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nter先生,不好意思,我又打电话来占用你的时间了。”
接到这通三天以来的第38次电话,陆冬野甚至都忘记皱眉头了。自从某天突发奇想逛了下淘宝,还用“Winter”注册了一个新用户,逛了半天觉得不能白逛,因此淘了一样他本可以去意大利实体店订制的一支钢笔。结果到货的第二天,他发现这支钢笔居然是二手货,上面还刻着别人的名字!
于是在好朋友的唆使下,他果断给了卖家差评。结果电话里这个声音柔软细腻的女孩子开启了闹钟模式,不放过任何一个他休息的时间给他打电话,包括上厕所的时候。
陆冬野每次接到这个电话都觉得自己的三观被刷新了,都说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的,可她为了区区一条差评,就对自己百般讨好,低声下气。
但,即便讨厌,陆冬野也没有半点不想接人家电话的意思。
“如果你不介意,我的手机快没有话费了……”陆冬野颀长挺拔的身姿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忙里抽闲地眺望着窗外的都市景色,抿了口清茶淡然道。
“这就给您去充话费!”
电话内容进行到五秒钟的时候戛然而止,静等片刻之后,手机便有短信进来提示他话费收到了。
此时,陆冬野反倒叹了口气,忍不住为这位姑娘担心了起来,为了一支五十块钱的二手货钢笔就倒贴了100块话费,这样做生意真的不会亏本么?话说,自从碰上了这姑娘,他的脸皮怎么还跟着厚起来了?
他无语地摇摇头,从窗边退回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看见了那支二手钢笔安静地躺在抽屉里,笔头盖上刻着一个“夏”字。
晚上,当陆冬野把这件事讲给自己二十几年的好朋友徐嘉澍听的时候,徐嘉澍流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见此,陆冬野扯了下嘴角,双手张开坐在这张皮质的沙发上,面无表情地说:“果然,连你也觉得不可思议,对于她这样的智商。”
徐嘉澍沏茶的动作进行到了一半便停下,他走到对面的沙发坐下,作为一名思维严谨的律师,他显然是捕捉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内容。于是,他打量着陆冬野,语气不急不缓,“什么时候居然会和我谈论起别人来了,而且还是个女人?”
“嗯?”陆冬野挑了下眉,拖长了尾音。
“没什么。”徐嘉澍摇摇头浅笑,但脸上狐疑的神色依旧分明。他故装欣慰道,“很高兴看到了你人性化的一面。”
陆冬野不屑地抖了下手中刚摊开的报纸,冷冰冰道:“对于医生而言,你这样的夸奖等同于侮辱。”
僵硬地语气一如往常,令巧舌如簧的徐大律师一下子语塞,只能撇撇嘴无力地反击道:“我想你医院里的那些病人多半是因为你出不了院吧?”
言外之意就是,那些患了精神病的患者一定是因为陆冬野太没有人情味儿以致于没办法痊愈的。
“哼。”陆冬野轻哼,嘴角却带笑。他索性撇下报纸,和他对视道,“你刚刚那句话就足以对我的名誉造成严重影响,我完全可以告你诽谤。”
犀利的眼神没有半点像是在开玩笑,徐嘉澍自知理亏,自然地避开陆冬野的眼睛,起身重新沏茶,权当刚刚那个对白不存在。想当年还没有当上律师之前,徐嘉澍被陆冬野虐得比现在还要惨上一万倍,只是没想到当上律师之后,受虐指数依旧居高不下。
或许没人知道,徐嘉澍之所以学法律完全是被陆冬野逼的,谁让他小时候就已经是这副德性了。睿智、骄傲、孤僻,还不屑于人情世故,和同龄人完全不在一个次元里。所以那个时候,徐嘉澍觉得陆冬野是孤独的。
不过,男人要是长了一张像他这么精致的脸,那孤独纯粹就是活该。
“祝则清还在局里?”片刻后,陆冬野用下巴指指报纸上的头条,忽然冷哼道,“为什么只要他一破案就能上头条?”
