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处在一片浓密的云杉树林中。云杉的树枝伸展到很远,在四周搭起一道厚厚屏障。野鸭们一点也不惧怕黑暗:即使在夜色中,它们也能分辨出周围的物体。只要四周没有活动的物体,它们就放心大胆地游荡。
它们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点可疑的情况。敌人不要妄图在它们毫无知觉的情况下靠近。
森林里万籁俱寂。在这浓密幽暗的森林深处,哪怕一点轻微的声响,都会让野鸭们情绪陡然紧张起来。有一只野鸭突然“呷呷”
低叫了一声,群鸭顿时都竖起了脖子,它们倾听着四周,到处打量。
但是没有再听到任何声响,鸭群又恢复了安静,它们又开始觅食。寂静的森林中,只听到野鸭们扎入水中的扑通声。
周围的密林中,当然还活动着它们的天敌。趁敌人们还没有发现它们此时正藏在这里,那就赶紧把肚子喂饱吧。
白顶雁在靠岸的地方觅食,这里云杉的树枝低垂着,把它严严地遮住。它觉得自己很安全:如果遇到猛禽袭击游荡在沼泽中的野鸭,它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脱身。
水底生长着茂密的狭长的水草。白顶雁突然发觉那些水草缠住了它的脚。它急忙奋力连挣了几个,但脚上戴着的环把它扣得生疼。它知道已经被水草挂住,无法再向前游动了。水草十分坚韧,几下都没的拉断。
这时,树林中响起树枝折断的“咔咔”声,白顶雁立刻停止折腾。它慢慢地把身子转过来向岸上看去。
它看到,有两点黄色的火苗,透过黑黑的云杉林死死地盯住了它,这是一双贪婪的眼睛。白顶雁想发出呼叫,但觉得喉头哽咽,竟然吓得发不出声来。而且全身都僵住了。它怕只要自己一动,那黑暗中的魔鬼就会向它扑过来,按住它,把它碾碎。
突然,有什么从侧面猛然撞了它一下。在这一瞬间它的目光离开了那双神秘的眼睛,它看到是它身旁的一只野鸭用翅膀撞了它。
幸好这时它还感觉不到疼痛呢。它拼命一扯,把缠在脚上的水草扯断了。
白顶雁高叫一声,扑棱着翅膀在水面上飞奔起来。“哗啦啦”
的水声把野鸭们吓惊了,它们都展开双翅飞离了岸边。
密林中马上响起狐狸的狂叫声。随后又变成一声声尖嗥,然后转面变为“噢噢”的怒吼。野鸭们都听到了狐狸失望地跑开的声音,踏断树枝的“咔咔”声逐渐远去了。狐狸很清楚,现在这些野鸭都藏到了沼泽地中央,它无法从岸上袭击它们。
野鸭们又纷纷钻进水中。大家都还没有吃饱,并不想现在就离开这个地方。但它们也清楚,这里到处都是危险,黑暗中埋伏着各种各样的森林天敌。
幽暗的森林里突然传来充满杀气的叫声:“咕呜!”这是鹫鹰的声音。刚刚从岸边落到水面的野鸭,霎时间扑动翅膀,迅速掠过沼泽水面。
另一边也传来鹫鹰的回应:“咕呜!咕呜!”野鸭们疾速拔升,逃向森林上空。鹫鹰的叫声还在下方,野鸭们已经不再感到恐惧了。
天色变亮,村庄里走出早起的人。野鸭安然地向前飞行,一直飞了一个小时。东方的天际现出早霞,染红了大片大片的云朵。晨光铺洒在地面上,远处显现出一座城镇五彩缤纷的屋顶。
