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幻境·赵一(上)
枯黄的树枝已没有往日的生气,远处几间破房屋横竖倚着,一阵秋风扫过,连半掩着房门的门帘竟也刮去了。露出房里几个破碎的瓦罐和一件破旧的木架。
少年身穿一件黑色长衫,他的背上,一件木质的剑鞘,过肩的长发随着秋风轻抚将剑柄覆盖,他的个子很高,黑色长衫很修身,显得他有些消瘦。
他看着远处的房屋沉默不语,他想起了一些旧事,有些伤感,但更多的是茫然。
树枝碎裂有着很清脆的声音,但这声音同样意味着树枝是干枯的,只有干枯的树枝才会如此易折。
他那有些黝黑的手指轻轻将落在地上的门帘捡起。
门帘很白有些泛青,可能由于久受日晒风霜雨打所致。门帘就是这样单纯的青白,没有任何装饰。
伸出屋外的房椽上有一处燕窝,但燕子却不知了去向,也许是南归了吧!
天暖了,燕就回来;天凉了,燕就南归。到底哪里是它们的家?
燕子再次回来时,也许就不是在这里安家了。
只是……燕可南归,亦可北回,到处是家。
人呢?
城里人大多是有钱的,可以有几处平宅。
可是乡下人呢?
在乡间过着靠天吃饭的日子,有时收成不好,会饿几天肚子;有时宰一头羊开开荤,但不用理会县城里的纷争。太过安静。
现在啊,这里不安静了。
初秋下了一场冰雹,将庄稼打的碎碎的,一颗也没有留下。
那夜黑云影藏在黑夜中,无情的将冰雹打下。
妇女们披着蓑衣带着斗笠,将圈养的牛羊赶回圈里,浅浅的檐子遮不住袭来的冷子,打进牛羊的身体里,迸射出一些血花,妇女急的大叫,“爹!爹!你快来看看!”
土墙被暴雨浸湿,被冷子打出了数不清的窟窿,强很厚,冷子打在中间就没有了力量,终于无法穿透。
屋里传来小孩的哭声,有人将掩着门的被当做嫁妆拿回来的衣柜艰难的推开,终于挤了出来,出来的人不是老太爷,老太婆因为年老,头发稀少,刚从门里挤出来,天上几颗冰雹砸了下来,将头皮洞穿,一句应衬的话也没有说,就归阴了。
妇女回过头来,又是一声呼喊,“娘!”
乘着妇女俯下身子去扶老太婆,一颗冰雹打在了蓑衣仅仅覆盖不到的腰椎上,蓑衣覆盖不到的,却才是最致命的。
妇女爬在老太婆的身上沉沉的倒了下去。
圈里的牛羊一乱了套,没有被冷子砸死的羊都死了。两头牛红着眼睛,活在比着角力。
无情的冰雹下的越大了,天仿佛要塌下来,远处的云边,传来一声沉闷的雷声,亮起一边明亮的闪电。
冰雹的力量终于足够吞噬皮糙肉厚的老牛。无情的结束了它们的角逐。
田里的青年老人看着谷子被无情的砸碎,不见任何遗漏。
心中焦急,却是没有任何办法。
冰雹的威势终于足够带走他们的生命,无情的手终于伸了出来。
少年站在远处的山坡上,看着暴雨倾斜,冰雹下落,他含着泪水,一次次奔向田地与房屋,总会被一层屏障无情的隔开。
少年的黑衫很干,丝毫没有被雨浸湿的痕迹,他头顶的空也很黑,但没有乌云,只有漫天的星辰在天上眨着眼睛。
暴雨过了,冰雹停了,乌云散了,天空凉了,太阳出来了。
横尸已遍野,大树已无叶。
孩童无法推开半掩着的门,再过几日,便会活活闷死。
这是屏障没有了,少年已不再流泪,他知道,再悲伤也救不回爹娘了。
当他走近土房的时候,看到了破损的墙壁,手指不经意间在碎凹处划过。这创杰,令人心寒。
斯琅琅!
衣柜不知怎的竟被推开了。
少年闻声回头,似乎没有因为这突然出来的声音吓到。
少年没有被吓到,不代表别人没有,屋里出来的真准备去打水给给丈夫洗漱的妇女显然被门前的少年下了一跳。
少年洗洗的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妇女,确定是夜里的赶牲畜的妇女不错。心下疑惑,将头转向身后的圈前,那妇女的尸身早已不知去了何处,还是这妇女本就没死?
心里就是在奇怪,但少年的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很平静。他的心里已有不亚于夜里暴雨的惊讶。
他双手作揖,“你好!”再惊讶,礼数不能少,否则这是对别人的不尊重。
然后他再次对上妇女的眼睛,他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一些事情。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妇女很亲切。
嘴唇不经意的闻动,“娘。”
妇女很自然的应了一声,“快去叫你爹起来,该去干活了。”
少年道:“好。”转身入房,房里有几个破碎的罐子和一件旧损的木架,大衣柜在墙角静静的立着。
左面有一扇窗子射进初晨的阳光,很温暖。
阳光照在床榻上,照亮了。
床榻上空无一人。
赵一有些疑惑的转身。
妇女手中端着已盆水,一双水灵的眼睛,睁的极大,极恐怖。然后她发出一声嘶吼,“暖儿,你在做什么?”
温水已随着盆子洒在了地上。
少年觉得自己手中多了些东西,他低头,一双震惊的眼睛。
青年做梦也不会想到亲生儿子会杀自己。
那把切菜用的刀的被少年双手握住,刀刃落在青年的胸部,青年只穿着宽裤子。
刀已深入至心,血已渗出成流,妇女携锄而至。
少年迅速闪开,妇女的锄头落在了青年的肚子上,青年终于死尽了。
妇女没想杀少年,却万万想不到杀了丈夫。
她抱着丈夫,眼里的泪水像涓流一样落着,她回头看着少年,似乎还是不相信这是真的,“暖儿,你到底做了什么?你知道吗?”
少年带着哭腔,有些委屈,“我什么也没有做啊。”
妇女冷笑道:“什么都没有做?没有做,我亲眼看着你将菜刀插入你爹的心里。是不是你爹说了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你爹?”
少年觉得自己的眼睛已变得湿润,“我真的什么多没有做啊。”
妇女的声音更加的颤抖,“亲子杀爹?晴子杀爹啊,就算你爹真的有什么过激的话,你也不至于将他杀了啊,你这逆子,真是作孽啊。”
啪!啪!
少年的眼里已有泪水溢出,“我说了……我……我没有。”
因为激动,少年的话都结巴了。
少年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抬头却看见,妇女跌入了青年的怀中。
妇女的脸颊微微潮着,有些羞涩,“孩子看着呢。”
青年将妇女放在床上,支起半个身子,看着少年,眼里已有了笑意,“暖儿,醒了。”
少年已止住了眼泪,眼里微诧。
妇女身上的衣服已经不见了,打满补丁的被子只透出她的肩膀。青年正满怀笑意的看着他。
少年脸色微红,急忙转过头去。
地上已没有了水,似是干了?盆子也未有去向。
再次回头看向床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