徐嘉澍听闻,没有多大的反应,因为这报纸他早看过了。于是便悠悠道:“他和你一样在各自领域里都是佼佼者。破了命案不上头条,老百姓都不会答应的。”
对此,陆冬野表现得相当不以为然,只不过这次他倒是没有对这第二个相识了二十几年的好朋友毒舌。毕竟,警察和医生的关系要比和律师的关系来得更融洽些。
“哦,对了。最近事务所刚搬进了新大楼,我重新印刷新名片,顺便想招一名新助理。你要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可以推荐给我,一定优先录取。”
“没有。”陆冬野第一时间拒绝,顺便从徐嘉澍手里接过那张镶了金边的名片,忍不住嗤笑道,“你内心还是这么的幼稚。企图用这样的方式彰显自己的身份地位,金色什么的最庸俗了。”
徐嘉澍苦笑,无力地捏着鼻梁,投降道:“没有比较中肯的评价么?”嘴上是这么说,其实内心早在嘶吼了,别用你那诡异地心理学来扭曲我正经的本性!
“你自己的名字字体用的是宋体四号,说明你还是规矩的人。至于下面留私人微信号的原因,我猜你还是想招一个漂亮的女助理吧?”陆冬野狡黠地笑着,食指和中指夹着那张名片把玩着。即便是调侃,陆冬野也表现得镇定自若,气定神闲。
碍于陆冬野毫无争议的言论压迫,徐嘉澍举双手投降。想着以后还是少请他来家里喝茶,免得自己内伤,郁郁寡欢而亡。
这时,陆冬野的手机响了起来。闻声,徐嘉澍便也望了过去。这个点上要么是医院打来了电话,要么就是骚扰电话。因为鬼都知道,陆冬野是出了名的清心寡欲,除了工作就是睡觉。手机里存的号码不超过五十个。
可是当陆冬野看到号码的瞬间,一秒的笑意被徐嘉澍捕捉到,他即刻就否定了之前的二选一。
“你的名字。”陆冬野看着这第39通的电话,唐突的问了对方这样的一个问题。
“呃?”入夜,走在大街上的顾槿夏忽而听到手机里传来这个低沉充满诱惑力但有些专横无理地卖家的声音后,她抬头看了看皎洁的月亮,不确定地回了一句,“S-Summer?”
随后,“啪嗒”一声,电话就被无情的掐断了。
顾槿夏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站在人行道中央,把手机慢慢地放回了口袋里,重新含棒棒糖在嘴里,郁闷地嘀咕道:“帮朋友做了一笔单子就得到了差评,还碰上这么难说话的买家。等她出院了,估计会打死我吧?唉,这个Winter先生还真的是和冬天一样,凉到沁人心脾啊。”
自言自语着,顾槿夏拎着小水果篮子走进了医院的住院部。
“怎么了,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徐嘉澍有些幸灾乐祸,他看着陆冬野的黑脸,非常肯定那通电话的来访者是谁。于是阴阳怪气地问,“你不会是声控吧?”
陆冬野没有出声,随手又重新拿起了报纸看了起来。
“不是声控,你怎么会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孩子动了心思?”徐嘉澍不依不饶,陆冬野越是沉默,越代表这其中有事。他苦口婆心道,“现在做淘宝客服的年龄跨度很大的。你别一不小心被冠上了‘勾引未成年少女’的罪名。不过,你可以请我帮你打官司,不仅稳赢,我还可以给你打八折。”
这边优雅地翻着报纸的陆冬野不为所动,轻描淡写的反问了一句,“《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里头有这样罪名么?”
徐嘉澍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停顿了半会,陆冬野又悠悠地问了一句,“你真的要招女助理?”
“当然!”徐嘉澍又立马来了兴致,反正都被他猜中了心思,遮遮掩掩地也没有那个必要。于是又靠近了他一点,讪笑说,“给你打电话求改好评的这姑娘就不错。有责任心,有耐心,面对你这样蛮横无理的买家也能心平气和,我很欣赏。要不,你把她号码给我,我去把她从淘宝客服的深渊中给解救出来。”
听到这个,陆冬野倒是出人意料地微微皱了下眉头。
这时候,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上传来了女人清脆响亮的质问声,“解救谁?哪个姑娘?身高多少,体重多少,什么学历,腿比我长?长得比我漂亮?”
徐嘉澍暗叫不好,冷汗都往外冒了。不得不说,这个在外面叱咤风云的大律师,在家可是典型的妻管严。
楼梯上站着那位身着白纱睡裙,长发披肩,修长如玉的大腿在纱裙里面若隐若现,光是这份气质与美貌都可艳惊四座,更何况她本身就是个大美女。
“玲珑,这事我可以解释。”徐嘉澍弱弱地转身面对自己的娇妻,这才明白陆冬野的用心。这个世上比女人还可怕的生物就只有不动声色耍心机的陆医生了!
