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住苍烟落照间
已经无数次向往这样的情境。年过五旬以后,携妻儿在远离市井的乡村盖一座小院,要青砖建房,缮上小瓦,晨起而作,日暮而返,闹看儿孙嬉戏、猫犬互逗,静观炊烟如柱、落照如绸。在这样的小屋里待腻歪了,就呼朋唤友,把酒话桑麻,煮酒论天下。
在这样的小屋里,或许要读王世襄的《锦灰堆》,唐鲁孙的《天下味》、《故园情》等,或是画画闲云野鹤,养闲花野草以为乐,练小楷以养心,天地空旷,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如此的静笃,如此的清闲优雅,人世间的一切纷扰和争逐都被屏蔽在五斗米之外。
院子里,要种一些紫苏、藿香、荆芥之类的植物,引得蜜蜂嘤嘤嗡嗡地来。太阳升起时,鸟在屋顶上栖息,然后向夕阳深处的林子飞去,那里是它的家。第二天或许还来,我会撒一些五谷在院子里,偷偷看它们啄食,也给鸟一些安全感和信任感。
我把这种想法给朋友们说,朋友们皆唏嘘:房子好建,境界难觅。
仔细想来,的确如此。除却深山老林,现在再也难以找到这样的境界了。GPS定位,雷达监控,各种通讯方式的便捷,仿佛在我们头顶织就了一面面网,让我们插翅难逃。任凭我们有“筋斗云”的能耐,也翻不出世俗生活的手掌心。
如果非要去找,或许可以在古诗文里找到。
遥想陆游当年,在《鹧鸪天》里写下了这样高妙的句子:
家住苍烟落照间,丝毫尘事不相关。斟残玉瀣行穿竹,卷罢《黄庭》卧看山。
贪啸傲,任衰残,不妨随处一开颜。元知造物心肠别,老却英雄似等闲!
是的,家住苍烟落照间,丝毫尘世不相关。这是南宋时期,都是诗人痴痴以求的一种境界,何况是在今天?闻一闻苍烟里草木的味道,心就格外安宁;望一望寂静的落照,心怀里就格外宽广。天地旷达,我们乘物以游心;万物归真,我们忘我以从容。
何等难寻的一种境界。寻而不见,或许我们只有在心里给自己织一面安静祥和的壮锦了。是的,这样一针一线地绣起来,心灵如浊水逐渐澄清,泥沙俱下,尘埃落定,心明如镜,照见万物,而不留取万物的痕迹,一岁一枯荣,春风吹又生,多好的美景,多妙的心怀,多雅的意趣!
也常常在嚣嘈的市井深处,一遍又一遍,慢慢吟起自己心灵的唱和——
万物从容,追慕而寻;寻而不见,踽踽独行;行之久远,山色清明;返身自照,我在其中。
住在阳产的土楼里
在皖南歙县,有一个仙境般的镇子,名叫深渡镇,镇子里有个很有古风的村子,名曰“阳产”,阳产村有一片奇观,那就是土楼。
若干年前,许多河南郑州人为避战乱,背井离乡向南走,走进一片山麓,发现这里雾锁山头,溪水潺潺,飞鸟啁啾,野茶青葱,一派世外桃源状,于是,就停了下来,立定脚跟,采青石以为基,建造土楼,炊烟升起来,桑蚕养起来,茶园种出来,祥和安宁,宛若陶渊明所述的《桃花源记》。
中国古人就是这样,要么遭遇战火,趋利避害以隐身;要么淡泊返璞以隐心。我不知道在阳产的土楼里生活了多年的人们有没有“隐心”的成分在,只知道他们至今保守者旧时的生活方式,土灶、木桶、竹筛子、蓑衣、男耕女织,黄发垂髫,在不被破坏的农耕秩序里无欲无求地生活着,走进土楼,时光仿佛在阳产人的窗口里慢了下来,如水滴凝结在晶莹的冰凌上。
我跟随一队写生的艺术系学生来到阳产,正是一个黄昏,琥珀色的夕阳照在土楼上,原本被红土“裹身”的土楼在夕阳的照射下,如同一座座古拙的佛像,被镀上了金身。那些牛羊下来,荷锄归来的农人,走进这样一座座“佛像”的深处,他们与这样的“佛像”融为了一体,难怪每一个阳产人的脸上都有慈祥宽厚的佛意。
久居城市,星空难觅,一个人住在阳产的土楼里,除了享受夜虫的嘶鸣,不经意间一抬头,满天的星斗会闯进你的视野来,一眨眼一眨眼,总让我想起女儿的眼睛,每眨眼一下,像一双小手在你的心间挠一下,舒适惬意。这个世界没有童话,若有,一定在阳产,土楼就是奇幻色彩的城堡了。
晚饭后,土楼里的老大妈拎着藤编的暖水瓶进来,还用瓦罐盛放了她亲自炒制的野茶,喝上一口,有浓浓的山野气息,再品,感觉万般的绿色皆扑向你的怀里。这让我想起以前喝过的诸多茶种,没有一样是这个味道。老大妈说,这也难怪,阳产的水只有在阳产也能喝的到,换了地方,自然也就坏了茶的气氛,吃饺子还讲究原汤化原食呢,何况是如此考究的茶?
真没想到,土楼里生活了多年还有如此惊人的体悟。
在阳产的清晨醒来,叫醒我的是门前那只威武的大公鸡,鸡冠极红,赛过阳产的夕阳,鸡爪粗粝,宛如从阳产的石阶上“抄袭”而来,鸡毛油亮油亮,那光泽又多像阳产人的瞳孔一般亮泽幽深,如一眼古井。
艺术系的学生们早早就起来了,他们架起长枪短炮,等在石阶上,看早早醒来的阳产人劳作时,拍一些与众不同的照片,组合起来,办一个影展,关于阳产。可是,令他们失望的是,阳产人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样“勤快”,日上三竿,阳产人才会从土楼里出来,干他们该干的事情,想他们该想的营生。
就连阳产的鸟也是晚起的,它们在阳产人的濡染下,也懂得享受这一方山水里缓慢的光阴。土楼红彤彤的一片立在山林里,阳产人都说,即便是到了萧索的冬日,阳产也是不寂寞的,因为,土楼在,阳产的天地间就站起了花朵。
我在阳产的早间,依偎着土楼的窗口,点燃一根和土楼颜色差不多的雪茄,念叨着“土楼”二字,突然想起与它谐音的“吐露”一词,恍然发觉,有静默的土楼在,一切的“吐露”都是多余的……
这一日,我决定出发
这一日,我决定出发。
不再犹疑,不再彷徨,不再患得患失,不再怕狼怕虎。
人生中的太多事不是抵达,而是出发,鼓起勇气,抛却杂念远行,把案牍劳形都一股脑儿扔进壕沟。
去泰山,去曲阜,去枣庄,去周庄,去丽江,去大理,去每一个我平常想去而又不能去的地方,或是不被批准去的地方。
买了张火车票,我撒丫子就跑,从售票室到站台的百米距离,释放了压抑太久的心绪,如《肖申克的救赎》里安迪终于越狱成功。
爬上泰山的天街,发觉自己第一次距离天空这么近;看过曲阜孔庙里用来帮书本躲避焚难的“鲁壁”,第一次发觉读书是这么宝贵,值得人冒死藏匿;去过丽江的小镇,才发现世外桃源原来就是这个样子;听过大理崇圣寺的诵经声,才发觉原来还有一种声音赛过恩雅和齐豫。
风景原来真的在路上,而我们却一直饥肠辘辘,眼巴巴地听别人说,某处是如何如何的好,如何如何让人神往,有朝一日真正身临其境,终于心满意足,也终于发觉自己来晚了、来晚了,错过了早春的景色,好在还有霜天在,枫红在,流水不丰沛,总还算清澈呀!