野鸭群飞出了很远,鹫鹰垂头丧气地返回,它的家在一栋建筑物的金色圆屋顶上。
(第四章)
而这时,大隼却已经赶了上来。它一路飞来,就你天空刮过一阵疾风,掠过一个个刚刚从沉睡中苏醒过来的村庄。它的身影落到家鹅们眼中,它们又是一阵慌乱,尖叫着躲进仓房底下。
大隼奋力地追着,下面闪过村庄和田野。当它经过一片大枞树林时,引起飞在村庄上方的一群小鸟的恐慌。它们四散而逃,有的向上飞,有的向下飞,有的飞向西方,拼命躲避大隼。
大隼却压根就没有理会这些小鸟:前面有那么可口的美味等着呢!它越飞速度越快。
太阳刚刚升起在东方,放射出万道光芒。这时,大隼已经发现了远方那座城镇。
而这时,白顶雁还没有察觉到危险正向它袭来,它放慢了速度,从空中俯瞰着下面这座陌生的城市。
城里的人还在睡大觉呢!整个城市沉寂一片。红褐色的铁皮屋顶鳞次栉比,各种大大小小的房子,挤挨在一块。又窄又长的街道,就像干涸的河道。而宽阔些的中心大街则让人想起宽广的河床,两边的高楼就像陡峭的河岸。
野鸭放慢了飞行速度。
大隼很快就缩短了它们之间的距离。但是野鸭和白顶雁还都没有发觉追踪而至的杀手。白顶雁正欣赏着一座高大建筑的金顶。它在太阳的照射下分外灿烂。
白顶雁突然发现,从那金色屋顶下蹿出一只大鸟,它迅速升上来。大雁马上就从它那镰刀形状的翅膀辨识出这是一只鹫鹰。
野鸭纷纷“呷呷”地叫起来,鸭群立刻整体提升了高度。然而,鹫鹰也迅速升到了与它们同等的利于进攻的高度。现在野鸭只能尽力飞得比鹫更高更快,以使自己的脊背不暴露在鹫鹰眼前。
大家都不出声,鼓足力气向前疾飞,要与鹫鹰进行一场空中比赛。这种高消耗的较量,仅仅过了几秒钟,就会感到高空中空气稀薄,呼吸艰难。
虽然它们都竭尽全力向前飞,但白顶雁发现,鹫鹰仍然处在一个非常优势的位置,而且离它们更近了。它立刻觉得血都冲到头上去了,冲得头昏脑涨,心脏跳得胸腔都有些受不了。
突然,鹫鹰停止上升。它在空中悬浮了一会,就转身向一边快速地闪去。野鸭们就趁着鹫鹰放弃的这一刹那,憋足了劲儿向前飞。在眨眼之间,白顶雁眼睛余光瞥见鹫鹰那镰刀般的翅膀闪过自己头顶。它俯身从水中的倒影依稀看到鹫鹰正扑向自己。但是瞬息之间,它突然眼前出现了两只鹫鹰的身影。
这时白顶大雁朝前看了一眼,突然发出一声欢呼:“噶!”它的眼前是一轮刚刚浮出海面的红日,金色阳光把浪花都布满了金星。白顶大雁迁移时必经的海上候鸟通道,就延伸在这朝霞之间。
大隼到达城市上空时,就发现与野鸭群一起飞行的白顶雁,它一下加快了速度。它专注地盯着目标,心无旁骛,因为它每扇动一下翅膀,与白顶雁之间的距离就缩短一点。它提升了高度,占据了从高处向下撞击的最佳位置。
没有野鸭回头张望一下。那自然没有一只野鸭发现大隼。但是野鸭们为什么突然直往高处飞升呢?
大隼低头看了一眼,就发现了另一只鹫鹰,正向它飞上来。大隼一时没回过神来,还以为那是自己在水里的影子呢,因为那只鹫鹰与大隼的样子非常相像!但一瞬间大隼就明白了:这就是野鸭们要往上飞升的缘故,原来追捕它们的还有另一只鹰!
