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城有三绝,池园、灵剑、沈伊雪。
但此刻,三样都危在旦夕。
醒后,季子扬躺在床上,这个房间他很熟悉,因为他住过。
他看到的第一个人还是小二。
小二问:“见到秋无风了?”
季子扬摇了摇头。
小二又问:“见到姬姑娘了?”
季子扬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小二对季子扬的反应很满意,没有再问。放下菜肴,便离开了,道:“你吃完就走,不然就要赊账。”
季子扬赶回池园时,灯火如昼,只见园内传来高伯的“三更声”:月黑风高,小心毛贼。
高伯一声“子扬回——”,整个池园沸腾了。
院子里,季子扬被团团包围,但却燕雀无声,唯可见剧烈的喘气声。园丁、女仆、看护均睁大了眼睛,仿佛找到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见到秋无风了?”
像风一样,穿透厚厚的人墙,传到了季子扬的耳边。
这是夫人的声音。
虽比平日多了一丝威严,但这就是夫人的声音。
季子扬气弱口燥,百感交集,弱弱地答道:“找到了无风镇。”
“仅到了无风镇,那可不行?”
声音即带一丝情俏,又带一丝不满。虽不见夫人本人,但季子扬知道,夫人对他带回的答案,很不满意。
季子扬答道:“我见到了姬姑娘”。
整个园子,没人知道姬姑娘是谁,但季子扬相信夫人知道。说完,季子扬跪倒在地上,像耗尽全身的气数。
“看来秋无风已经来了。”
夫人声音很轻,就像和风一样:起风时,就已远去。
池园像吃了个定心丸。三个月来,他们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人一旦懈怠,难免困乏,何况已经透支了三个月。包围季子扬的人慢慢散去,但高伯没有,相反高伯很愤怒。
高伯刚刚摸了季子扬的脉,他清楚季子扬身上少了什么。
季子扬没有理会,他直躺在地上,看着天上的一轮明月,傻笑着。还有什么比这重要呢?他完成了夫人交代的任务。
深夜的地板,青石里露出凉意,直浸骨髓。
三个月前,夫人只跟他说,“去找秋无风,否则不用回来了!”
三个月后,夫人只问道,“找到秋无风没?”
季子扬傻笑起来。进而觉得,能再次听见夫人的声音,真好。
只是那笑声,和这夜一样,很快又被无尽的黑暗所吞没。
“不好了,晴丫头死了!”
高伯的哭喊,打破池园的梦乡。
此刻,几乎整个池园的人,均聚集在晴丫头的闺房里。
房内香气袭人、烟雾弥漫,但恐惧和檀香一起,渗透进人心。
床是上好的床,床上的人也是上等美女。只可惜一剑封喉,一滴血迹已在被子凝结,可知床上的人早已死去。
“晴丫头,晴丫头,你死得好惨啊!”
没人怀疑高伯的悲痛。每个人都知道,晴丫头虽不是高伯的女儿,却胜过高伯的女儿。
哭声,也惊扰了季子扬赏月的心情。不用看,他也知道,那丫头是没了,假不了。
他冲进了雅芳房,那是夫人的房间。
夫人正在梳妆,脸蛋泛红,在烛光的映衬下,是男人的催情毒药。而褪去外衣的躯体,薄衣包裹,曲线玲珑,美得让人不敢直视。
季子扬低着头,捏紧拳头道:“晴丫头死了!”
“你可知道,这三月以来,每一晚的三更之前,池园都会死一人。”
夫人抚摸在发梢,声音很轻,似乎在诉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我现在知道了。”
“那秋无风呢?”
秋无风会来吗?季子扬也不知道,没见过,也获得任何承诺。但他始终认为,他应该相信那个竹尖飘飘的绿衣女子。
“姬姑娘说他会来。”
夫人似乎有些失望,追问道,“信呢?”
“在姬姑娘手里。”
“你和那魔女交换了什么?”
季子扬咬破了嘴唇,却没有回答。夫人起身,替季子扬理了理乱了的发梢,笑着说道,“你还是赶快出去,快去看看,你走的三月哪些人永远见不到了。”
季子扬还未走出门,园主池仲天就踉踉跄跄走进了门。
头发凌乱,酒气惊人,一脸的胡须已经盖住了往日的英气。如不是在这里见到,季子扬不会相信,他就是池仲天。
池仲天并未理会季子扬,反而对季子扬的搀扶甚为反感,碎了一声“走开”,就倚靠在门柱上,问道,“听说你去找那个人了?”
夫人依旧看着镜子,淡淡地答道,“只有他,才能解决这事。”
听到这,池仲天吐了一地,黑亮的双眼已经泛红,一字一字地说道,“不需要,我能解决。”
夫人抬头看了池仲天一眼,苦笑道:“你若能解决,晴儿会死?”
池仲天心中的防线似乎顷刻被击碎,倒在地上,喃喃道:“晴儿——晴儿——”
口水、酒水,哭声、自责声,很快被夜色吞噬。季子扬虽看不起池仲天,但第一次见他这样,也不免吃惊,并生出一丝可怜:究竟是谁击败了他呢?
“季子扬,扶园主回房休息,并关好房门。”
夫人的话,季子扬不得不停。他赶忙前来搀扶,但并未成功。有些人,就算喝醉了,心理早已被击败,但自尊仍在。
池仲天自己起身,擦了擦口水,说道,“沈伊雪,好一个沈伊雪!”
说完,嘣一声,池仲天已关好门。
房已闭,怨已生。
沈伊雪对着镜子,仔细打量。过了一阵子,抚摸着自己的微红脸颊,苦笑道,“是你毁了我,还是他毁了我?”
说完,只见屋顶传来一声调戏声,“我还想说,是沈伊雪毁了我呢?”
镜碎一地,划破温软的秀手。沈伊雪来不及顾手,由血自由滴落,站起望着屋顶,说道:“秋无风,你既然来了,为何不来见我?”
只见那人传来一阵风,风中夹杂絮语——
“信,我已收到。这次,我会帮你解决。”
沈伊雪知道那人已离开,只好拾起沾着血的碎片,看着碎片的自己,心中追问自己:“破镜,能否用血重圆?”
与此同时,佛城小吃巷,卖混沌的摊主张爷却在叹气。
天下最热闹的地方,莫过于路边小吃巷。一碗混沌,几碟凉菜,对于某些人来说,即是极好的夜宵。
整个佛城,张爷的混沌最好吃,全佛城人都这样认为。
传闻,这里的混沌馅用的是人肉,吃过的人都会上瘾,所以食客仍络绎不绝。
食客在此吹嘘,张夜一边附和,一边收钱,生活无不快意。
但最近,卖混沌的摊主张爷却常常叹气。
三个月来,他发现食客越来越少了。
他听说,佛城来了杀手,因此,晚上大家都不敢出门。他也不想出,虽这些年攒下钱的可保衣食无忧,但无奈家中有悍妇。
与其深夜看悍妇嘴脸,不如卖混沌。所以,张爷还在这里卖混沌。
“来六碗混沌!”
声音很亲切,张爷立刻从瞌睡中来了精神,忙答道:“马上就来了!”
在下锅中,一阵晚风突起,吹开了三位食客脸前的“门帘”:双眼黑得透亮,双手紧握重剑,一看就不是凡人。
可是,来这里吃混沌的,并不乏非凡之人。比如,上半夜里的那位故人。
张爷抬头看天,云团已经挡住了月亮,自言自语道:“看来佛城真要变天了!”