在泰山的天街上,遇见一对相互搀扶的老人,他们一起爬上泰山的,在天街牌坊前幸福地留影。阿婆告诉我们说,30年前,他们在泰山认识,半年前,老头子患病刚动了手术,我们相约,等他痊愈后,要再次到泰山来,这次终于如愿,山色不改,我们容颜却爬满了皱纹。风景还在,时光却不等人呀。
是的,趁腿脚还灵便的时候,不妨走一走,身与心越走越健朗。身体支持心灵,乘物以游心,心灵辅佐身体,此番别过明日再上征程。
丽江小镇的旅馆里,遇见一个怀抱吉他的男子,面容干净,穿着一身牛仔服,往复地弹奏同一首叫不上名字的乐曲。旅馆的老板说,这首歌是他写给一个姑娘的,如今,姑娘已远嫁一个他不知道的地方,他们一起来过这个旅馆,在月光下弹过这个曲子,现在,只有感怀的机会了。
错过,势必要难过。难过了,不妨收拾旧山河,从头来过。在回首的老路上,遇见新的人,找寻新的珍重,付出新的真心。
有人说,人至少有两种冲动才不枉费自己的一生,一是奋不顾身的爱情,二是说走就走的旅行。何等的快意人生,何等的当断则断,何等的爽快江湖!
这两种冲动,你做到了吗?
别老想着捂住别人的耳朵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农家乐日渐走俏,我们当地也有许多农家乐如雨后春笋般涌现,然而,仅仅干了一年,倒闭50%,又一年,倒闭30%,第三年,倒闭得所剩无几。然而,要说的是,剩下的几家却生意兴隆到火爆的程度。我曾实地去过几家店里去品尝过他们的饭菜,味道上面所差无几,一样的无公害农家菜,一样的家养土鸡,还有一些野味,这些,与那些倒闭掉的农家乐餐馆相差不了多少,然而,那些农家乐饭店为什么会倒掉呢?
带着疑问,我问了其中两家店的老板个中奥秘,得到的答案是,并没有什么奥秘。
我就奇怪了,怎么会没有奥秘,是不是牵涉到商业秘密“不足为外人道也”呀?于是,我换个角度看问题,转向食客们打听。得到的答案却让我大吃一惊。
几乎所有的食客们都说,喜欢来这里是因为这里摒弃了市区酒店的模样,完全不像酒店,比大排档还大排档,拉开的宽敞桌椅,并没有包厢,食客们海吃海聊,这里的房屋多半是打通了前后两面山墙,时不时有清爽的穿堂风从餐桌间丝丝缕缕地穿过,感觉极好。他们认为,也只有到了这里,才可以毫无顾忌地吃,毫无顾忌地聊,毫无顾忌地着装。一览无余的房间,宽敞明亮,人声鼎沸,对面想坐也须伸头才能听到对方在讲什么,不必担心被窃听,不必担心隐私泄露,可以赤条条地任由性子撒野,幸甚至哉的时候,还可以放声高歌,吼几嗓子。
我问,夏秋可以有穿堂风,到了冬天呢?
冬天更简单呀,农家乐的老板们把前后几扇门都垂上了厚厚的草甸子,上开天窗,一堆篝火红彤彤地在屋里生起来,一群人围火而坐,促膝而谈,不管认不认识,有缘围着一堆火而坐就是朋友,多融洽的气氛。食客们讲得兴高采烈。
这不得不引人深思,在当下这个个人隐私权被日益重视的时代,这些农家乐饭店却反其道而行之,把自然界的穿堂风放到人群里,把暖烘烘的火炭烧在人群里,渐渐地,我们发觉,如果都敞开心扉,防备心淡了,芥蒂也少了,生活更融洽。
心理学家说,当人们连风声也害怕的时候,气氛会越发紧张;而当我们在风里说在风里喊在风里撒野的时候,紧张会离我们远去。
从造字结构上来看,防=耳+方。这就在告诫我们在待人接物的时候,一心想着捂住别人的耳朵,会迷失自己的方向。有时候,我们多半是在自己给自己制造紧张,自己杯弓蛇影、风声鹤唳了,而生活如穿堂而过的风,并不像你想象的那般糟糕。
雪还是你的雪,梦不是你的梦
曾经无数次梦见初中时学校后面的树林,梦见冬天,雪花纷纷扬扬地撒下来,天地万物都在寂静的聆听它的福祉。鸟雀敛足而立,在雪地里挠它希望遇见的油菜籽或红高粱。散学的黄昏,太阳即将落下去,最后一抹余晖照在晶莹的雪地上,如铺上了一层金沙,我们就是踩着这样的“金沙”,在校园后面生气篝火,背席慕容的诗,唱张信哲的歌,望着天外天的晚霞,说着前桌或临近的婉约女生。然后,我们趴在雪地上写字,甚至可以不怕冷地睡去,被北风吹醒,梦还在嘴角停滞。
那是只属于少年的时光,也是匆匆驶过的马车,在我们心灵的雪地上碾过,年华越走越远,心中的太阳越升越高,经年以后再回首,才发现,雪化了,车辙也没有留下。到了中年,曾想过再去那片树林,树木更密了,树种更多了,雪还是一样的美丽,一如多年前的那些黄昏,而一起在雪地上嬉戏的人却天各一方,独自一个人想着在雪上趴一会,用沙哑的嗓音唱着张信哲的《回来》,背着席慕容的诗:总希望\二十岁的那个月夜\能再回来\再重新活那么一次\然而\商时风\唐时雨\多少枝花\多少个闲情的少女\想她们在玉阶上转回以后\也只能枉然地剪下玫瑰\插入瓶中……
一样的雪景,我再躺上去,却引来了散学的学弟学妹的围观,我这样异样的举止被他们说成“神经病”。他们哪里了解我们的年华,他们哪里知晓我们当年的梦呓。简简单单拥有一片雪,我们就是欢愉的,能在雪地上不惧冷且不被打扰地安然做个圣洁的梦,就是奢求。
而现在不同了,蜂拥而来的报刊阅读,诱人刺激的好莱坞大片,缤纷的圣诞节,花店里斑斓的冻花,还有黑白巧克力,都结结实实地充斥了他们的眼球。校舍翻新,图书馆多亮堂呀,手打的铃音已换成电铃,下课铃再次机械地响起的时候,我以为他们会欢呼雀跃地扑向校园后的雪地,然而,他们没有,我这个怀旧的老学长被他们视为异类。
雪还是我的雪,梦已不是我的梦。
尽管诗人周梦蝶说:“岁月从不着意厚待或薄待谁谁。”然而,每个人对于“厚待”和“薄待”的认知不同,这就导致了同一片雪景,心境可能炙热,抑或冰冷。
也或许我们的炙热恰恰成了别人的冰冷吧!