陆冬野这会识相地起身,拿起挂在沙发扶手上的外套,对他们说:“我就不打扰你们解决私事了,告辞。”
说完,他还真的一步步的朝大门迈去。这个富丽堂皇的大厅简直成了陆冬野的背景画,他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贵公子。
“替我收完尸再走啊!”徐嘉澍欲哭无泪地做最后的求助。
但,重重的关门声给了他最直截了当的回答。
外面清冷的空气让陆冬野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他拿出手机将最近通话的号码存为了“Summer”。跨腿坐进驾驶室的时候,冷笑着瞟了眼徐嘉澍的房门,“鬼才会把号码给你。”
说罢,一开车子扬尘而去。
探病的时间过得倒是挺快的,顾槿夏和卧病在床腿上打着石膏的石晓晓你一言我一句,你一块西瓜我一块西瓜的,很快到了医院熄灯准备休息的时间了。
从医院大门走出来的时候,顾槿夏搁在包包里头的手机聒噪地响个不停,她掏了半天没有掏到手机,索性就拉开包包的袋子,恨不能将脑袋都埋进去一起找。
此时,一辆轿车已经打了方向灯朝她这边开来,很明显是要开进医院里头。但旁边是拥堵的人群,也不知道是谁从身后用力地推了顾槿夏一把,让她一个趔趄跪倒在了地上,顾槿夏那时候的感觉是,她的波棱盖可能碎了,手机又飞出去了,车子眼看着要撞过来了,她可能要被撞成饼了……
于是,面对着迎面而来的车子和灯光,顾槿夏几乎闭上了眼睛。但出人意料,刹车声不仅不刺耳,反而还显得有些温和。
车子稳稳地停在了她跟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倒是吓了周围人一跳。车门打开,下来一位姿态高贵的长腿西装男,他踱步来到顾槿夏身边,先是居高临下打量了她一番,好像是在凭着肉眼确定她的身体状况。
双方沉默了一会儿,顾槿夏没敢抬头看对方的样子,首要原因是她觉得丢脸。而西装男却伸手向西装内口袋,期间的动作有略微的迟疑,但他还是拿出了一张镶着金丝边的名片屈尊弯腰递给顾槿夏,轻启唇道:“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打这个电话。”
顾槿夏有一瞬间怔住了,这男人的声音是不是在有在哪听到过?纵使脑子里闪过这样的疑问,她所做的也不过是伸手接过那张有些晃眼的名片,然后望着那双指甲平整,手指修长干净的手出神。
“不介意的话,我要开车进去了。”沉吟了会,头顶上的男人开腔道。
呃,世态炎凉到这个地步了。她又没有打算碰瓷,怎么连扶都不扶一下?心里面所有不满的话最后全部化成了一个简单的“哦”字,顾槿夏从地上慢悠悠地爬起来,拍拍沾了灰尘的裤子,很是听话的让步到了一边。
陆冬野转身的时用余光瞄了那姑娘一眼。想着,肯定没撞到,否则她现在应该扑到他的车前盖上哭个没完了。
回到车上,陆冬野很是顺溜地将车开进了医院。但就当轮子滚动起来的时候,顾槿夏听见了心惊肉跳的碎裂声。
“OHGOD!MyPhone!”车子开过,顾槿夏望着地上那面目全非的机身,灵魂出窍。
所以刚刚她为什么没有讹钱?!
倒是陆冬野看了看后视镜那个失魂落魄的背影,思忖着刚刚车子开进来的时候是不是碾碎了一块石头?看来要和清洁阿姨说一声,医院门口有石头可不行,万一病人求诊被石头绊倒,医院又要赔钱了。
进了医院,陆冬野乘上电梯,大步流星地直奔精神科部门。今天本来不是他主值的,可是科室里那个三十五岁的精神科医生廖医生终于向他谈了十年恋爱的女友求婚成功,这不正忙着庆祝呢。陆冬野也不好意思坏了人家兴致,只好替他代班。
“陆医生,这是病人历来去各个医院的病例。”小护士敲门而进,陆冬野刚好换上白大褂。她忙不迭地把病历资料递了过去。心里暗爽,最讨厌上夜班了,但是上夜班能和陆医生一起,简直不能更幸福了。
陆冬野整理了下领子,伸手接过病历,认真地翻了几页之后,对护士说:“等会我就过去。”
“好的。”小护士轻快地应答,脸上带笑,兴奋极了。
随后,陆冬野推开办公室的门,随手又将门关上,这时门上的名牌映入眼帘——“精神科高级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