鹫鹰也同时发现了大隼。它立刻向高处飞升,又猛然间一转身,从侧面向大隼扑过来。
两只鹰眨眼间就到了同一高度。大隼从黎明时,就奋力向前追赶野鸭群,现在已经有点累了,但它比对手身子大很多。
鹫鹰刚从城市飞起,虽然个头小点,但昨晚都在养精蓄锐,现在精力正旺盛,可以说是以逸待劳哩!它嘴里发出“咯啊咯啊”的挑战声,向对手猛冲过去。
大隼一看鹫鹰这种同归于尽的战术,它并不恋战,一转身逃走了。鹫鹰发出胜利者的欢呼,它狂呼着追赶大隼,一直把大隼追出城市上空。但野鸭这时已经飞得很远了,鹫鹰不得不懊丧地返回自己的家就是白顶大雁看到的那金色圆屋顶下的窝。
在这座高楼里,它和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起生活。它胆大而且凶蛮,与所有的鹰毫无例外,经常捕杀飞过它头顶的鸽子和寒鸦。
而忙碌的城市人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可恶的猛禽竟然生活在他们身边。经常会有人看到屋顶的鸽群被突然现身的鹫鹰惊飞,“喳喳”叫着四散逃命,但他们压根就没去多抬头望一会,或者留心注意一下,到底鸽群为什么骚乱,而鹫鹰又是从什么地方飞出来的。
两个天敌自相残杀,白顶大雁侥幸捡回了一只命。它逃得筋疲力尽,脑袋“嗡嗡”之响,它只好到城郊的树林里去找个地方稍作喘息。但是,就在它在那里歇息的时候,野鸭群已经飞到了海上,与另外即将飞越大海的候鸟会合了。
(第五章)
自从放飞了白顶大雁之后,咪撒天天挂念着它,他找到一张大地图,摊开在上面找到比台勃斯克城,在上面用铅笔做好了标记。
咪撒喃喃自语道:“飞呀,再飞到你被捉住的地方去。就在那里,它被装进一只敞口篮子,带到彼得堡出售。这不要紧,信鸽放飞前也同样是被装在篮子里的。但它们都会准确地沿着返回的路飞回自己的鸽笼里。那大雁呢?它们也能这样吗?”
咪撒苦苦地思索着。
“听人说,白顶大雁这种候鸟的栖息地在最北方。而依地图看来,那里湖泊众多,比如腊托神湖和澳聂家湖这样的大湖。而前面还有许多小湖泊,最后是心第岛一带。它飞到那里,将会被什么人捉住呢?那是个多民族聚居地。如果正好遇到某个聂聂慈猎人,肯定会被开枪打死。他能够看懂脚环的意义吗?会把白顶雁的情况告诉莫斯科吗?”
咪撒突然高声叫道:“爸爸,聂聂慈人会懂得鸟儿脚环的规矩,把白顶雁的下落告诉莫斯科吗?”
爸爸在书房里问:“说什么呢?什么人啊环啊的?”
“我是说那些居住在心第岛的聂聂慈猎人,如果他们打死了我们的白顶雁,他们会照着脚环上的地址给莫斯科写信吗?”
“你是说我们的大雁啊!这可能性很大的。北方的那些民族的人都是很好的,那里的猎人也都很诚实。如果有人发现他们那里有戴着脚环的鸟,就会在当地迅速传开,当地也有鸟类保护协会,他们会告诉莫斯科的。”
咪撒说:“我也想到过这些,咱们肯定会得到从心递岛传来的消息,信上说:白顶大雁向你们致敬呢!”
咪撒从地图前移开,走到窗前出神地望着远方的天空。忽然,他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天空中雪花飞舞,暴风雪正在肆虐。
咪撒又想:“坏了,白顶雁大事不妙。冬天到了。现在它能待在什么地方?能飞到它自己的家吗?”