阅庙记
在农村长大的我没见过多少壮观的庙,所见皆是土庙和小庙,大一点的,也就一两间房屋,小的比鸡舍大不了多少,大庙和小庙供奉的神仙不同,大庙是神仙里的贵族,小庙里的神仙很民间、很朴实。
“庙”这个字,单单看造字结构就很有意思。也许是旧时代的大众生活都不怎么幸福,甚至,连生存都受到威胁,没有抓挠没有寄托的时候,他们把全部的精神寄托都交给了庙。庙=广+由。我们大可武断地认为,庙是为了广大民众的生存信念找到一些硬邦邦的理由吧。
乡间的庙多建在村外,海子外沿,大槐树下,甚至很少靠路,估计怕是打扰了神灵的清净吧。建庙的钱也都来自民间,全是自发而聚,没有强买强卖的意思,有很多人说这是迷信,我不这么看,我觉得这是乡间农人们朴素的精神情怀,原生态的精神寄托,我们不能武断地反驳他们。
我曾在外婆的村里见过一座小庙,一间屋子大小,窄且高,青砖建成,里面有土塑的菩萨,香火很旺盛。我有疟疾的那段日子,外婆曾去庙里为我上过香,乞求身体羸弱的我尽快好起来。我不知道管不管用,只知道疟疾痊愈后,其他小病常常光顾我,于是,不管刮风下雨,霜刀雪剑,除了正常治疗,外婆常去那间小庙里求菩萨。必定,像外婆那个年岁的人,家境都很窘迫,谁没遭遇个兄弟姐妹的夭亡,外婆的兄弟就曾经在讨饭途中丢失了一个,30几年以后,才找到。外婆认为,是菩萨显了灵。
幼年的我在村庄后面的娘娘庙边挖过洋芋,被老辈人知道,收缴了我挖来的洋芋找到了我的爸妈,呵斥我搅扰了神灵,我暗暗窃笑。后来,我还曾偷偷吃过娘娘庙周遭的鬼灯球,酸甜酸甜,很美味。我觉得,那是王母娘娘的馈赠,像我这样的孩子有机会安享这样的美味,于神于人,两等快慰,岂不很好。这样想着,我就在秋天来的时候,经常光顾娘娘庙了。
有一年,我在姨妈家走亲戚,天色微明时,村庄里一阵喧闹,多为年长者在村里叫骂,姨妈回来说,不知谁家的狂小子砸坏了村口庙里神像的胳膊,于是,这个悲摧的狂小子被骂了好几天,这是关于小庙朦胧的记忆。后来,我在姨妈家玩耍的那个暑期,依稀记得有过修庙的场景,还邀来了两台大戏,唱了两三天,庙门前的香火一直没有断,目的是乞求神灵放过那个犯晕的混小子。可见,乡人们尽管骂了,但打心眼里还是善良的,他们尽管花了些钱财,也不希望灾难和厄运降临在混小子的身上。
庙其实也是勤恳务农的乡民们的舞台,也记录了他们的喜怒哀乐,家业兴衰,人情冷暖,像我这样在农村长大的孩子们,都曾一次次从乡间的小庙前走过,驻足过,端详过,犹疑过,也敬畏过。那些乡间的小庙,似一粒粒香火的火头,红豆一般照亮过我们的记忆。
戏梦一曲万般情
若是要绘制一幅古徽州建筑画卷的话,戏楼和戏台定是尤为精彩的一部分,那些雕廊画栋的古建筑,那些精细绚丽的斜撑木雕,还有时光深处那些依依呀呀的曲子,那些婀娜多姿的戏子,那些急如雨缓如露的古琴声,都似一处处笔墨,浓墨重彩地装点在戏台的版图上,一方戏台,也是一个国度、一个朝代,演的是戏梦人生。
去祁门的坑口村,我喜欢称它为“古徽州的祁门”,这个被誉为中国古戏台之乡的地方,留存着明代以后大大小小的戏台数十座,有的在一楼,平地而设,上为居室,多半开着红木的小窗,很有一番情致。戏台两侧的向前延伸处是廊子,廊下有座椅,一字排开。古徽州的院子皆不大,我断想,这其中少不了追求戏曲效果的原因。
悠悠数载,每一座古戏台上演出过多少场悲欢离合,有多少小姐公子在戏台前伤春悲秋,院子里的海棠树开了又败,败了又开,院子里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天井上方的星斗看着,看得模糊,戏台看着,看得真切。可以说,戏台上的每一寸雕镂都见证者,它们逼真地目睹了江山易帜,人世流转。
往事如昨,遥想那些看戏的乡绅,那些喝着祁门红茶的夫人,那些几案前拿着桂花糕追赶嬉戏的孩童,那些被主人邀来的亲朋,还有忙忙碌碌在戏台前的观赏区加水的侍者……漫步在戏台前,旧时光历历在目。
戏台的设置也讲究风水,古徽州的戏台多背山面水,一般的大户民居多为套院,戏台多在祠堂的前面,这应该是古徽州人对先人的一种敬重吧,凡遇婚嫁之日,祭祖之后,听上两天大戏,喜上加喜,吉庆有余。当然了,古徽州人听戏的由头也很多,封山、祭祀、婚丧嫁娶、修族谱、建新屋、子嗣及第……因此,在古徽州,基本上每十日就会有一场戏看,真可谓饱了眼耳之福。
想想那些应邀前来捧场的戏班,全国各地的都有,他们载着行头,穿越古徽州的重山来到一户人家,一唱就是三两天,若逢村子里喜事多了,戏班和戏班之间就有了交流,于是,靠近安庆一带的戏班通过切磋,并融合当地人的磨合和本土元素的吸纳,逐渐有了黄梅戏。这些还不算,正是因为后来的徽班进京,还交流出了国粹京剧,由此观之,那些如春雨般坐落在皖地的戏台功劳可就大了,成了国粹的练功场。
从一方方小小的舞台出发,我们看到由它衍生出来的京剧走向了世界,诞生在戏台边缘的黄梅戏还搭乘飞船进入了茫茫太空。我坐在戏台前的天井下静思,濛濛的细雨笼罩在古徽州的上空,水滴叮咚,如同响亮的梆子,蟋蟀在角落里鸣唱,如缠绵的二胡,舞台上的青衣、花旦、老生、小生都不见了,朦胧入梦,一个漂亮的刀马旦正在引领一出大戏开场……
我们或许总是输给时间
前几天,已经隐居深山的朋友从山上下来,要我陪他去涡河北面估衣路上走走。
我随从这位穿着粗布衣衫的兄弟,沿着估衣路往前走,在一根已经倾斜的电线杆下,他停住了,抬头望着电线杆上一盏昏黄的灯,长叹一声,走吧,就此了却这段尘缘。
我一愣,你都隐居了,还在意什么尘缘?
