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剑不见了——”
高伯的声音再次回荡在整个池园。
月已弯成月牙。距离季子扬回来,池园又有8人被杀。每天一个,不多也不少。
整个池园,陷入了绝望。但死亡,并未摧毁池园,因为灵剑还在。
灵剑是池园三百年基业的魂。池家祖训就是:灵剑在,池园在。
但一句“灵剑不见了——”,改变了这一切。
高伯还在打更,步子依旧很稳,但若仔细去听,就可辨出声音略有颤抖。
所有人都在恐惧,躺下的随时可能是自己,没人去琢磨一个老头的声音。
就算梦中,季子扬的手从未离开过剑。但此刻,他手上的剑不见了,更让迷惑的是,他竟然会在树上睡着。
等他依着嘈杂声,赶到后山剑池时,高伯立马怒吼道,“跪下!”
季子扬并没有跪,只是脸部肌肉在颤抖。
守护灵池的三大长老已躺下,均是一剑封喉,而他的剑就在一边,上面还残留着三滴血迹。
那是伤人的剑。
池园的每个人都知道,季子扬手不离剑。如今,人还在,剑却丢了,还伤了人。
池仲天依旧很醉,脚步踉跄从人群走来,审视了季子扬一番,平静地说道,“你的同伙是谁?是不是秋无风?”
季子扬道:“我没有同伙。”
“那你的意思,三位长老是你杀的?”
季子扬道:“我没有杀人。”
“那你的剑为什么在这里?难道有人要陷害你不成?”
季子扬道:“我不知道”。
季子扬的气息没乱,但他的心已乱。平时他所瞧不起的园主,虽依旧醉眼朦胧,但此刻给了他巨大的压力。
悬空的手在颤抖,似乎在呼唤躺在一旁的剑。
季子扬看到人群中的沈伊雪,她依旧很美,一身白衣配加婀娜身姿,像雪地的小鹿,站在不远处,看着狩猎的人。
就这一瞬间,池仲天动了,气势突然暴涨,一掌拍在季子扬的胸口。
作为池园的主人,所有人觉得,池仲天应该出手。围观的人本来被绝望笼罩,但此刻兴奋了起来。
一群人审判某个人,永远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胸口开裂,全身气息紊乱,季子扬意识到,他低估了眼前的园主。若不是还有所保留,恐怕他吐出来的不再是血,而是震碎的心。
池仲天一步步走进,继续逼问:“秋无风是不是你同伙?”
季子扬笑了,看着他的手,像迎接死神一样。
这么简单的局,漏洞百出,但他没法为自己辩驳。
平日,他是夫人门前的“红人”,一向和园主不和,此刻被园主为难,众人也觉得万分合理,没人出来阻止。
高伯站了出来,说道:“园主,人不是他杀的,他没个本事。”
池仲天喝道:“高伯,你也要抛弃池园了。”
高伯一步步退开了,融入了人群。
高伯为自己说话,季子扬感觉第一次认识了高伯。
死神已经在池园上空盘旋三个多月,它的到来,彻底击垮池园300多年的积累和骄傲。对于死亡,池园的人已经能坦然接受,无关欣喜,也无关悲痛。
但就在池仲天出手那一刻,沈伊雪的声音传来,“住手!”
声音依旧很轻,不容拒绝。
沈伊雪的请求,天下没有人能拒绝,哪怕是女人。
季子扬心中一暖,气息翻滚,一口鲜血又洒地地上。但此时,所有目光被沈伊雪吸引,似乎每个人都很好奇,“夫人要怎么救季子扬?”
“你还护着他?”似夜中狼的怒吼,池仲天的声音,刺痛着所有人的心。
他的悲伤,围观的人都自认为懂。在他们看来,园主是天下最幸福的男人;但他们知道,在这个女人面前,园主什么都不是。
甚至,他们有点同情这个男人。
沈伊雪依旧很平静,露出些许失望叹道,“这么简单的事情,你竟看不清?”
