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接过鲜花点头致谢的同时,象征性地跟赵之握了一下手。他的手掌很宽厚,被对方握住时有种类似磁铁般的吸附力。相比姑娘的手凉丝丝的,有点儿潮湿。她捧着鲜花幽幽地说,谢谢您来看我母亲,我该称呼您赵叔叔吧,您叫我小宋就成。
怎么,你父亲也姓宋?赵之礼节性地打量着对方。见她一张眉目清秀的瓜子脸上,带着浓浓的忧戚,眼神里尽透着焦虑与疲惫,一看就知道熬了夜的。
小宋大方地回答道,我一直跟母亲姓,他们当初商量好的,生男孩跟父亲姓,生女孩就随母亲。赵之点了点头。接下来,似乎彼此都不知该从何说起,因为他们完全是陌生人,不过是此前通过两个电话,况且,那种突兀的电话通得对彼此来说都有些莫名其妙。其实每天都会接到这样或那样的电话,电话不外乎分成两类,即熟人的和陌生人的,前者司空见惯絮絮叨叨波澜不惊,后者却往往莫名其妙叫人恼火。现在的情形是,因为陌生人的电话,两个不相干的人就被扯到一块了。
小宋显然是想打破这种尴尬的局面,又接着说她父亲去世后,好多人都劝母亲趁着年轻再找个伴,可她一直不肯。其实,据小宋观察母亲也去见过几个男的,大概都不太理想。说到这里,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赵之,又补充道,我想母亲可能也是怕我跟着她受委屈吧,毕竟那时我才十来岁。这种情况赵之深有同感,当初他跟老婆离婚时儿子刚念到初中。
赵之提议想进病房看一看,小宋说那得跟护士商量商量,原则上恐怕还不允许亲友探视。于是,小宋就过去跟护士交涉,等她再次走到赵之跟前,那束鲜花已经放下了。她说只能看一眼。他没有做声,只是默默地跟在小宋身后。这姑娘个头至少有一米七,或者更高一些,亭亭玉立的,他隐约能嗅到对方身上那股年轻女孩特有的淡爽香气,有点儿柠檬和香草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走进病房的一瞬间,他心里忽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体内仿佛有个声音正在不屑地嘟囔:干吗来这,跟你有什么关系?真是自作多情!他的情绪多少变得有些恍惚起来,展现在眼前的是千篇一律的雪白的墙壁,蓝色的窗帘,滴滴滴滴响个不停的电子设备,心电扫描仪不停地勾画出上下起伏的波浪线,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病人,输液管、氧气罩、导尿管……等等,所有这一切都叫人感到莫名地恐惧,仿佛不小心走进了一间神秘的人体试验室。他觉得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心跳也变得异常潦草。已是五十岁的人了,这种场面并不算陌生,当初他自己的父母都曾相继送进医院,而后又无奈而凄然地离开了人世。生老病死他早已经见过的,至少要比小宋这样的年轻人经验丰富得多,只是此刻如此唐突地面对这个依然陌生的女人,多少让他感到莫名的不安了。他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微微探身靠近床上的病人。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想见见这个叫宋媛媛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