他说,上高中时候,他喜欢过一个女孩子,曾在一个晚自习后,冒着细雨在这根电线杆下等她,手里握着一束火红的玫瑰,淋得像个雨人。
你现在还贼心不死呀?我挖苦他。
不是不是,朋友连连辩驳说,只因近日,她连连托梦问我,估衣路的那根电线杆还在吗?我想,也许她在那个世界也不好过,就替她来看,然后梦里再相告。
她不在了?我不知所措。
是的,30岁那年走的,难产。朋友面露哀伤解释着,按理说,这本不是我应该做的事情,其实,我心里也惦念着这样一桩情缘,无法心静。这番来过,算是与这段旧时光作别。
你真是个情种,堪比李叔同。我心情复杂地评价他。
他慨叹一声:到头来,我们还不如一根电线杆,终归是输给了时间。
这是件真事,不知道写出来妥不妥。我只觉得朋友的这番感慨很是意味深长。
又想起另外一个哥们儿。
早年间,这哥们儿追女孩子,劈头就对人家姑娘说“我爱你”。
有人骂他流氓,有人说他无聊,还有人噗嗤一声笑了,弄得他不知所以,更有甚至,反过来问他:“你怎么向我证明你爱我?”
这哥们一愣,急中生智:“时间能证明一切。”
三年后再见这哥们儿,身边杵着一位身高170厘米的美女,这哥们儿在她跟前,如同大鹤领着小鸡仔。
我问他,怎么追到手的?
他笑了,我与她打赌,她输给了时间呗。
狡猾的家伙,终于浇得花开。
时间如此抽象,那些沉寂在时光河流里的情愫和往事却又如此具体,我们还在矛盾地揣度,不知不觉中,时针已经滑向了下一个刻度。
且莫扫,阶前雪
早就该下一场雪了。在这干燥的冬天,我只得一杯又一杯的菊花茶喝下去,原本清雅的菊茶用来细品,我却用来猛灌,仍觉得渴,我曾一贯怀疑自己得了消渴症,问候诸君,皆说自己也是如此,如此放心。
中午天欲雨,觉是好事,雨是雪的头嘛。遂邀上三五知己,寻巷陌寂静处一间小店,吃一份火锅,围炉面小窗,说说近期风情,谈谈所遇雅事,时不时还可以吟吟各自所写的小诗,一份火锅吃下来,出门结账的间隙,才发觉如絮的大雪铺天盖地压境而来。
于是,我匆匆告别诸友,回家去,我要先打扫一番院落。
林逋说:且莫扫,阶前雪。在大雪纷纷扬扬地铺满地面的时候,就不宜再扫了,为何?翻阅诗文,原来前面还有一句“要卷竹帘清赏”。
“清赏”这个词的确很好,在干燥的冬日,有扑面而来的清晰气息。也渗透了自足和闲适的情调在里面。的确,雪是用来赏心悦目的,堆雪人是孩子们的把戏,真正爱雪的人,都是远远地看,静静地观。有鸟在林梢啄食剩下的果子,有野兔敛着足,蹦跶着翻开雪层,去找禾束下遗落的种子吃。
我有几次雪夜回家的经历,再黑的夜路也不觉得恐惧了。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浩浩荡荡天地一色,世界再无分明了,也只有在这样的天气,“阶级”这个词毫无意义,同一个世界,同一方景色,我们都是一样人。我沿着车辙嘎吱嘎吱地向前走,脚下先是透着凉,走着走着就冒汗了,远处听见村庄里的犬吠声,不一会儿就到家了,父母早已用一份热腾腾的白菜粉丝汤和两双关注的眼睛等我。
下雪是晴天,夜半有月移窗而来,随即收获半床月色。可以静静地赏月,这时候的月光丝毫不亚于中秋时清爽澄澈,月色照过窗台上的雪,晶莹透亮,发出七色的光,那是围在窗口的虹。也可以点一盏灯,灯光一亮,雪夜里又多一些暖意,此时夜读,静寂有灵气,多能入定。
雪夜里,声音传得远。孩子的哭声,鹅的警戒声,牛的吐槽声,还有村庄外围的汽车声轰轰隆隆地如驾着雪橇而来,这是雪夜里的道场,因借着雪,有了圣洁的意义。
次日清晨醒来,有人扫雪,我却固执不扫。各人自扫门前雪压根就不是什么好词,这时候,可以去田野里,看那些白雪覆盖下的草垛,如禅定的高僧盘坐在雪窝里,隐忍而有禅意。也可以在雪地上跑一阵,打几个滚儿,嚼着雪下挖出来的茅草根,甘甜甘甜的,是经了雪霜后的香。
回家去,推开门,一院雪景安好。葡萄架上,老藤负雪,压水井上,清泉戴帽,门槛上的雪我也不愿意扫,一笤帚下去,门槛的“肿眼泡”就没了,整个院子就不和谐了,这个世界总是热衷于整容,我不喜欢,一个美女的双眼皮是拉出来的,也拉走了魂魄。世间的万事万物都如这一院的雪,静默中有安然的意味,多好。
世界上最短的咒语是你的名字
2012年12月初,四川成都体育场,一场声势浩大的音乐盛典上,张杰唱完一曲之后,感慨良深地说,12月21日,是我的生日,而这一天被玛雅预言说成是世界末日,不管这一天是什么日子,我都选择和我的家人一起度过。你们也是,如果你们愿意来深圳,我们可以一起度过。
老实说,我以前对张杰并不是很关注,唯一知晓的是他是湖南卫视选秀出来的“快乐男声”,和谢娜是娱乐圈里的高调秀爱夫妻。仅此而已,这场音乐盛典上,张杰的这样一番话,却令我对他刮目相看——抛开歌手这样一个概念不说,他至少是一个顾家、心存爱恋的男人,在娱乐圈出现道德滑坡的今天,这种举动很难得。
2012年12月21日,这一天是中国传统24节气中的冬至。一瞬间,仿佛世界上最短的咒语浓缩成“冬至”这个名字上。
电视上说,某企业开始放“末日假”,某地开始哄抢蜡烛……俗世喧嚣,活得像个讥笑。
想起四年前的冬至前夕,我刚刚参加工作,第一次陪领导出差,去郑州。我们单位的这个领导,每位进来的员工,他几乎都要亲自“量”一下对方的酒量,那一晚,不胜酒力的我喝完了整整一玻璃杯,然后,又喝了两瓶啤酒。坐车回宾馆的半道上,酒劲发作,一吐为快,弄得领导一车都是。我内心无比纠结,而领导却一个劲儿地安慰我说,不醉酒的年轻人不懂人生,人生难得几回醉,司机去刷车,我们回宾馆睡觉。第二天去郑州大学附近的干洗店拿衣服,才发觉是冬至,我是第一个进店拿衣服的顾客,享受洗衣费全免。走在郑大附近的小巷里,餐馆里纷纷推出“冬至饺子”和一些招牌菜,走在异乡,我觉得一股传统文化的温暖扑面而至。
2011年的冬天,曾经在10年前风靡全球的《泰坦尼克号》3D版二轮来中国“打劫”,10年前,我还在读初中,没有机会亲去电影院看这部电影,10年后,尽管我已经在电视上看了N遍,为了补缺,我还是去电影院看了它。电影中,泰坦尼克号就要沉没时,明知道跑不出去的母亲,没有选择多余的奔忙,而是紧紧抱着她的两个孩子,躺在床上,给他们唱着歌,讲着故事,舱内,海水渐渐升起来……那一刻,世界末日即将临近,我觉得她是世界上最智慧的母亲。