敛去杀气,池仲天走近沈伊雪,问道,“我倒想看看,你看清了什么?”
“不是秋无风杀的,他杀人正大光明。”
不会废话,一句话即辨清。
这就是沈伊雪。
此刻,她正抚摸季子扬剑上的血滴。
“这算什么理由?”
池仲天笑了,笑得很夸张、很疯狂,像遇到了这辈子最可笑的事情,用剑指着沈伊雪,温柔得问道,“这算什么理由?”
沈伊雪淡淡一笑,腮红像血一样红,怒斥道:“如果你杀我的勇气,事情到不了今天这地步?”
池仲天手中的剑就掉了。
嘣!剑就折了成两段,清脆声在地板青石上回响。
在剑脱手的那一刻,池仲天将所有的怨气全部用在了剑上,所以剑断了。
的确,沈伊雪打败了他,仅用了一句话。
断剑声未止,剑的杀气已近。
杀气正在逼近,空气在凝结,但随即被划破。无疑,那个隐藏在池园的人就在附近,随时会现身。
而他的每一次现身,池园都会死一人。也许,今晚还不止。
围观的人陷入了恐惧。
剑气很冷,不带一丝温情。它的到来,让人意识到,在死亡面前,人人平等。
剑锋直抵咽喉,但就在那一瞬间,沈伊雪挡在池仲天的面前。
她用自己的方式,挡下了那一剑。
沈伊雪看着那人,坚毅地说道,“你不能杀他!”
那人抬头看了看沈伊雪,冷冷道,“你是第一个可挡下我出剑的人。”
沈伊雪淡淡一笑,说道,“是吗?鬼影也喜欢上了我?”
一句俏皮话,能打动天下所有的男人,但并未打动鬼影。
因为他的心早封存,所以他还活着。
有的人只有心死,才能活下去,鬼影无疑就是这种人。
“你管不住自己的丈夫,也得死。”鬼影冷冷道,像阎王替世间恩怨,顷刻下了生死判决。
可是他面对的,不是别人,是沈伊雪。
没人希望她陨落,包括秋无风。
灵池一旁,树上传来人的叫骂声,“大半夜,没事吵来吵去,打扰睡觉,不好!不好!”
说完,那人翻身,继续睡去。
但没人敢动,包括鬼影。因为,那人可能就是秋无风。
沈伊雪推开了咽喉前的剑,骂道,“秋无风,辛辛苦苦把你找来,不是叫你躲在树上睡觉的。”
那人打了一个长哈欠,笑道,“世人唯我独醒,无趣,不如睡觉。”
“秋无风,你我并无交情,这人今天我必须得杀。”鬼影没有了耐心,手上的杀气又开始凝结。
秋无风笑了,觉得这鬼影并非无趣,打趣道,“这人你必须杀,而我也必须救,咱们都没错,你说怎么办?”
鬼影没有说话,但手上剑已起,因为秋无风已在他面前。
一身粗布黑衣,挺直站在那里,恰好和夜融为一体。
秋无风慵懒地扭着脖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层,似乎并未看见鬼影的剑。
“这人我必须杀!”
声音依旧很冷,杀气已吓退了周边的人,不自觉地后退。
没人会去怀疑鬼影的实力。
他也许不是世上剑术最高的人,但绝对是世上所有人最不想招惹的人。
这时,池仲天推开了沈伊雪,站了出来,冲着鬼影喊道,“要杀便来,谁还怕你不成?没想到,传说中的鬼影竟如此婆婆妈妈,一个秋无风就怕成这样?”
秋无风忍不住鼓掌,笑道,“说得好,看来今天,鬼影你我之间,须一人得躺下。”
话未说完,鬼影就动了,身子像鬼魅一样飘向秋无风。
鬼影之所以活着,靠得并不是运气。沈伊雪知道,那一剑凝结鬼影所有气力,若躲不过,就再也见不到那人了。
这一刻,她只要他活着。
当心!她想呼喊,但空气已凝结,声音无法喊出。而秋无风依旧在睡,似乎并未看见越来越近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