咪撒走到爸爸跟前,向他说了自己的担心。爸爸说:“我们无法知道白顶雁现在的情况,说不定,它现在正飞行在一个没有风雪的地方;可能那里正阳光明媚。即使遇到暴风雪,也不是会摧残掉所有鸟儿的性命,你就不要担心过度了。”
咪撒却说:“不对!这事是咱们没考虑周全。放飞的时机过早了。我们应该等到天气再暖和些放飞它。咱们这里很暖和,它早就习惯了。现在恐怕会被冻死的。”
咪撒遗憾地摊开两手说着。
(第六章)
每到春季和秋季,在候鸟们经过的海上通道,都会充斥着它们的喧闹声。迁移的候鸟们,每年两次拥挤着踏上这只飞越大海的通道。每年两次追随着太阳飞行,跨越地球1/4的距离。旅途的一头是长年冰雪的北冰洋,而另一头是四季鲜花的进入地球腰带赤道。
进入春季,太阳开始向北方照耀,驱散了北方的冬寒,击碎冰雪,解放了长久被囚禁的海水。每当这时,生活在海上和海边的无数候鸟都从南部欧洲和非洲的湖泊和大海飞上天空,排成长长的鸟阵,看不到头尾,沿非洲海岸以及毕里纽世半岛,穿过必思凯湾、北部海和芭仑直海向北方飞去。
而芬兰湾是它们的必经之地,候鸟们掠过森林,经过无数相连的漫长的湖泊群抵达寒冷的白令海,继续向前,顺北冰洋沿岸飞到心第岛。它们到那里建巢,并繁育后代。
由于北方的天很短,所以它们都要抓紧干。一等小鸟长大会飞之后,它们已经得准备往南方追逐那滑行而走的阳光了。秋天,由于增添了好多新生成员,候鸟迁移通道上异常拥挤。
远程迁移非常艰难。但是心中憧憬着南方丰盛的食物和安危无忧的生活,它们就又鼓足的勇气。一月又一月过去了。它们突然被一种本能左右着,不由自主地骚动起来。
在它们遥远的出生地,传来春天的呼唤。就这样,它们一群接一群地起飞,一队接一队地奔向那遥远的北方。
芬兰湾的冰雪早已融化。一些残冰也被岩石和浅滩磨碎了,冰块的碎片随波浪起伏一闪一闪的,远程飞行的候鸟就靠它们在海上短暂停歇。疲倦不堪的白顶大雁正栖息在这样的冰块上,它与野鸭群分开了,野鸭们停在海边觅食,而它仍要飞向它的出生地。
它对这一带一点也不陌生:去年秋天就在这里,它与同伴们失散了;而且,它也是在这一带被渔网捕住的,因此落入猎人手中。
但是现在却看不到一只大雁。
现在正是中午,鸟儿们都在休息。只能偶尔见到因饥饿急需觅食的鸟群,匆匆赶路飞向远方。
冰块上面,几只海鸥上下穿梭,四处翻飞。它们追逐着海浪嬉戏,白色的身躯不时隐没在水花后面。白顶大雁稍微喘息了一会,就又展翅高飞,离开了冰块。但这时,它的嘴里已经衔着一只银色的小鱼,一闪闪地飞向远方。
大雁根本没有理会那些海鸥。它一心一意寻觅在灰色的海浪之间。那些出没在浪涛间的是捕鱼能手凫鸟。而正从它眼前闪过的是爱施粉的白颊凫、穿着海军只纹衫的海番鸭和喜欢花衣服的长尾鸭。
白顶雁忽然看到远远的冰块和海岸之间有两只鸟,看起来好像大雁。但又不太确定:阳光下的海浪闪烁着强烈的反光,而且眼睛长时间注视远方也有些疲劳。
白顶雁于是扎到海里,游向那两只鸟。眼前耸起一个个波峰,它一时很难看得真切。几分钟之后,它才终于又发现了那两只鸟,只是已经不在刚才看到的那个位置了。那两只鸟一头扎入水中。这一瞬间,白顶雁清晰地看到了它们背上的白只纹和尖尖的嘴巴,确实很像大雁。
但它马上就认出,这是一种叫做阿比鸟的大型海鸟。
白顶雁现在已经游得靠近了海岸,各种各样的鸟儿正聚集在这里。在靠近海岸的一些小湾子里,水底到处都是淤泥。这是野鸭们最佳的觅食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