今天是12月17日,再过5天又是冬至,我匆匆写下这篇文字,回首往昔,感念将来,接下来的时光,我将怀揣着浓浓暖意,来捂热余下来或漫长或短暂的时光……
霜的馈赠
我喜欢霜降后去乡野走走。霜降后的田野,作物收割完毕,仅有的一些绿色诸如白菜、萝卜、还没落败的菊花的叶子、一些叫不上名字的杂草……
有一阵子,喜欢听《班得瑞》系列音乐,里面笙箫和钢琴的声音交错,闭上眼睛听,钢琴如雾似纱,笙箫之声似针线,在钢琴声之间穿越,这是音律在穿针引线。我一开始听轻音乐,并不看名字,全屏听觉去悟,去悟到的应该是一片山野,有林子,却少有飞鸟经过,一派静谧的气息,让CD出仓,打开来看,才知道是《寂静山林》。
个人觉得,这样一盘碟,里面是聚了霜气的,让人听来,心神安宁,如沐薄雾,如坐山林,清晨,太阳升起来,飞鸟在巢穴里探出头来,还没有飞,在东张期望。霜叶正红,有还在枝头结着的,也有落在枯叶上的,似一枚枚邮戳,在大地的信封上。薄薄的一层霜,结在落叶上,伸手去抚时,霜化了,成一滴晶露,羊乳一样地凝在指肚上,摇摇欲坠。
我记得有一年霜后,和外婆去田野里采摘一些霜打的红薯叶,还有芝麻叶,这些被严霜“打压”下的青碧的叶子,如今已然黑着脸,像烧焦了似的,然而,这样样子不怎么好看的叶子,吃起来却非常美。外婆会把这些霜打的叶子放在豆杂面条里,在锅里“扑嘟扑嘟”地煮,直到成了有了黏糊的感觉,放一些佐料和麻油,就可以吃了,极香!外婆信佛,喜欢把煮面的“扑嘟”声说成是“普渡”,她还说,包括霜打后的菜叶在内的一切,都是佛在普渡我们的味蕾,都是佛的恩赐和馈赠。
霜后的乡间小路像是铺了一条白色的绸子,在毛根、老牛拽、茅草、苍耳子之类的草叶上,晶莹剔透地结着。整条小路像一个偷吃了白砂糖的老人,胡须上还粘着糖粒。
霜后的萝卜非常甜脆,是城市里各大浴室的点心,浴客们冲泡出来,一身热气,又失水过多,这时候吃上一两芽萝卜,格外地甜且舒坦,大受浴客们的欢迎。霜后的萝卜,被严霜除去了生硬的辣,也除却了暴戾的气息,吃起来,不易打嗝儿。其实,不光可以生吃,和粉丝放在一起炒也是一道妙菜,若是能稍微再用筷头点上几粒猪油,那就更香了,要用碗来吃,用筷子抄起来,拉风机一样地放在嘴里,啧啧,甭提多美。
几乎每一年霜落的时候,我除了想起这些吃食,想起张继的“月落乌啼霜满天”,还想起我大叔的一条围巾,我至今不知道大叔的围巾是谁送的,米色,手织,格外厚实温暖,只知道是个女性朋友送他的。大叔把它放在柜子里,至今珍藏,只在霜落的时候,拿出来看看,摩挲一番,从不戴在项间。我猜,这其间肯定凝结着某种别样的温情在里面,在霜落的初冬,这条围巾,也是美好的感情对于大叔的馈赠。
霜是雪的信使,是浅尝辄止的雪,也正因为来得不浓烈,却格外让人珍惜。一层霜,一层霜,再落一层,日子就这么在霜里冷峭起来,心底的渴盼也在一层层霜里得到消解。
窗外有霜,心底就生气暖意的火炉。
风雨古会馆
想起那些风里来雨里去的徽商、浙商、晋商、苏商、京商……想起他们风雨兼程、披星戴月地从故乡出发,到异乡去“掘金”,会馆就成了他们在异乡的固定居所,他们在那里娱乐、谈生意、交朋友,甚至是邂逅爱情,实现生意和家庭的双丰收。
于是,从两汉发轫,茫茫皖地,大小会馆不计其数。到了明清时期,徽商兴起,全国各地的商帮都来徽贸易,一座座会馆拔地而起,林立在安徽的版图上,成为一道别样的风景。
这些会馆还具有各地商人同乡会的性质,因此,在建筑风格上,也多向自己的故乡倾斜,每逢中秋、春节,他们在透过会馆院子里的天井赏月怀乡,或是吃着元宵想起远在故乡的妻儿,一定还有赋诗作画的,可别小瞧了那个时期的商人,他们并不是满身铜臭,大字不识一斗,而是多半亦儒亦商,极风雅和财富于一身,连许多文人墨客也不敢对他们小觑。
清代,安徽省会安庆的会馆渐成气候,全国的各地的商家皆云集于此,譬如湖南会馆、湖广会馆、湖北会馆、奉直会馆、河南会馆、江苏会馆、江西会馆、福建会馆、浙江会馆、两广会馆等等,星罗棋布,会馆的兴起,带动了安徽的商业发展,也商业的交流中,徽商也逐渐成为全国数一数二的商人。
透过多部影视剧《红顶商人》、《大清徽商》、《新安家族》、《徽州女人》等,都有徽商兴盛和会馆文化的影子,也诸多的文学作品里,也会徽商和徽商在外地所设的会馆有颇多着墨。清代中后期,战火四起,即便如此,会馆文化还是未曾衰落,商帮们奔走在战火里,身心交瘁,也只有回到会馆里,他们才能缓一口气,心安神定。
会馆不仅在皖南兴盛,皖北也不落寞。处在皖北重镇的亳州,以中药材名扬天下,是中药材的集散地,来自全国各地的药材一千余种,曾一度有着“药不过亳州不灵”的传说。在一定程度上说,亳州中华药都的地位自古就已奠定。明清时期,亳州商贾云集,那些来自全国各地的药商也纷纷在亳州建立会馆,其中最出名的当属“山陕会馆”,顾名思义,也就是由山西和陕西两地药商出资兴建,山陕会馆建筑十分精巧,以砖雕、铁旗杆、戏楼独步天下,至今,已成为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和AAAA级景区——花戏楼。花戏楼只不过是亳州会馆的一个代表,与此同时,现存的还有江宁会馆、粮坊会馆等,古代商帮的攀谈声如今早已烟消云散,人去楼空,会馆并不寂寞,引得各地游人如织,前来参观。
时光更迭,民国以后,尤其是文革时期,经历惨重的战火硝烟,后来,各地会馆都面临“破四旧”的危险,多处惨遭破坏,那是一个时代的不堪回首。去年,惊闻安庆最后一座古会馆江西会馆也成了危房,好在欢喜的是向来惜物的皖人没有让它倒下去,而是本着“修旧如旧”的原则,让它重新复苏,旧貌换新颜。历经岁月的洗礼,它已如一个年迈的老人,如今枯木逢春,时光倒回,再次回首旧时光,让我们有了可以追溯的去处。
风雨古会馆,一砖一瓦皆观瞻。
二月不远游
一进二月,就有一股扑鼻的爆竹香。我一直喜欢追闻这样的香气,自从国人发明了火药,不仅仅是助推了战争,更重要的,还是用它换来和平,渲染喜庆。
《礼记》里说,父母在,不远游。其实,二月来了,也不远游。坐拥故乡的庭院,一股清幽淡雅的气息纷纷入怀。
二月里,节日排得多密呀!春节、元宵节、情人节。一团喜气,一派和悦。触目可及,皆有温暖的气息。
二月里,春寒料峭,绿叶都还被严寒锁在枝条里,还是九天,我们又能上哪里去呢?
