
“嗷。”一声惨叫划破夕阳晚照的宁静,孩子王又痛苦地呻吟着蜷缩在绿绿的草地上双手捂着蛋蛋,双腿捂住双手。
无名伸缩着右手,嘴角勾着高深莫测的笑。
“打。”孩子王一声令下,一阵拳打脚踢过后无名拍拍屁股若无其事的走了。
我知道无名之所以傍晚才出门是因为他疼得动不了,而我过了傍晚都不敢出门不仅仅是因为害怕更是因为惭愧。
“这个傻子。”我更恨无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