春江水暖鸭先知,是因为鸭子们闻见了江水里春天的气息,那些舒展了筋骨的小鱼,在江河里畅快地游,也到了鸭子们大快朵颐的时间。
一直觉得,二月是属于小清新的,河岸上的草木泛着青晕,像婴孩的睫毛,小路白亮亮的,鸭要是白的,没有一丝杂色,嘴里啄到的应该是红色的锦鲤,有农人赶着耕牛到田里去,新翻的土壤一派泥土的芬芳,多美的一幅画面!
如果说二月是有香味的,那一定是泥土的香。
二月主生发,苏醒的泥土是一切生发的母体,所有的气息在土壤里打着卷儿,伸着懒腰,然后站起来,在暖阳的照样下,它们往春天走。
二月春风似剪刀,这剪刀是青帝所拿,他在给春天剪裁。剪刀所到之处,草长莺飞,山明水秀,阳光妩媚,一切都朗润起来,一切都活泼起来,一切都鲜亮起来。
在二月里,我们翻开一本书,让淡淡的油墨香润入鼻孔,这是整个春天最淡雅、最清醒的味道。
或许,最该读的书是《诗经》,荇菜、蒌蒿、白茅、萱草、木槿、荆芥、葛藟、芍药……踩着芬芳的节拍,款款而来。那些在水之湄赴约的人,手里或许拿着一朵不知名的花儿,它们开在暖暖的山谷,若送礼物,定然会是馥郁的香包,香包里的花儿,来自上一个年份的气息,他们在回味,在念旧,也在提醒自己,珍惜光阴和眼前人。
或许,还可以读读王世襄的《京华忆旧》,在二月还不繁忙的季节里,玩一玩手边的光阴,嗅一嗅后园的香味,把心情写给远方的鸽哨,呼啸着,从明净的天空里飞过。
爆竹香送走的春节,草木香迎来的新年,书香浸润的内心,是二月里幽深的主题。
二月何需忙归程?无处不有芳华在,有草香处皆故乡。
念念二月,芬芳自知。
独孤求败的城市
城市是一个海。一洼地中海。
人是海里的船。车是海里的舰。超市和餐馆是城市里的加油站。
很多人在城市里生,在城市里长。也有部分人在农村里生,最后,像植物一样被移栽到城市的土壤里。
人生的一个圆规,城市是那个圆心,大多数人都在围着它画圈。
世界是一个大餐厅。城市以“新区”、“经济开发区”等为刀叉,逐渐吃掉手无寸铁的乡村,还在蘸着工业化的“醋”。乡村手里拿着的是筷子吗?怎敌他步步紧逼,节节失守的背后,还被高高的烟囱熏得泪眼婆娑。
乡村,它又多像早年间江河里水泥做的船,经不起大折腾。
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城市,在风暴的中央,坦然自若,酸风苦雨奈何不了它,它有建筑的铜墙铁壁在庇护自己。
城市在往乡村挤,人们在向彼此挤。他们开着车,挤交通;他们驾驭着计谋,挤利益;他们操弄着手段,挤生计。挤疼了,人想骂,挤伤了,要动手。挤得抹色了,是耍流氓,挤得暧昧了,是繁衍生息。一个拥挤不堪的封闭场,如一桶虾蟹。
城市不是不好,若干年前,人人都想买一个城市户口。那是身份的象征!
乡村不是差劲,若干年后的今天,农村户口炙手可热。那是健康的福地!
漫天的超市缀满了城市这件大衬衫的时候,人们发觉自己生活的距离逐渐被缩小了,于是,有了一个“宅”字,“足不出户”成了本世纪最可怕的一个词。
一个人不交流,不合群,多孤独,多可怕。在城市的角落里蜷缩的人们,他们或许并不怕这些,城市本身就是在独孤求败。
城市在与时空交战,还在玩穿越,它的对手是陶渊明、林逋、梭罗等人。
城市也是自我内心交战,欲望膨胀,灯红酒绿,觥筹交错,卿卿我我。
最后,城市不是夜郎自大,成了独孤求败。
城市的出路在哪里?城市需要出路吗?
想起《失乐园》,米尔顿在其中这样说:“他手里拿着金制的圆规,一只脚放在中心,另一只旋转,向那广阔,深沉,混沌中画去,说道,周边就这么遥远,世界就这么宽阔,这就是你们的疆域,这就是你们的大地。”
城市的周边何其宽阔,可是,路却很窄。那里有路,名叫“阡陌”。弯弯曲曲的田间小道呀,能闯得通城市的船吗?如果不能,那就真成了困兽了。
我们看到了一只只寂寞的狮子。我们是狮子身上孤独的跳蚤。且蹦呀蹦!
跳蚤呀跳蚤,卡尔维诺的话或许会在诚惶诚恐中带给我们一些希望——
生者的地狱并不一定来临,如果真有地狱,它早就在那里了,我们每天都在那里生活,我们聚在一起就形成了它。逃避地狱的折磨有两条路,第一条路:接受地狱,成为它的一部分,然后你再也看不见它了。第二条路:在地狱之中,寻找和学会辨认不是地狱的东西,使它坚持下来,给它空间,让它成长。
我在城市中央写下这些文字,不为诟病,实为自励。
车厢里的人生
一觉醒来,北去的列车正经过过山隧道,刚才还处在黑暗里,一瞬间就亮起来了,白茫茫的一片,全是雪。
倚着车窗,望着天地一色的雪景,遂又想起出发时的南国,枫叶才红,虫子们还在树杈间不知死活地爬行着,一日复一日。
车厢里,有人在洗头,一股浓浓的洗发水的香,让我想起了生活的气息,如此饱满且安详。我始终觉得,有两个地方最能体现生活气息,一是菜市场,二是澡堂子。菜市场里的青菜香,澡堂子里的香皂泡味,最能把人从迷糊糊的世界扳回到现实中来。
车过了皖北,车厢里的空调好像失去了威力,年龄稍大的老者摸索着要加衣。
车窗外,冰雪重压下的草垛“忍辱负重”一般,朝着另一个季节迈进。
在农村生活过的我,有这样的印象,秋天的柴草相对多烟,呛人,有燥气;一旦过了冬,就清爽多了,平和了,温顺了,味道也香了。直到若干年我喝到普洱,才知道,那熟悉的香和燃着的草垛如出一辙。
地域差别下,气候总是喜欢给人开起玩笑。南国还是雨过夜塘秋水深,北国已是飞雪如席霜锁树。
有男人在车厢与车厢之间抽烟,目光淡定地望着远方,机车轰鸣,烟头一明一灭,站在远处看,有着黑白片的艺术感。
我喜欢琢磨车厢里的人生百态。谁也安然无忧地打着盹儿,谁在忧心忡忡地望着远方,谁一坐在车厢内短信就不停了,谁在气势汹汹地打电话。
在路上的状态,很大可能决定着你现实的生活状态。
卧铺车厢里,谁的袜子奇臭无比,说明他个人生活邋遢,或是生活不堪,卧铺票也是不得已才购买。谁在煞有介事地说着梦话,甚至是打梦拳,把夹层震得叭叭响,说明他压力过大,疲于生计。谁前一会儿还在骂着车厢环境如何差,这一会儿鼾声四起了,这种人没心没肺,吃饱就睡。
列车停在衡水站,有衡水老白干的广告牌赫然在目,站台上,小百货兜售小推车见有列车停靠,就推过来,卖的有花生米,便利袋装的鸡爪子,当然也有老白干。我见同车厢的一个老男人买来,边吃边喝。一瓶半斤装的老白干,两口饮毕,当然把邻座的江南小男人给镇住了。
车厢像一截肠子,在落雪的北国脊背上爬行。掌灯时分,雪里的村庄灯火点点,在电线杆的遮蔽下,像是在眨着眼睛。不知不觉中,刚才还在车厢里奔跑的孩子已经在母亲的怀里睡着了,喇叭关闭,灯也熄了,哪有一片区域像车厢这般整齐划一,熄灯后,所有的人都被它规整在同一个作息里。
也许再一觉醒来,就要到站了,乘客们或是倒换车次,或是就此出站,然后进入城市这个更大的车厢里去。
碧山村的静谧时光
早冬时分,池州的冯有才兄弟给我打电话,问我,你们那里需要不需要火桶?
火桶是何物?我很诧异。
你没见过火桶呀!
确实没有。
噢,想起来了,你家在皖北。等你来了皖南就知道了。
说这话,已是去年。今冬,恰巧有机会来到安徽黟县的碧山村,见到了传说中的火桶,也邂逅了一段难觅的时光。
碧山村老屋安然,闲草悠悠,在初冬的天气里,散发出银色的光。一入冬,碧山村的人们就闲不住了,很多人家在做火桶,火桶是皖南人特有的御寒工具,一到冬天,几乎家家都有,所以,在这里,火桶特别畅销。每个火桶的制作周期一般是两天,有时候,三天才完成一个,碧山村人似乎总是不忙不慌,即便钱已排队到了门前,他们也不着急往自家屋里扫。
中午时分,遇见了一户人家的阿婆在蒸米饭。烧的是地锅,先是猛火,后是文火。吃起来特别的香滑劲道,阿婆指着她家特制的木锅盖说,现如今,这样的锅盖很少有人用了,只有我们碧山村人喜欢,这样的锅盖,水蒸气多通过木质的纹理散发了出去,这样的米饭水分少,吃起来自然就极其香甜。
碧山村除了几处古建和摩崖石刻以外,很少有老房子,大都是民国时期见的,碧山村人用不着敝帚自珍,他们在自家的屋檐下挂满了油淋淋的烤肠,锄头等农具,还有一些收下来的农作物,很有原生态的意味。初冬以后,中年人在屋里忙着做火桶,年迈的老人多是自己搬了条小凳子,在屋檐下享受温暖的阳光。
在碧山村,几乎很少有年轻人的影子,大多数的年轻人都耐不住三两天才能做一只火桶的寂寞,纷纷到城市谋生路去了,留下的老年人,却很心安地守着眼前的建筑,收获一季一季的作物,享受着静默的时光。
天井上投下来金黄色的光,照在碧山村人家的门楣上,中堂上有钟表,而碧山村人家的钟表却有意无意的慢上半小时,或十几分钟,这些钟表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不知道是钟表的原因,还是故意为之,没有人愿意把自家的钟表调过来。我想,他们,或许是在安享着自家的静寂时光,也或许是在缓慢的光阴里一寸一寸地细数流年。
我在一户人家的天井下方,见到多年不见的纺车。有年逾古稀的老者在防线,见我们来,抬头望了一眼,灿然笑了,豁牙,却很健朗,我在他家参观木雕的画廊,她却不打扰,也不随从,空旷的一间厢房内,有两个四五岁光景的孩子在玩玻璃球,叮叮的碰撞声是这做老宅子里唯一清脆的声响。
有猫,趴在回廊下的美人靠上休息,不见美人,一只猫幽静地享受着淡淡的光阴。有钟表敲响了十二下,是饭点了,我看到美人靠上的猫眨了几下眼,然后继续睡,阳光把它的睫毛镀成了金黄色。
我去过皖南的不少地方,这般澄澈的光阴却不多见,或许它只属于碧山村吧。
入手风光莫流转
秋来的时候,满院榴火,云朵在天空优哉游哉地随风挪动,葡萄熟了,有黄蜂在葡萄架下嘤嘤嗡嗡地飞,奶奶就坐在葡萄架下,手摇蒲扇,望着眼角上方的那片蔚蓝的天,嗟叹说,多好的天气呀!若是能收藏在我的红木衣柜里就好了。
我安慰奶奶,这有何难?爷爷在的时候不是说了嘛,只要心情好,日日是好日。
奶奶点头。
连日来,奶奶最喜欢怜惜眼前的天气,遇见秋雨,上过几天私塾的她竟然说出了“丰沛”这个词,遇见了晴天丽日,奶奶会在园子里摘下金黄的南瓜,煮粥分给她的子孙们喝,她说,那是她一生中最有成就的光阴。
也许,人的年龄越大,越懂得怜惜光阴,越懂得记取眼下的美好。奶奶把这些说成是“手边的幸福”。
奶奶的这个词语,瞬间让我想到了元代诗人王恽的一首《平湖乐·采菱人语隔秋烟》(也有称作《小桃红》):“采菱人语隔秋烟,波静如横练。入手风光莫流转。共留连,画船一笑春风面……”
隔着浩渺的湖水上如雾的轻烟,听到了采菱人欢悦的笑声,波平如镜,似柔软的绢缎,这些手边的美好风光呀,千万莫要虚度辜负……这是描情绘景,更是在给人以警示,莫虚度,流年匆匆,回首美好如朝露,顷刻即无觅处。
入手风光莫流转,不是及时行乐,不是挥霍光阴、浪费时光,而是充分利用好每一寸光阴,每一秒韶华。
想起另一句诗,画船听雨眠。即便是乘船遇雨,欣赏不了江河胜景,也可以听听雨打船篷的声响,似一曲美妙的律动。其实,还有更妙的——留得残荷听雨声。残荷本来是历代文人墨客用来伤春悲秋的意象,有很多人为了不影响心情,会伐去,而诗人却偏偏留着它,用它来听听秋雨的声音,听出巴山夜雨涨秋池,听出秋连江共潮生。这些,真是不失时机地利用手边光阴的典范呀!
入手风光莫流转,他日流走心凄然。
美人靠
美人靠,一个令人无比神往的名字。主观想它,或许也就是一副靠垫,一张雕花的座椅。其实不是,美人靠独属古徽州。在古徽州的天井四周,有一圈回廊,廊下有栏杆,有画柱,旧社会深闺里的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空对着巴掌大的一片天。心中萌动的情愫何以消解,美人靠就是突破口。
经媒人们说和,古徽州的青年男子要到女方的家里去走一遭。我们可以设想,那些羽扇纶巾的帅哥们梳洗打扮,弄得自己一派英气、风流倜傥,出门去,经媒人引着,到了姑娘家里,深闺里的女子不得顶面相见,就倚在那方窄窄的美人靠上,两人可以在这里眉目传情,互相打量,看看是不是自己中意的梦中情人、白马王子。
若能一见钟情,便择良辰吉时,双双成亲。由此来看,美人靠也算得上半个媒人,是每个古徽州的女子最早的“望夫台”。
美人靠是古徽州最美的雕廊画柱了。试想,在遥远的古徽州,该有多少美人靠在上面,对镜添花黄,俯首把郎望,望而不见,秋水穿愁肠?单单是凭着这样一方栏杆,几根木柱,让深闺里的小姐眼直勾勾地往下望,她们定然是寂寞的。而一个“靠”字,又消解了她们的寂寥,宽慰了她们焦灼的心灵。
古徽州的院落多被建筑合抱而成,这样的建筑钩心斗角,日出日落都难得见。美人靠成了瞥见远天的唯一途径,有人说,美人靠是吴王夫差专门为西施所做。此话略欠考究,自小在西村长大的西施哪里受得了这份寂寞?看人还要倚阑干?遥想在自家乡下可都是扒门来看的,美人靠再舒服也不是她想要的。曹雪芹在《红楼梦》里写有一首《西施》,从中,我们侧证美人靠的由来并非源于西施——
一代倾城逐浪花,吴宫空自忆儿家。
效颦莫笑东村女,头白溪边尚浣纱。
女子最在乎的是自己的容貌,西施宁可貌若东施,也不愿空锁在吴宫,更何况是美人靠的拘束。一方狭长的美人靠,几多美妙,几多无奈?
美人靠后来被从徽州的天井下衍生到了沿河而建的回廊下,在江南的小桥流水,一方方回廊,有女静坐低眉,人约黄昏后,在等她姗姗来迟的情人,夕照如绸,染红了一条河水,那河也成了相思的玉带,美人靠呢,应该算是玉带上的蚕丝穗子了,挽在江南的脖颈间,煞是婀娜多姿。
穿越千年的时光,我们想象在那古徽州的美人靠前,有红袖粉衣的女子,倚在美人靠前凝思,时光如水,她倚在美人靠上睡着了,昏黄的光线穿过天井上的屋角照在她那雪藕似的臂腕上,臂腕上带着景泰蓝的镯子,它来自那个即将在美人靠下经过的男子……
一江碧水映塔影
下午来到安庆振风塔脚下的时候,夕阳普照,僧人们端着斋饭在院子里用餐,夕阳投在振风塔的塔身上,也照在僧人们的斋饭里,一片金黄。听说要登塔,我兴致乍起,上到了第三层,却两腿发软了,这座塔的护栏极低,我又有点恐高症,只得匆匆爬到最上层,心惊肉跳地下来。夕照下,江水泛着金波,远处有轮船拉起长长的笛音,我却因恐高而无心观赏。
对于我的恐高,我暗暗安慰自己,也许是到了佛门境地,敬畏心所致吧。这个安慰法多少有些阿Q。
导游告诉我,振风塔是典型的七级浮屠,被誉为万里长江第一塔,建于明代隆庆年间,建成之后,香火就十分旺盛,僧侣最多时逾千人,可以想见,千人的诵经声随着浩浩荡荡的江水远去,这对于沿江人民是怎样的福报。
纵观整个皖地,曾一度作为“省府”所在地的安庆多少是算富庶了,安庆人们也最懂得感恩,他们认为是振风塔带给他们的恩泽,所以,每逢节庆,去振风塔朝拜的人极多。前几年,吴宇森的《剑雨》上映的时候,我曾一度设想剧中郑雨盛饰演的江阿生应该是安庆人,在长江边上的振风塔下生长,在北正街上做生意,唯一不同的是,安庆向来少有刀光剑影,仔细想来也是,有振风塔在,若有,也是风调雨顺、百业祥和,别说争斗了,连争执也少有。
振风塔是为振兴文风所建,未建此塔的时候,安庆文风衰落,然后用两年的时间建成此塔后,似乎瞬间有了文脉,先后出了父子宰相张英、张廷玉,状元邓文楷,书法家邓石如等,乃至后来盛极一时的桐城派,当地人以为都是振风塔的佑庇。
一座塔,在长江边上耸立数百年,翻看泛黄的老照片,它曾一度是周围最高地,如今,周遭更远处高楼林立,早已显不出它的海拔优势,然而,它在所有的安庆人心目中,信仰的优势却始终屹立不倒。
所有旅居在外的安庆人心里都清楚,每逢怀乡,想的地标建筑就是迎江寺里的振风塔,想那从塔身侧方吹过来的江风,想那塔顶上的夕阳,想那塔下迎江寺的钟声,想那塔脚下的梵唱还有过江豚的夜光。
有人曾把整个安庆比作是一艘大船,把振风塔比作是一根桅杆,迎江寺门前有铁锚,永久地停歇在皖地这方幸福的港湾里,多好的妙喻,在振风塔这根寓意深厚的桅杆上,拉起的是一幅怎样的风帆呢?这的确是个一两句话难以说清的问题,江水悠悠,多少往事都被雨打风吹去,惟有振风塔上停栖过的经文,在悠长的江风的吹拂下,如同佛经里飞出的鸟雀,永远在迎江寺的瓦楞上方啁啾。
我们不一样,才叫我们
在合肥上学的时候,经常把两个地名弄混淆:三里庵和三里街。
仔细想想,之所以我把两地弄混,是因为街名上皆有“三里”二字,有同一友人在两地皆请我吃过鸭血粉丝。
后来,我总算弄清楚了,三里庵在合肥城西、安徽第一路长江路上,三里街则在合肥东北角。方向不同,地域文化也不同:在《县志·五乡区里图》上记载,合肥城西三里有一尼姑庵,名为“三里庵”。这里在唐代皆有庙宇,且香火繁盛,是宗教文化的缩影。而三里街是合肥最早的机场的旧址。这样一比较,就明了了。
最近,与一位同城同写散文的作家谈天,说起各自的写作风格。
他说我,你的散文风格细腻温婉,读起来,处处有灵光乍现。
我说他,你的散文也很好呀,浑厚大气,历史观很独到,现实观很超前,剖析也很有深度。
说这话的第二天,论坛里冒出来一个新马甲,发帖说,李丹崖和某某某的散文,哪个最好?
我也看了此贴,但觉得无聊,并不搭理。被同样架上老虎凳的作家朋友却发话了——我与李丹崖在写作上各有侧重,互为榜样,互通有无,也正是因为我们不一样,才叫“我们”。
我们不一样,才叫我们。我看后,拍案叫绝。这话说得多好呀,这让我想起在一个单位,如果出现同一岗位两个实力相当的人才,专业人品都不分伯仲,那不是这个单位的福音,而是悲剧,从人才培养上说,只是复制了人才的共性,而抹杀了其特色,从人才之间的相处上来说,旗鼓相当,针尖麦芒,势必会有一方被杀于马下。真是像而不类,人才荟萃;既像又类,人才崩溃。
千人千面,万物万象。何必特点抄袭,内涵复制。齐白石说,学我者生,学我者死。他还说,师于古而不泥于古,师其意而不师其迹。多精湛的警示!
很简单的一个命题,你有一个苹果,我有一个苹果,相互交换着吃,我们还是只吃了一种水果。相反,你若有一个苹果,我若有一个鸭梨,那就不同了。
用人如此,处世亦如此,万物都逃不开这样一个迷局。有别才有样,我们才有别样精彩。
我们不一样,才叫我们。我们一样,或许是你我陌路,或许是你我攻伐,最终,你不是你,我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